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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
织工的毛线飞鸟在我掌心脉动,像一颗微弱却坚定的心脏,在无边无际的信息混沌中为我指引方向。它不是指向我来时那个可能已经闭合的入口,而是指向“归墟”深处另一个未知的坐标。
是另一块“钥匙”碎片吗?还是织工早已预见,并为我留下的另一条出路?
我没有犹豫。留在这里,即使记录仪满载,我也终将被这片真实之海同化、吞噬,成为又一个悲伤的数据幽灵。我必须逆流而上,抓住这唯一的牵引。
游动变得异常艰难。不再是随波逐流,而是对抗着整个“归墟”的惯性。那些信息的碎片像冰雹一样砸向我,试图将我拖回深渊。一幅幅被覆盖的 faces,一声声被抹除的哭泣,一段段被扭曲的历史,它们拉扯着我的意识,诱惑我沉沦,与我一同埋葬。
“钥匙”金属片重新开始散发微弱的热量,与飞鸟的脉动形成一种奇异的和声,在我周围撑开一个稍显稳定的脆弱空间。我咬紧牙关,将所有精神集中在掌心那一点温暖的脉动上,奋力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景观”开始变化。那些混乱无序的信息碎片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结构。
起初是模糊的、断裂的数据管道,像巨大生物死后的血管,漂浮在虚空中。接着,出现了规则的几何平面,上面流淌着早已失效的古老代码。我仿佛闯入了一个庞大系统被遗弃的、沉入此地的底层架构区。
织工飞鸟的指引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和急切。它牵引着我,穿过一片由崩溃的防火墙残骸构成的“丛林”,绕过几个如同星云般缓慢旋转的、庞大数据库的“尸体”,最终,停在了一面巨大的、布满裂纹的“墙壁”前。
这面“墙”不同于其他结构,它相对完整,表面光滑,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是一种凝固的能量。墙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从一些裂纹深处,隐隐透出与“归墟”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稳定而柔和的光芒。
飞鸟的脉动停止了,只是静静地指向墙壁中心一道最宽、最深的裂缝。
出口?还是陷阱?
我靠近那道裂缝,向内望去。看到的不是黑暗,也不是信息碎片,而是一条……隧道。一条由稳定的白光构成的、似乎通向某个明确方向的隧道。与“归墟”的混乱和沉重相比,这条隧道散发出一种近乎神圣的秩序感,但也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这是系统自身的维护通道?还是某个早期觉醒者挖掘的、连接外界的秘密路径?织工怎么会知道这里?
没有时间深究。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气,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沉浮着无数悲伤与真实的混沌之海。记录仪沉甸甸地挂在腰间,里面装载着微不足道却意义重大的碎片。
然后,我转身,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条光之隧道。
穿过隧道的感觉与进入“归墟”时截然不同。没有撕裂感,只有一种被剥离、被净化的奇异感受。周围是纯粹的白光,没有任何参照物,时间感和空间感再次消失。
不知前行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光亮的出口。
我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强烈的光线和嘈杂的声音瞬间将我淹没。我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本能地用手遮住了眼睛。
适应了光线后,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喧嚣的城市街道旁。时间是白天,阳光(或许是“背景板”模拟的阳光)刺眼。悬浮车流无声滑过,行人脸上挂着熟悉的、或匆忙或悠闲的空洞表情。空气中有食物香气、尾气味和系统统一播报的轻柔背景音乐。
我……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覆盖着精致谎言的现实世界。
巨大的落差让我一阵眩晕。几分钟前(或许是几天前?),我还在信息的坟墓里挣扎,此刻却站在“正常”的街头。腰间的记录仪,掌心里依旧带着微弱温度(或许是幻觉)的金属片和毛线飞鸟,是证明那一切并非梦境的唯一证据。
我成功了。我从“归墟”逆流而归。
但短暂的庆幸之后,是更深沉的孤独和紧迫感。
钟磊、织工、“观测者”……他们都已牺牲。“空屋”陷落。我现在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而我的使命,已经从“记录真实”,变成了更宏大、也更可怕的——“做出选择”。
寻找其他“钥匙”碎片,理解“摇篮曲”协议,然后,决定这个世界的命运。
我混入人行道的人流,低着头,快速行走。我必须先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解读记录仪里的数据,理清思路。
在一个街角,巨大的公共屏幕上,正播放着系统新闻。主播用毫无波澜的悦耳声音报道着:“近日,中心数据库区域及自然历史博物馆因例行维护升级,产生轻微信号波动,现已完全恢复正常。请市民不必疑虑,享受美好生活。”
“轻微信号波动”……他们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所有的牺牲和挣扎。
我看着屏幕上那张完美无瑕的、播报着谎言的脸,心中不再有最初的恐惧和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决绝。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片和飞鸟。
我不是棋子了。
我是持钥者。
这场无声的战争,该轮到我来制定规则了。
我抬起头,迎着虚假的阳光,脸上慢慢浮现出与周围行人无异的、空洞而标准的微笑。
是时候,去“编织”我自己的网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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