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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祸临头 其二
帝君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仿佛在诉说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边照月木着一张脸,脑袋空白一片,这一刻仿佛不停地被拉长,拉长,直至停滞不动。她本能地去看殿下,发现殿下也是望着她,他的脚往前迈了几步,却又生生止住。
厉鬼也分很多种,但是纯然的恶却只有鬼婴才有,三界几乎人人得而诛之,绝不给他们长大作恶的机会。
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她总是跟在驭衡屁股后面问这问那,“为什么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小孩子”,“为什么那些去了山顶的生魂受了刑要嗷嗷叫”“我要是把生魂捉来能让他们叫得比这嘹亮百倍,殿下你信不信”
那时候殿下总是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她,然后给她讲一堆听不懂也理解不了的道理。
这冥府每个人都有生前故事,只有她没有;每个即使做了神官做了鬼还是对阳间的一切想念得不得了,只有她不会;每个人似乎都可以控制住他们内心的冲动,只有她不能......
她做了几百年神官,引渡了无数阳间生魂往生,战胜了多少厉鬼奸邪,到头来发现她才是最应该被铲除的那一个。
让我消失吧,边照月忽然期盼着帝君狠心一点。
“照月,今日一切都源于本座与驭衡的一个赌注,如今看来,是他输了。”帝君道。
上位者几句戏谑之语就可以让一个人经历此种种......不,岂止一个人,边照月想起了城隍庙里死在她手下的鬼差和百姓,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错栽到了帝君头上。
帝君好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昔日之语,实属今日祸事之源,并不能全部推责于你。”
“帝君......”驭衡再一次拜倒在帝君面前,那一脸的恳求与希望,让边照月对死亡又平添几分畏惧。
帝君看也不看驭衡一眼,淡淡道:“勾魂判官边照月,藐视本府法度,残伤两界数条性命,然本座念及曾为本府立下功劳无数。
“现革去勾魂判官一职,贬谪阳间,历经泪劫,感悟人间至善,生命可贵,方可重回原职。
“如若仍不知悔改,则将其投入地狱十八层,处魂飞魄散之刑。”
帝君说完便消失在了高台之上。
一切尘埃落定,驭衡似乎被抽干了所有气力,再也无力支撑歪了下去。
一只手掌扶住了他,手掌上有黑色皮肉翻起,是边照月。
“殿下。”她轻声道。
“放肆,竟然敢到这高台上来!”秦广王一声怒吼,边照月看过去一眼,谁知他又扯着转轮王灰溜溜走掉了。
边照月索性陪着驭衡一起坐在这高台之上了,过了一会又上来两个人,她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是白城和黑清河。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边照月的肩膀,又拍了拍,最后和哄小孩入睡似的轻拍起来。
“照月,对不......”驭衡的话被边照月打断了,
“殿下......不要这样讲,您不需要对我如此。”她说得是真心话,每一个字都是完完全全的真心话。
驭衡拉起边照月的手放在他的大掌里摩挲起来,“去了阳间,法力尽失,一切就和常人无异了,肯定会万般艰难,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害怕的对不对?”
边照月感受着那双温厚的大手传来的温度,傲然道:“我不怕!”
“如果遇到难题,还和以前一样找白城和清河,记得了吗?”驭衡说着将一只看不出材质的黑色冥鸦放在了她手上,这冥鸦是冥府传递信息最基本的手段,以前边照月看都不看在眼里。
她将冥鸦郑重地揣进怀里,点了点头。
“老大,你只管叫我俩,再忙我们也会赶去的!”白城道。
黑清河在她背后用力地点着头。
驭衡制止道:“冥鸦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放为妙,你此番前去,不知多少双冥府的眼睛在盯着,白城清河切忌胡闹。”
“卑职明白。殿下卑职只听说过生死劫,天雷劫这些,这泪劫却是什么?还请殿下为我们指点一二,好叫我们更好地协助老大。”黑清河道。
泪劫,顾名思义与眼泪有关。驭衡解释道:“历劫之人必须从身边之人或者自身获得眼泪,有所领悟方能顺利渡劫,帝君所言泪劫,是让照月经历流泪之事。”
“怎么经历?怎么听着晕头转向的,我可从来没见老大哭过,我自己也没怎么哭过。”白城一双细眉皱得死紧,“那我就在老大身边挤出几滴眼泪来行不行?”
黑清河横他一眼,“你自己觉得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捣乱。”
驭衡道:“度过泪劫之后,帝君还会有所测试,以检验你是否真的有所领悟,而这个测试的方式除了帝君无人知晓。”他望着边照月道:“照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无论如何,顺利渡劫,平安回来,记得我的话,一定要回来,回来就好,知道吗?”
“照月明白。”边照月纵是现在心下百般迷茫,围坐在他们之间忽然有一股很强烈的感觉充斥着整个心胸。
我一定要回来!她想。
等到出了大殿门,这股奇异的感觉还没有散去,边照月恨不得一步三跳,现在就去阳间历劫去,来他个速战速决。
然而,历劫仪式定在了三日之后,而且就在步出大殿的那一刻她已经没有法力了,充沛的法力似飞瀑般从她身上溜走的感觉真是想不让人察觉都难。
取而代之的是浑身上下被马车轮过三遍一样,没有一处关节是不冒着疼痛之火的,即使那些狰狞的伤口看不出痕迹了,也没有减轻她一丝一毫的挫败。
我还是想当个厉鬼!这个想法不停地冒出头来,又被强行压了下去,做厉鬼也得做个好一点的厉鬼啊边照月,不然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就再也见不到黑白无常那两个烦人的家伙了,就再也......
她心想想着那个人,那个人就在她一边走一边不时张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
“辞镜姐姐!”边照月叫道,谁知孟辞镜找东西入了迷,竟然没听到,“辞镜姐姐!”
“照月,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帝君要先......”
“先把我关起来?你看看我,现在关与不关有什么分别嘛!”边照月展开双臂,露出快破成布条的衣衫让她看。
孟辞镜捏捏她的臂膀,道:“呀照月,你变成阳间人了呢!只是这身装扮不太好,我现在不得空,你走之前我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辞镜姐姐,刚才就见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帮你吧,反正我现在一身闲劲儿。”
孟辞镜苦笑着叹了口气,“我要找一个生魂......”
“哦!那个每天拿着纸鸢来找你的生魂是不是!”边照月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不是那生魂来找孟辞镜,而是孟辞镜去找他,真是倒反天罡了,“可是生魂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咱们怎么找得到哇?”
孟辞镜前头带起路来,“是呀,找不找得到只能凭缘分了。”
“辞镜姐姐,你们前世的缘分看来还不够深,我听阳间那些说书人讲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看来你的情郎对你的感情还不够。”
她自从成了人,嘴上似乎更缺个把门的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更加没个顾忌起来,这要是让东岳大帝知道了,也得想想这是不是个惩罚了。
“你......你说什么?情郎?”孟辞镜回头瞧她。
边照月道:“怎么拿纸鸢的人竟然不是你的情郎吗?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孟辞镜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一定少不了白城和清河那两个家伙,自然也不了你了。
“其实他确实与我缘分颇深,只不过他不是我的情郎,而是我的......父亲。”
这次换边照月愣住了,谁知更生猛的还在后面。
孟辞镜道:“我父皇生前一直想能够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只是无奈天不遂人愿,敌军攻进来的时候,我正率亲军抵抗......”
“然后你就死在了他面前?!”
“是。”
“所以说殿下因为心软而救了一位国君,这位国君就是你的父亲,那个成日拿着纸鸢来找你的人?!”
“是。”
边照月原地驻足再难前行一步,孟辞镜也停下来等着她,“那个纸鸢是我很小的时候,经常跑到他的书房中去央求他,‘父皇,外面起风了,陪我一起去放纸鸢好不好’,只可惜风起了又停,他总是埋首在成堆的奏折里,竟是一次也没有如愿过。”
“辞镜姐姐......”边照月感觉自己舌头好似打了结,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孟辞镜倒是先轻轻拍了拍她,笑道:“没关系,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他今日没有出现,我就慌了神,也许他终于想通了呢,是好事。”
这话她说错了,那生魂根本没有想通一说,当两人对找到他不再抱有希望而回到了孟辞镜的住处时。
发现他静静地站在冥河畔,微风吹起他凌乱的长发,吹得他手中的纸鸢簌簌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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