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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心动
天公不作美。南下不过半日,便有大雨倾盆而下,将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该死!”叶南鸢低咒一声。
一行人寻人心切,走得仓促,竟连一件蓑衣斗笠都未曾备下。
雨幕如帘,视线受阻,道路也变得湿滑泥泞,纵是快马也难再奔腾,只能艰难跋涉。
“南鸢姐姐......好冷......”身前的小阿苓蜷缩在她怀里,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如同在寒风中瑟缩的雏鸟。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络姝,此刻脸色沉得发黑。
她是化境武者,本可以内力外显,在周身形成屏障,立于雨中而衣不湿。但此前被霜寒剑的剑气所伤,再加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损耗,此刻已是内力枯竭、精疲力尽,基本与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
“停下!”络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哗哗雨声中有些模糊不清,“都听本座的,找个地方避避雨先。”
“不然还没等找到药庐,一个两个的全要倒了。”
众人知晓自身状况,无人反对。但荒郊野岭的,她们四下张望了半天,才在山坳转角处,发现了一个勉强可容数人的浅洞。
洞内潮湿阴冷,但总算隔绝了暴雨。阿苓依旧抖得厉害,一张小脸冻得发青,死命往叶南鸢怀里钻,嘴里还喃喃道:
“南鸢姐姐......你怀里好暖和。”
“......”
叶南鸢觉得有些不自在,将小姑娘推到一旁,把燎原剑塞给了她:
“你抱着这个也一样。”
她不喜欢与人接触太亲密。
“你这点温度顶什么用。”络姝拧着湿透的衣袖,嘴角撇出几分不屑。
她伸手探入那宽大的袖袍之中,摸索片刻,掏出了几颗龙眼大小、黑黢黢的药丸。那药丸表面粗糙,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尤为刺鼻。
“一人一颗,吃了。”络姝随手将药丸抛给众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味道这么冲,该不会是毒药吧?”白千凝警惕地瞪着络姝。
“没见识的小鬼!”络姝眼神里满是鄙夷,“药毒同源,懂不懂?这‘祛寒丸’可是用七种毒虫,辅以烈阳草根炼制,最能驱散寒湿入体之症。你们日后想吃都没地买去!爱要不要!”她作势就要收回。
“要的要的!”白千凝趁她的手还未伸来,一口吞下。
刚咽下,又立马吐出舌头,飞快扇了扇,含糊道:“难吃死了......”遭了络姝一记白眼。
没一会儿,复又感叹:“诶!好像是好多了!”
众人见状,也纷纷咽下。身上的不适,顿时得到缓解。
洞外暴雨如注,众人一时被困住,挤在洞中,百无聊赖。
白千凝试图挑起话题:“这么看,你医术还挺好的嘛。怎么不当个大夫,救死扶伤?”
络姝冷哼一声:“没兴趣。”
“那你对杀人有兴趣?”
“也没兴趣。”
“那你为什么当杀手?”
“本座干嘛要告诉你?小屁孩管的倒宽。”
白千凝讨了个没趣,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再度出击。
卢灵萱赶紧拦住她,生怕这家伙又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惹怒这个似敌非友的女人。
却见叶南鸢在一旁合了眼,连日来的身心煎熬,早已让她透支,如今再也支撑不住,就着喧闹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雨仍未停,但已小了许多,变成了迷蒙的细雨。阿苓恢复了些精神,小脸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已无大碍。
叶南鸢叫醒众人:“雨小了,走!”
络姝虽皱眉,却也并未反对。几人重新上马,在细雨中继续南行。
泥泞的道路让行程倍加艰辛,足足又赶了三四日的路,才终于在一片荒僻的山坳里,找到一座孤零零矗立的破败建筑。
那药庐泥墙斑驳,屋顶的茅草稀疏零落,透着一股被岁月遗忘的荒凉气息。
那院门虚掩着,被叶南鸢一脚踹开,半扇门板应声断裂,飞了出去。
叶南鸢可顾不得那破门,径直冲了进去。
药庐内部比外面看着更加破败狭小,只有两间相连的屋子:一间是灶房;另一间是卧房。
一行人将各个角落都翻了个遍,可只有几样破旧家什,哪里还有人影?
“人呢?络姝!人呢?!”叶南鸢回头质问道。
“急什么急!本座绝不会搞错。”络姝蹲下身,捻起地上的一撮药渣,凑近鼻尖闻了闻,“草药还新鲜着,应是刚碾碎不久。”
“她们离开,应该还不到半日。”
卢灵萱立刻追问:“不到半日?那岂不是就在附近?”
叶南鸢当机立断:“那还等什么,分头找!她们肯定没走远!”
白千凝却开始犯懒:“让她继续用毒虫找呗......”
“还敢打本座的主意?”络姝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宝贝们为了找这个破地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累死了一半!剩下的也大半未归!心疼死本座了!”
“要找你们自己找去,本座乏了!”
说罢,她竟真的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那张破床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起来,摆明了袖手旁观。
几人对视一眼,目光在络姝和洞开的破门之间逡巡,悄然交换着眼神。白千凝甚至脚下微动,似乎在无声地提议:趁现在,溜?
“别想耍花招。”
络姝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们背后响起。她依旧盘膝坐着,眼睛都未睁开,嘴角却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给你们吃的‘祛寒丸’,可不单单只有驱寒的功效。”她慢悠悠地补充道,“别怪本座没提醒你们,日暮之前,无论找没找到,最好都给我回来。”
白千凝脸色唰地白了:“你!你果然不安好心!那果然是毒药!”
“几个小鬼,一点戒心也没有。早同你们说了,‘药毒同源’。”
三人被这直白的威胁钉在原地,满腔愤懑却无可奈何。
只好又简单商量了几句,横竖都要回来,索性将阿苓推给络姝:“阿苓,你......暂时跟着她,别乱跑。”语气充满了不情愿与担忧。
最终,三人分了三个方向去寻。
叶南鸢策马前行,雨后的空气潮湿粘腻,充斥着浓烈的土腥味。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突然,侧前方浓密的灌木丛后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
叶南鸢心头一跳,翻身下马,落地无声。她悄无声息地拨开沾着雨水的草叶,向声音来源潜去。
“......跟那群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好?”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岂不是白救你了?你这丫头,执迷不悟!”
接着,是另一个虚弱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带着恳求:“前辈......”
那是花婉的声音!
叶南鸢瞬间确认,再也按捺不住,“唰”地从藏身的草丛后直冲出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冷峻的老妇人正抓着花婉的手臂,似乎要将她强行拖走。花婉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显然虚弱至极。
“放开她!”叶南鸢身形如电,直扑过去,一把将花婉从那老妇人手中拽向自己。
花婉本就虚弱不堪,被这力道一带,整个人瞬时失去了所有支撑,柔若无骨地跌入叶南鸢的臂弯之中。
叶南鸢的身体瞬间一僵。温软的触感和那熟悉的草木清香混合着雨后的潮气一同袭来,冲击着她不喜与人近身的壁垒。
但她仍是本能地收紧手臂,牢牢圈住了怀中的身体,防止她滑落在地。
花婉的头无力地枕在她颈侧,微弱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激起阵阵酥麻。
“你想干什么?还想强行带走她!”叶南鸢勉强稳住心神,抬头怒视那老妇人,声音冷硬,手臂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将花婉护得更紧。
那老妇人看着叶南鸢下意识护住花婉的姿态,又见她眼中毫不作伪的紧张与怒意,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哼,看来你这群朋友......倒也没那么不靠谱。”她目光复杂地在叶南鸢和倚靠在她怀里的花婉身上转了一圈,语气带着点释然又有点不耐,“罢了!反正答应那老头的事也算完成了。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也懒得强求。”
她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前辈!”花婉在叶南鸢怀里挣扎了一下,还想追去,“晚辈还有一事相求......”她声音虽虚弱,却异常坚持。
“啧!”老妇人语气虽冲,脚步却停了下来。
花婉轻轻拍了拍叶南鸢紧搂着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而后强撑着脱离她的怀抱,踉跄着追了上去,凑到老妇人耳边,急切地说了些什么。
叶南鸢站在原地,看着花婉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刚才那一抱的触感还残留在手臂上,带着冰冷的湿意和她身上独有的草木香气,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看着老妇人听了花婉的话,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气冲冲地丢下一句:“知道了!和那老头一样烦人!”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雾迷蒙的山道尽头。
见那人终于答应,花婉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卸了力,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就要朝泥泞的地面栽倒。
“小心!”叶南鸢一直紧盯着她,见她如此,下意识就要伸开手臂接住她。然而手伸到一半,脑海中闪过一丝怪异,总觉得这人又是在装模作样。
她动作一滞,手臂僵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花婉身形不稳地晃悠了两下,复又站稳。
花婉转头看向她,见她一副想扶又不敢扶、欲言又止的模样,哑然失笑。
她干脆两手张开,朝叶南鸢比了个再明显不过的、要求拥抱的姿势:
“许久未见,不想我吗?”
叶南鸢像是被这话给烫了,面色绯红,飞快将头扭向一边,避开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语气刻意冷硬:
“少自、自作多情了!”
她仓促地转过身,迈开步子:“快走了,大家都等急了!”
叶南鸢“滋滋滋”地踩着泥水往前疾走了几步,却发觉身后毫无动静,并没有预料中跟上来的脚步声。心头莫名一紧,忍不住扭头去看。
只见花婉依旧站在原地,身影在细密的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她似乎想抬脚跟上,但身体却不可抑制地微微晃动,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将她吹倒。
叶南鸢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最终还是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再次回到花婉面前,叶南鸢的动作显得非常僵硬。用一种近乎“兄弟义气”的方式,架住她的肩膀,催促道:“快走了!”
然而,花婉整个人软得不像话,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叶南鸢架着她的手稍不用力,她的身体就直往下坠。人也是一个劲往她身上靠。
只能一步一提溜,两人缓慢地在泥泞山路上挪动。
哪里还走得快?
叶南鸢被她这状态弄得又急又烦,忍不住侧头瞪她:
“你是故意的还是......”
话没说完,就感觉肩头一沉,花婉整个人的重量全往她身上压来。
“喂!你......”叶南鸢以为她又晕厥过去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你没事吧?”只得又搂上她的腰,防止她滑到地上。
但怀中人毫无回应,只是将全身重量都托付给她,头无力地枕着她的肩颈。
“啧!”叶南鸢只得咬咬牙,将花婉打横抱起。动作间,花婉的两条手臂顺势松垮地环上了她的脖颈。那冰凉指尖擦过她颈后的皮肤,叶南鸢如同被细小的电流击中,整个人瞬间绷得笔直,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觉倏然窜过四肢百骸。
“你就是故意的!!”
花婉却不回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将头埋向她的颈窝,有气无力地喃喃:“我是真的......走不动了......”那微弱的气音带着湿热的潮气,喷洒在叶南鸢的颈间,激起她一阵战栗。
“鬼才信你!”叶南鸢低斥,脸颊红得快要滴血。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怀里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脑袋不安分地在她肩头轻轻蹭着,微凉唇瓣总是不经意地擦过她敏感的颈间肌肤,似乎是想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你、你别乱动了!”叶南鸢浑身僵得像块石头,声音都变了调,结结巴巴地命令道。
花婉很快便依言不动了,安静地靠在她怀里,仿佛再次陷入沉睡。
叶南鸢花了好久才勉强平复下来,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她发觉怀中人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犹豫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心头那点微妙的挂念与疑虑,悄悄地低下头,想确认一下花婉的情况。
就在她目光垂落的刹那,花婉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一声低弱如梦呓的呢喃,却在她心底如惊雷般炸响:
“真的......不想我吗?”
“......可我很想你。”
叶南鸢的呼吸骤然停滞。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那颗紧贴在花婉耳边的心脏,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疯狂地、失控地、毫无章法地撞击着,一时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快得让她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她整个人定在原地,连迈步都忘了,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那句在耳边无限回荡的低语和她自己震天动地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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