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他？

　　沐钰容瞪了他一眼：“听我说完。”

　　“嗯。”

　　“他之前在店里买过东西。”沐钰容很认真地对甄仁伸手，比划一个三，“至少来过三次。”

　　他凑近，声音放低似乎在防着谁：“你说，那个家伙会不会也是跟踪我的那个人？”

　　“小容。”
　　甄仁的声音沉下来，“我们之前说过的。没有人跟踪你。”

　　“可是……”

　　“你看。”甄仁打断他，语速很快条理却异常清晰，倒像是在背诵一篇早就准备好的稿子，“之前路上听到的声音是小猫的动静，冬天的户外总是会有很多小猫。”
　　“那天在病房你看见黑衣人，那是你睡着了在做梦。可能因为那个人去甜品店买甜品的穿着有些奇怪，所以你记住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梦到他。”
　　“这段时间你总是觉得有人在看你，都是因为之前那场车祸，你脑袋受到创伤，出现了错觉。”

　　他忽然双手捧住沐钰容的脸，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也迫使他直视自己。

　　“没有人在跟踪你，小容。”甄仁一字一顿道，“听话，不要自己吓自己，更不要不要胡思乱想。那些，都是假的。”

　　甄仁第一次一次性讲这么多话，语速流畅得甚至有些不自然。

　　沐钰容被他捧着脸，听他一连串的解释，一时间有些发愣，下意识顺着他的逻辑去想：“好像是哦……”

　　“嗯，就是这样，是假的。”甄仁似乎得到了肯定，对着沐钰容一遍遍地重复，不知道是在劝慰对方，还是在洗脑自己，“没有人跟着你，都是假的。”

　　“是假的，是假的……”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再像是安慰，反而带着一种强行说服的意味，让沐钰容的心再次提起来，甚至生出一股寒意。

　　“甄仁……你别说了……”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想挣脱那双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我知道是假的了……甄仁，甄仁！”

　　甄仁这才停下，紧紧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再次开口：“乖，我去工作。”

　　沐钰容下意识抬头看时间。
　　已经是上午九点半，甄仁现在还要赶去工作吗？
　　之前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离开。

　　“嗯。”他强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乖顺地点头，“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甄仁没再说话，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股名为恐慌的情绪瞬间席卷而来，沐钰容立马撅着屁股趴在床上，把头藏在被窝里蒙住。
　　黑乎乎的，很有安全感，他只有这样才能安定下来仔细思考。

　　那个黑衣人，他绝对没有看错！他肯定进自己的病房了！

　　更何况，如果只是因为车祸，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被窥视感，这段时间才开始有？

　　甄仁是不是在骗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沐钰容手指紧紧揪住被子，蜷缩成一团。

　　如果连甄仁都骗他，那这个世界上，他还能相信谁？

　　*

　　沐钰容的腿差不多好了，已经可以下地独立行走，但头部的伤还要修养。
　　甄仁暂时没有允许他去店里帮忙，他只好继续在家里无聊地躺着。

　　门锁传来响声，他偏头看过去。

　　这几天，甄仁好像是为了哄他，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点小东西。
　　有时是一些小零食，有时是别的一些解闷小玩意。

　　今天甄仁回来的较以往晚些，他期待地看过去，却见那人两手空空。

　　沐钰容眨眨眼，倒也没太失望，毕竟那些小玩意也不是什么必需品，甄仁能每天回来陪他，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刚想起身迎过去，就见甄仁连门都来不及关，径直冲过来将他死死抱进怀里。

　　“小容……”
　　甄仁的声音抖得厉害，抱着他的身体也抖得厉害。

　　沐钰容不知所措，只好抬手摸摸他的脑袋，问他：“怎么了呀？”

　　“小容……小容……”
　　甄仁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一味地重复他的名字。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勒得沐钰容有些疼。

　　“嗯，我在，我在呢！”
　　沐钰容被他突如其来的失态弄得心慌，见他似乎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只好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答，“我在这里，甄仁，我在这里。”

　　甄仁就这样抱着他，抱了好久都没能从那种情绪缓和出来，还是沐钰容主动在他的脸侧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他才松了点力道。

　　甄仁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副生怕他跑了的样子。

　　那双眼睛红通通的，沐钰容还从来没见过一向坚强靠谱的甄仁哭得这样脆弱，这回一下子见到，心疼得不得了，什么骗不骗信不信都顾不上了。

　　怎么出趟门，回来就这副模样？
　　像是被全世界欺负了一样。
　　沐钰容心疼地双手捧住他的脸，很是认真地问：“工地里有人欺负你了？”

　　眼前人一副要为自己报仇的样子看得甄仁心里发软，心底极致的恐慌也渐渐散去。
　　他摇摇头，抓住沐钰容捧自己脸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没有。”

　　“那是怎么了？”沐钰容追问。

　　“没事。”甄仁对他安抚一笑，这个笑配上还泛红的眼眶看上去一点都不真诚，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沐钰容不乐意听到这个敷衍的答案，表情严肃起来：“你告诉我。”

　　“……在雪地摔了一跤，有点疼。”

　　鬼信。

　　沐钰容撇撇嘴，显然不信他的鬼扯。
　　甄仁可不是摔一跤就要抱着自己哭的人。
　　他一定又在扯谎骗自己了。

　　甄仁显然也知道这个借口站不住脚，但他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松开沐钰容的手，自顾自站起来：“我去做饭。”

　　沐钰容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甄仁果然在瞒着他。

　　明明那么痛苦了，他哭得那么伤心，一定遇到了什么一个人不能解决的事。
　　却还是要用谎言将自己拒之门外。
　　偏偏那个谎言还这样拙劣，让自己一下子就能发现。

　　沐钰容坐在床边，看着甄仁的背影，心底再次不可控地发冷。

　　他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
　　可这个人是哥哥啊，他是甄仁啊。
　　是失忆之后，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啊……
　　他能怎么办？

　　甄仁刚从冰箱拿出排骨，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沐钰容：“今天教你做糖醋排骨？”

　　沐钰容愣了一下，飞快收拾好心情，走过去，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着轻松一点：“你终于肯教我啦？以前不还说什么危险吗？”

　　“嗯。”甄仁垂下眼，开始准备葱姜蒜。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一步，好让沐钰容跟着学习，“就是因为危险，才更要好好教你。”

　　他的声音低下去，更像是自言自语：“不然……以后你想吃了怎么办？”

　　沐钰容下意识回答：“想吃就让哥哥给我做。”

　　甄仁闻言只是笑。
　　可能是因为刚刚看见他哭的滤镜，沐钰容觉得他这笑比哭还难看。

　　“甄仁？”沐钰容忍不住叫他。

　　甄仁没有看他，把排骨放进热水解冻：“以后……要是我不在了呢？”

　　“什么？”沐钰容不懂，“你为什么不在？”

　　甄仁摇摇头，转头看他，嘴角没有放下，还是那个丑丑的笑，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我是说，以后可能加班啊什么的，你想吃了，也可以自己在家里做。”

　　沐钰容总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可甄仁没多说，等排骨化冻后拿出来放在砧板上。

　　“明天带你去菜市场。”
　　他一边调整排骨的位置，一边用交代后事那样详尽的口吻说，“你以后买排骨，不要学我这样买整根的。要叫老板帮你砍成小块，省事，也安全。”

　　“哦。”沐钰容应着，被甄仁用手臂轻轻挡开，他退到安全位置看着甄仁手起刀落。

　　刀刃砍到骨头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沉闷，一下，又一下，直直敲在沐钰容的心上。

　　他愣愣看着甄仁抿着嘴将排骨剁好，洗了手，转头看他，冲他招手。

　　“好了，我教你做。”

　　*

　　翌日清晨，沐钰容一大早就被甄仁支着身子坐起来。

　　他还困得睁不开眼，打了个哈欠，本能地靠进甄仁怀里喃喃低语：“五分钟……再睡……”

　　好困……
　　他的眼睛好像是被人偷偷用胶水粘上了一样，完全睁不开……

　　察觉到甄仁帮他套上毛衣，又给他穿上袜子，沐钰容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看见甄仁近在咫尺的下颌线，他软软唤了一声：“哥……”

　　“嗯。”甄仁应了声，手上动作却没停，他抱着没骨头似的趴在自己怀里的沐钰容去洗漱，“菜市场要趁早去，晚了挑不到好菜。”

　　沐钰容手里被塞进一根挤好牙膏的牙刷，他下意识塞进嘴里，开始刷牙。
　　刷牙期间瞟了眼时钟，竟然才凌晨四点！

　　早起好痛苦，生无可恋的沐钰容被甄仁拉着出门。

　　寒气扑面而来，他一个激灵醒了，肚子适时叫了一声。

　　沐钰容捂着肚子有点委屈地看向甄仁。
　　饭也不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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