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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界
陈星河和李三日夜兼程,花费十数日,抵达中州和献州的交界,有一座天阙宫分楼——嘉泽楼。这座楼是后来新建的,旧址在献州洗墨途境内。
“宫主。”嘉泽楼楼主楚天迎接道。
陈星河下马,天阙宫所有在册人员图像职位早已谙熟于心,认出此人:“楚楼主,妖族动向如何?”
嘉泽楼所掌重镇是重要的贸易通道,并非主战区,但依然布设有重兵把守。现在进入太一界的商队,配备的护卫等级也提高了。
楚天手指献州方向,那边乌云漫天,示意道:“据前线回报,大量妖族集结在缓冲区外围。”
缓冲区,是朝廷和天阙宫用武力强行在太一界沿着天幕划分的带状区域,是血肉的绞肉机。有“宁可战死,决不放一只妖族过界”的死令。
“我方人员布置如何?”
“北方名将,大将军卫国安担任统帅,执掌一切军机要务。本楼、衡台城以及各地学宫增援,共计三千七百三十五人。赤焱军、天狼军、献州兵、琦川道等各军团已驻扎要地。”
“高阶妖兽有多少?”
“数量不少。八境肯定不止百头,已经露面的九境也超过十头。”
楚天介绍完,担忧道:“五境以上的主力,占比近四成,只怕要打一场恶仗。”
“四成?”陈星河有些吃惊。
楚天肯定道:“献州只听命九重天的妖族应该是倾巢出动,而且抓了大量低阶妖兽充当肉盾,它们躲在后面,必定会极大干扰我们的战士。另有一支,听说和那些尚在摇摆的妖族有关。”
陈星河定下调子:“通知大将军,战前对阵,先喊一声缴械者不杀,对被胁迫的妖兽要尽量保护,减少杀伤。但若危及生命,一切以人族优先,冥顽不灵、持械抵抗者,杀!”
楚天担忧道:“宫主铁血手腕,我怕那些和大乾交好或中立观望的妖族心生不满。”
陈星河解释道:“妖者,异也。动物本不能说话,但能说了,此乃妖也。妖族天性有缺,依靠本能吐纳灵力,极难开智。哪怕妖王妖皇,也不敢保证它的所有子嗣通人性,化人形。故而妖族十分羡慕人族夺天造化,智慧自生。”
他笑了笑又道:“人族同样羡慕妖族。人生而弱小,哺育周期过长,还需要不断学习、修炼才能掌握运用灵力之要理,妖族却依靠本能就够操纵灵力。而且人体构造极度复杂,低阶修士不能长时间呆在高灵气环境,只有修为提升才能逐渐适应。而妖族却如鱼得水。”
“人族和妖族相互猎杀,无休无止。人要吃肉维持自身活动,那些没有灵智的妖兽不可避免成为最佳选择。何况妖族本身就是宝物,布置阵法、方剂药材都离不开。我们能做的,只能是不残杀,不过度狩猎,对濒临灭绝的种族要给予保护。”
“妖族是由百族构成的复杂群体,不同族群之间,乃至同族内部,矛盾更重,冲突不断。妖兽一词,不就是它们自己搞出来,对没有神智的兽类的蔑称吗?数量庞大,生存空间有限,繁殖速度又快。很残酷的现实,但每年冲击天幕是大家默许的消耗手段。”
他安慰楚天道:“放宽心,其中利弊,它们比我们更懂权衡。”
天眷大陆是一整块完整的陆地,往外是无尽海域。
曾经的大战,力量宣泄超过此界承受极限,导致空间破碎。
灵气从裂缝中涌出,大海中鱼类尽皆化为血水。
起初,有探险者驾着舟济,无畏生死,深入无边海域,企图找到大战遗留下的迹象。但没有人再回来,大海仿佛血盆巨口,无情的吞噬着来者生命。渐渐的,不再有人踏入远海。
就这样过去百余年。某日,有紧要事件入京,据报有东海渔民在离岸两千里处,闯入海上迷雾,看见天上出现一轮血月。待回到家,三日而亡。此后,不断有渔民发现此类事件。官府与天阙宫遂派人进入迷雾,无人生还。不仅是东海,南海、西海、北海皆有类似事件发生。一时间,大海成为禁忌。朝廷颁布法令,不允许任何人出海。
再过去百年,令所有人担忧的情况发生了,迷雾已笼罩大陆所有海岸。更可怕的是,迷雾还在向内陆弥漫,凡接触迷雾一刻钟者,死。沿海居民被迫内迁。
人们将这绝死之地,以第二上人的名字命名,称为太一界。
人人惶恐,害怕不知哪天这迷雾将整个大陆吞噬。但尚未等到那日,残酷的现实降临了。从迷雾中,走出各种异兽。它们吞云吐雾,铜头铁脑。乾国将士手中精铁锻造的武器竟破不开皮毛。只一交锋,兵线瞬间溃散,人族死伤惨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异兽不能离开迷雾太久,人族尚能喘息。可是,迷雾仿佛有生命般,骤然加快了吞噬陆地的速度。在不断的战争中,人们终于发现迷雾的秘密,开始了最基本的引气锻体。不过由于不得要领,境界提升始终追不上妖兽。
“天幕已经开始衰减。”陈星河停在两州界碑前感应道。
不远处,一排被称为缚灵花的形似秋菊的暗红色小花向东西方蔓延,望不见边际。花瓣散发幽幽辉光,漫入云海,十分壮观。
与辉光配合的,还有数不清的符箓。一起构成的结界,称为天幕。是抵御太一界的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防线。
花虽娇小,作用极大。它只生长在灵气浓度极高的区域,那些区域往往蕴含有灵脉存在。若是被移植到灵气匮乏之地,为了生存,会自行散发无形有质的领域,捕食灵气。有一个很形象,传自第三上人的称呼——灵气消耗器。
“带来的清明符效果如何?”陈星河看见许多人背着背篓,手持纸笔之人,询问道。
他们是神农谷门人,负责检测记录缚灵花的状态。
“据神农谷门人考察,尚能正确减缓缚灵花的睡眠期。不过再隔五年就需增加清明符数量。”
“和神农谷保持密切联系,万万不可有失。”陈星河叮嘱道。
在缓冲区建有一座城池,这里是人族和妖族共治的区域。有大乾高手和九境妖兽共同维护。
陈星河踏前一步,运转功法,声若炸雷:“啸天妖王,请现身一见。”
天际窜出一道黑影,落到城墙之下。疏忽而至,快若闪电,带起滚滚沙尘。待沙尘散去,嚯,好一只健硕五黑猛犬。憨厚的面相,陈星河第一次看见还以为是《西游记》中偷袈裟的跑出来了。
“人,你不该来此,是想撕毁契约吗?”啸天口吐人言,但在场所有人都并不惊讶。
妖族跨入三境,天赋出众者,能化人形通人言,随着修炼智力可和成人相当。
五黑犬虽然声音洪亮,但总感觉底气不足,最显眼的是嘴里少颗利齿,尾巴也微微下垂。它可不会忘记,三年前的梦魇。就是眼前这人,一面提着剑为师父报仇搞得太一界鸡飞狗跳,一面强迫九境妖族签订免战契约。
陈星河拿出司命,说明来意。
啸天思索一会,点头道:“可以。但只能你一人进入。”
“宫主……”
“少爷……”
“无妨。”陈星河安慰道。
陈星河穿过天幕,顿感灵气铺面而来。
从很大程度上说,太一界并非绝地,反而是高阶修士趋之若鹜的洞天福地。长久的浓郁灵气滋养,诞生无尽的天才地宝,天阙宫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原料绝大多数都来自太一界。
但回顾历史,太一界是真正吞噬生命的魔窟。
灾难伊始,灵气顺着崩坏的空间裂缝在海外逸散开来,最终抵达大陆。凡事接触到的生灵,动物血肉腐坏,草木茎叶枯败,惨烈程度堪比地狱。
若非第三上人种下缚灵花,筑起天幕长城,人族极可能过的极为艰难。
人族能吸收的,是缚灵花捕获逃逸的灵气,浓度远低于太一界正常水平。
有人曾问道第三上人:“为何除人以外的其他生灵,反而更先适应灵气?”
第三上人答曰:“人,是天道最得意的作品,是世间最精密的仪器。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太过精巧,更加难以接受灵气的改造。”
一人一狗跨过十里缓冲区,从这里往腹地深入就是完全属于妖族的天下了。
妖族黑压压一片,望不尽尽头,咆哮声此起彼伏。
“啸天,你为何把他带来?你不知这是和百族为敌吗?”从兽群中走出一只斑斓吊睛大虫。
陈星河挡在五黑犬面前,说道:“山君,我此番不为打架。”
环顾四周,唤出镇岳,剑在空中耍个花哨插在地面。陈星河随即高声道:“因师父遗物突生变故,特来一探究竟。请诸位行个方便,星河感激不尽。”
兽群又是一阵骚动。
陈广傅,在妖族中有着特殊地位。高阶猛兽恨他入骨,弱小种群推崇爱戴。
千年过去,人族和妖族,已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非要争个你死我活。自然界弱肉强食,长期演化的习性早已融入血脉,并非开智就能摒弃,文明的发展不可能一日功成。凶狼狩猎野兔,老鹰捕食小鸡,是天性更是生存。难道让猛兽改吃素食?
妖族面对天敌,深入骨髓的恐惧,会压制它们的实力。生存还是灭亡?最终,它们尝试接触人族,寻求庇护。
第三上人留下的域外图志,描述人和其他种族能够相对和谐的相处。
天阙宫探究人与妖族相处模式长达数百年,只不过收效甚微。陈广傅之前,所有的九阶可谓在一条水平线,谁也别说强过其他九阶多少。哪怕天阙宫宫主拿着镇岳剑,终究双拳不敌四手,力有未逮。直到陈广傅继任宫主,才向前跨了一大步。
所有强者心中都是明了的,终有一天大乾所有疆域灵气会处于同一水平,且会比现在高得多。难道那时还是整天发动战争?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陈广傅下达诸如高阶修士不许随意猎杀妖族等命令,减少冲突,维持双方稳定。自己更是以身作则,极少出现在太一界。
人与妖族的关系得到极大的缓和。人族需要太一界优质的资源,妖族向往人族的文明秩序。贸易往来,互通有无。若非有九重天常年作梗,这个关系还能更上一层楼。
“我们同意了。”商议良久,啸天开口道。
“多谢。”
山君猛吼一声,兽群分开道路,让陈星河过去。
“站住。”没走多远,右后方飞出一只胖公鸡拦住去路。头戴七彩肉冠,身上羽毛光鲜若琉璃,十分的相貌。
“酉鸡,不睡觉出来做什?”啸天问道。
酉鸡提着嗓子道:“我不同意。”
“让开,一边去。”啸天身上趴着一只狸花猫正在假寐。听见来者声音,翻个面露出肚皮伸个懒腰,慵懒道。
“哎哟哟,这不是太子吗?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的。”酉鸡阴阳怪气两句,悲壮道,“我偏不,今天定要为我族人报仇。”
“脑子有病。”太子借着势头,从啸天背上滑下,跳到陈星河肩膀眯着眼蜷缩身子,打起呼呼。
似是刺激到酉鸡,羽毛乍起:“你是猫主子,我们是奴才。想我族悲惨身世,被人族分食……”
“你们走,我一会跟上。”
都说鸡犬不宁。酉鸡一口公鸡嗓尖锐刺耳,啸天听得不耐烦,朝酉鸡扑去。
……
“啸天……你怎敢伤我羽毛!”酉鸡惨叫,不见踪影。
啸天从后方跟上来,一嘴鸡毛。
“挺威猛。不坠‘啸天’的名头。”陈星河夸赞道。
五黑本无名,幼时在人类社会游荡,有说书人讲二郎真君话本。开智以后,自名啸天。
啸天抖擞微风,想努力克制,晃动的尾巴出卖了它的心思。
“人。三年未见,感觉你越发和你师父相似了。”
陈星河脚步微顿,复又前行:“师父是我终生的目标。”
“话说,我搞不明白三年前你为何只追着我打?”啸天想起这事浑身不自在。要杀要剐一剑的事,可偏偏打而不杀,着实憋屈。
“我必须杀鸡儆猴。”
“不是有只鸡吗?还打我作甚。”
“你比它强。”
“我……”啸天无语。这是夸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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