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若比邻

　　年三十的秦家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对于未来亲家的到来，秦父秦母表现得特别热情。

　　吴老爷子吴宾翃和夫人坐在上首，交谈着秦老在科学领域的建树。吴之晴和徐州夫妇则对这北京高知世家的家风和作派暗自钦佩。

　　吴之遥坐在秦越身边，穿着得体的深色西装，一如既往的沉稳。

　　秦越打扮得明艳动人，笑容甜蜜，俨然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待嫁新娘。她周到地照顾着每一位吴家的长辈，言谈举止滴水不漏。

　　宴至中途，气氛正酣。秦母看向吴之遥和秦越，笑着说：“之遥啊，小越，你看你们年龄也到了，感情又这么稳定，我们两家老人也见了面了。要不，咱趁着过年喜庆，就把婚期定下来？明年春天就很好嘛！”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位主角身上。吴老爷子端着酒杯，微微颔首，显然是乐见其成。

　　吴母也适时地提醒：“是啊，小越、之遥，你们在一起都三年多了，也该准备准备了。”

　　秦越浅笑，轻轻晃了晃吴之遥的手臂。

　　吴之遥端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秦越的期待，长辈的殷切，形成一股不容拒绝的压力。

　　他沉默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拉长。一年前若邻的日记以及他回苏州劝她的那个夜晚，又浮现在脑海。

　　“之遥？”秦越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吴之遥回过神，将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脸上重新挂上无可挑剔的笑容，看向秦母：

　　“伯母，因为最近公司有几个重要的项目在关键阶段，恐怕抽不出太多精力筹备。等忙过这一阵，再详细商量，您看如何？”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

　　饭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秦母打着圆场：“对对对，事业重要，男人嘛，以事业为重。那就等之遥忙完再说，不急，不急。”

　　秦越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挂着，却明显淡了些许。

　　吃完晚饭，吴泽让妈妈拿出手机要跟姐姐视频。视频没有接通，一会儿就打了过来。若邻说跟同学在外滩看烟花，太吵了不方便视频，给各位长辈道了新春祝福之后就收了线。

　　外滩。黄浦江。她真的跟同学在一起？还是一个人……吴之遥总感觉放心不下。想起一年前的日记事件，他仍然心有余悸。

　　他假装下楼接电话，拨通了若邻的号码。

　　前几次都没人接，第五次才接通。

　　“邻邻，怎么才接电话？”

　　“刚才没听见。”

　　“你在外滩吗？”

　　“是啊。”又撒谎了，其实此刻她正跟肖燃在山塘街。

　　“跟你的高中同学在一起？”

　　“是的。”

　　“就你们两个女生？”

　　若邻没有回答，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若邻，你快来看这个，我们可以买回去做戏剧社的道具。”肖燃在一旁大声呼叫。

　　吴之遥听出是肖燃的声音，眉头紧了紧。“你们肖社长也在？”

　　“是的。嗯……他，在这边有个好朋友，是，过来找朋友过年的。”若邻支支吾吾，她不习惯撒谎，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这么巧？”吴之遥的声音暗藏警惕，“他什么时候去的上海？”

　　“这我怎么知道，舅舅，我又不是警察局的，我只是刚好碰见他！”她脸颊发烫，有些着急起来，心里有点责怪舅舅，跟查户口似的。

　　对面一阵沉默。

　　“邻邻，我希望你明白，你才刚成年。还是适当跟男孩子保持必要的距离。”

　　“我知道，我还是个孩子。在你们眼里，我不一直都是吗？”

　　“邻邻……”没等吴之遥开口，若邻已经挂断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挂断舅舅的电话。

　　吴之遥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紧抿着嘴唇，抚了抚额头，深吸一口冷气。看来这个小丫头是到叛逆期了，连他这个舅舅的话也不想听了。这个肖燃，很明显是通过内部消息，打探到若邻的行踪，故意跟过去的。

　　他明知道，什么“大学同学一起参加”“高中同学家过年”都是借口。难道这个春节，她是跟肖燃单独在上海？

　　他们住哪里？会不会住同一个酒店？甚至……

　　他不敢想！他当然相信若邻会洁身自好，但是对那个长袖善舞的肖燃，他显然不信任。

　　若邻太单纯！

　　这一切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他开始变得烦躁，甚至极度担心！

　　他想马上买一张机票飞过去！

　　可是，他凭什么呢？若邻好像明显对他今晚的“多管闲事”有点不耐烦了。

　　七里山塘的红灯笼与河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乌篷船里传出姑苏韵味的民谣。挂断电话，若邻朝着肖燃的方向小跑过去，他买了一个异域风情的面具，戴在脸上。想到北京的秦家，一家子长辈正在商量大人们的要事，而她就像个上不了桌的孩子，一个……局外人。那么，索性，就当个孩子吧，她这个年纪，不正是该像肖学长一样，青春疯狂、不留遗憾吗？

　　“我见了他假惺惺，嗐……别了他常挂心……”临河的茶馆飘出气无烟火的水磨调，《玉簪记》里陈妙常唱出了所有情窦初开女子的心声。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管教严格，再加上心里始终住着一个让她仰望的人，她几乎没有跟任何男孩子近距离接触。

　　肖燃，算是第一个吧。

　　“真是惭愧，我整天研究国外的戏剧。却没想到，咱们老祖宗留下的戏曲才是宝贝。”生平第一次实地听昆曲的肖燃，被美到极致的中国传统艺术惊艳到了。

　　“昆曲这样美的艺术，就适合在小剧场、小茶馆、小书场里听。视频里，或者大剧院，根本享受不到那种韵味。”若邻从小就是昆曲迷，只可惜家里人都喜欢评弹，理工科出身的舅舅，对这些传统文化更是不怎么上心。中学时，每个周六下午，她就去昆曲博物馆听戏。到了北京，她也去北方昆剧院看过，但这南方的艺术到了北方，味道就完全变了。

　　“若邻，其实你可以在学校组建一个昆曲社团，你担任社长，我帮你招募社员。”肖燃突发奇想。

　　“还是，算了吧……”她始终觉得，昆曲还是应该在江南，在苏沪宁杭。

　　若邻给爷爷奶奶、爸妈和秦越都分别发了祝福信息，又给妈妈打了电话，说跟高中同学在一起，请他们放心。想了一下，又复制了一个群发的祝福模板，转发给舅舅。连称谓也没有。

　　长辈们都给她转来压岁钱，舅舅也不例外。但她偏偏没收他的转账。

　　【邻邻，不要在外面玩太晚。不管你跟谁在一起，早点回去睡觉】

　　【睡前给我信息】

　　两条未读消息躺在微信置顶头像后面。若邻没有点开。跟他的转账一起，冻在那里。吴之遥一边耐着性子回复各种商业往来信息，一边忧心忡忡。家人们都在秦家客厅看春晚，不时传来笑声。他却不知道，除夕夜一个人逃出去的若邻，此刻是孤单一人，还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