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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自那晚从废弃工厂返回后,危机频发的生活就像被按下暂停键,那些危险的暗影暂时停下侵蚀的步子,日子突然就安静下来。
被高墙围起、位于大学中心的污染区,仍然是这座城市的脓疮。但江予舟那从“初恋消消乐”中获得的黑色火焰,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这脓疮到底是没有再扩大了。
当初,那些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得要抬棺送葬的研究人员光是见着江予舟能自由操纵黑炎,就惊得掉了一地的眼镜。
更别说,还有那些从地下实验室里带出来的资料,足够让异管局全部的工作人员结结实实研究上好几个月。
那天之后,谢渡一直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每天深夜,灯光固执地从门缝下溢出。
他知道,谢渡在看那些浸透了潮气和癫狂的资料。
江予舟猜测他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些资料里的残酷真相。他不知道谢渡读到了什么,但他有耐心去等待,等待对方将那些沉重的、骇人的东西,不情不愿地沉淀下去。
每个人都有要紧的事情去做,于是江予舟这个没什么追求的新人,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他的空闲时间,大部分被随意地分割成三份。
一份消耗在打发时间上。
江予舟盘着腿坐在床边打游戏,手柄按键发出规律的“咔哒咔哒”声。虽说太阳融化后,整个天空一派血红,但丝毫不影响江予舟打游戏,甚至玩恐怖游戏时,还起到一个氛围光的作用。
屏幕上光影闪烁,未完全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眼神偶尔放空,思绪时不时飘向对面的那扇门。
另一部分,他贡献给了拉郎配大业——培育黎明与苏晓的羁绊。
自从那次工厂一战,他这个新人在两个真“新人”心里,形象已经高达八百米,那可是在地狱级别任务里如鱼得水,谈笑间浊裔灰飞烟灭的人形高达。
反正系统那个培育羁绊培养爱的任务还挂着,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理,他偶尔去异管局,拉着两个人进行一点爱的特训指导工作。
“黎明,你对自己的力量太没信心了,要像我揍你一样,拿出相信自己能一拳打爆小行星的气场来!”
黎明:“疼疼疼疼——”
示范就示范,能不能别真揍人?
“苏晓,不要那么急着进攻,你试着把屏障加在拳头和武器上,像我这招一样,保证你拳拳入肉,刀刀会心一击。”
苏晓:“……”
看似安静,实际上在江予舟的拳风下,人已经昏迷了好一阵子。
在他“爱”的亲手指导中,两人被江予舟揍得鼻青脸肿,依旧含着热泪言听计从。
共同抗压着大魔王的暴力教学,两人的革命友情也愈发深厚,最开始的生疏客气,渐渐升华成过命的交情。
某一天,两人在训练场上,因为一个配合失误而双双气红了脸。看着他们想埋怨对方又碍着自己在场而不敢开口的憋屈样子,江予舟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抱着胳膊,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们两个,默契简直是负数。既然你们这么崇拜我和谢渡,要不,也学习下我们的相处模式?”
像他和谢渡那样,真挚队友不讲究距离,天天牵个小手啊擦个小脸啊,零距离下,默契没准能负上加负变成正数呢。
也不知是这句话哪个词触动了奇怪的开关,还是两人的理解在疲惫中产生了离谱的误差。
那之后,他俩在训练场上,互相扶持时手掌接触的时间莫名变长,交换眼神时粘稠到能拉出实体化的丝线,藏不住的酸臭味更是让他们的同期队员发出狗粮吃饱的惨叫。
江予舟只觉得年轻人嘛,黏糊点正常,并未深思这种变化。
直到某天,他正瘫在床上和游戏里的boss一对一肉搏,系统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响起。
【叮咚!拉郎配对象“黎明”与“苏晓”确定恋爱关系……欸,在我系统小爱不知道的时候,多余的情感增加了吗?】
【想不通!宿主是不是偷偷作弊了!但任务确实显示完成……呜,经验值+300。】
江予舟手一抖,手柄直挺挺砸在脸上,他也顾不得呼痛,发出了难以置信的超长一声:“啊——?”
这就成了?!
他揉着被砸痛的鼻梁,眉头紧锁,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最终他想到自己那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陷入深深的沉默:
难道同一套相处模式,在不同人的身上,会像物种进化一样,衍生出截然不同的分支?
他明明想着让那两人学他和谢渡之间美好的队友情,结果黎明和苏晓,他俩怎么莫名其妙结出了爱情的果实?
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诡异的因果联系,但任务既然已经达成,他也乐得清闲,懒得再浪费脑细胞。
打开系统面板,看着那笔数量不少的升级点数,他顺手就全加在了“初恋消消乐”。技能图标微微亮起,似是发生了某种变化。
而江予舟的最后一份时间,也是他每日最为上心的一份,则全部花在了骚扰谢渡身上。
这几乎成了他雷打不动的日常仪式。
到了饭点,江予舟挽起袖子,淘米,洗菜,水流过他的指尖,是凉的,而煮饭炒菜的过程,让他觉得很踏实。
很快,厨房里的气味变得极其温柔,微风将饭菜的香气、甜酒的果香,摇荡到了走廊,甚至能隐隐约约飘进谢渡紧闭的房门。
他精心准备好一切,掐着时间,哐哐哐地敲谢渡的房门。
“开门!社区送温暖!”
说是温暖,其实他那力度,大有你不开门我就砸门的气势。
里面通常是毫无动静。
江予舟也不气馁,换上一副被辜负的强调,夹着嗓子开始念经:“谢渡?谢队长?你有本事一人抗,你没本事开门吗?负心汉……”
没等他把自己肚子里早酝酿好的鬼话全说个爽,门咔哒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谢渡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你最好有正事,不然我要把你剁成臊子。”
江予舟面对这“生人莫近,熟人也滚”的表情,没有半分退缩,反倒笑得更灿烂了:“可惜今天没有肉臊子,新鲜出炉的糖醋排骨,吃不吃?”
他根本不给谢渡回应的机会,端着那个大托盘,用肩膀抵住门板,侧身挤了进去。
谢渡:“……”
他的额角青筋不受控制跳了跳。他想把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连人带托盘一起扔出去,最好再踹上两脚,但鼻尖却不争气地捕捉到了一丝焦糖的甜香。
连续高强度分析资料,他的胃在此刻抗议,发出了微弱却可耻的咕噜声。
江予舟耳尖地捕捉到了,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不再多言,把饭菜在那张还算整洁的小茶几上一一摆开,糖醋排骨配着清炒时蔬,色彩分明,勾人食欲。
“给,”他把筷子强行塞进谢渡手里,“快吃吧,我的‘负心汉’队长。饿坏了可是局里的损失。”
谢渡面无表情地接过筷子。
房间里乱七八糟,各种机密文件随意摆放着,书桌角落堆着空咖啡罐和速食果冻包装袋。江予舟带来的这股热腾腾的饭菜香,就像是误画上黑白胶片的浓烈水彩,格格不入。
他败下阵来,认命般地握紧筷子,乖乖坐下吃饭。
江予舟也端起自己的碗,看着谢渡低头时脖颈的弧度,脆弱而流畅,他突然想起什么:“谢渡,你这儿有什么新乐子?”
谢渡夹菜的动作一顿。直觉轻轻敲响警铃,告诉他这时候最好不要搭理江予舟。
江予舟生无可恋地戳着米饭:“哎,好无聊啊。游戏打通关了,新人也指导完了,你又整天窝在房间里看废纸,哎呀,真无聊,要不我也研究什么玩玩?”
“对了!”他眼睛一亮,托着腮,眼睛一下不眨地盯着谢渡。
谢渡被看得不自在,皱眉:“干什么?”
江予舟:“研究你啊!你多有意思啊,像是现在,我光是看着,就觉得怎么看都不看厌。”
他接着感叹:“这就是旁人常常赞美的友情吧,我也是第一次体验到,怎么说,真是新奇啊。”
谢渡默默地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排骨,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没交过朋友,但本能觉得江予舟的话有什么不对劲。
看着他那微红的耳根,江予舟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不吭声了。
一顿饭就在两人的各怀心事中结束。江予舟几乎是抢着收拾好碗筷,拎着空托盘站起来。
“晚饭我再来啊。”
谢渡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想拒绝,但江予舟已经哼着小调溜之大吉。
这般清闲的日子持续了一阵子,或是老天爷也嫌弃他这日子过得过于太平,立马贴心赠送了个免费炸弹。
一天中午,江予舟刚投喂完谢渡回来,被走廊里夏末的高温一烘,回到空调房里,眼皮有些发沉,顺势躺上床,打算歇一歇。
他很快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一切,是虚的,是飘的,像水里的月亮,一碰就碎。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脚下踩的地软软糯糯,不是血肉那种恶心粘稠的触感,而是像一大团被反复揉捻、蓬松柔软的棉花糖。他低头去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星球上,星球是粉红色的,他脚一踩上去,就陷下去一个小坑。
梦中的江予舟,和这个星球一样,小小的。他缩成了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手小小的,腿短短的,风一吹,简直整个人都要飘了起来。
他又抬起头。
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而是无数巨大无比的星星,近的仿佛感受到恒星表面火焰喷发的灼热温度,远的则如同被打磨过的璀璨钻石。像是世界上全部的星星都聚集于此,拥挤在这片天空中,共同闪耀着,编织出一幅即使在最天马行空的童话里,也堪称极致梦幻的景象。
梦中的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孩子。
江予舟知道那是谁。那孩子安安静静地站在他旁边,不说话,也不动,背挺得直直的,像一根才冒出土的小竹笋。
是谢渡,和他一样,小小的谢渡。
江予舟想,原来他这么小的时候,就是这副硬邦邦的性格,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小鹿的茸角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充盈。
他不再去关注那震撼到令人窒息的星空,就这么看着小小的谢渡。
与长大后的谢渡不同,那双眼睛清亮得很,刚被溪水洗过的黑石头,也不会这般湿漉漉。
黑色的眼睛很努力地眨着,微微地眯着,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一样轻颤。他似乎在使出全身的劲儿,拼命想要把眼前这片瑰丽的星海看清楚。
好在天上的星星实在太大了,太亮了,太密了。那磅礴浩瀚的星光,就算隔着那层厚厚的雾,也还是挤进了小谢渡那双看不清东西的眼睛里。
在他那片大部分时间都朦胧灰暗的世界里,投下了一片光。一片绚丽的、流淌的光海。
江予舟看见,那个一直紧绷着、像个小大人似的脸,放松了下来。
他微微地张开了嘴,好像想感叹一声,又没出声,那总是抿得紧紧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似乎很高兴。
江予舟忽然觉得很难过,这是一种钝钝的难过,慢慢地浸透了他的心口,又冷又沉。
他有了一股疯狂的冲动,想点亮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想把天上所有的星星摘下来,揉碎了,捧到他面前,他想将世间一切真实的光、一切温暖的亮,所有美好的光色花香盛进那双本该看清一切的美丽的眼。
江予舟从床上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空调还在嗡嗡运行,他浑身冰凉,梦中那股子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楚还紧紧地抓着他的心,那么实在,那么疼。
他突然很想见谢渡。
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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