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汉阳市第九届青少年足球联赛在10月28日正式打响，入选参与的一共有16个学校16支队伍，受关注和重视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市校运会。
　　16支队伍抽签分为四个小组，小组积分出线，每组积分前两支队伍出线决出八强，接着进入淘汰赛。
　　比赛分别在四所学校的场地进行，他们学校就作为其中之一。

　　穆正熙代表运动员上台做完宣誓仪式下来，站在他身后的徐子钊感叹，“你跟你妈长得还真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穆正熙皮笑肉不笑。
　　主席台上的曾媛作为本次联赛赞助商代表被邀约出席，赞助是因为他，但穆正熙现在已经不会那么愚蠢地认为是为了他。

　　开幕仪式举行完毕。
　　开场赛就是作为东道主的他们对阵汉阳大学附属中学，附属中学学校对于足球的重视程度一般，他们的强项是篮球队，因此没什么好说的，取胜是意料之中，为了不把对方踢得太难看，到了下半场他们的主力都没全上。
　　更衣室走廊。
　　在校领导陪同下过来的曾媛面带温柔的微笑，为他们做了一番鼓励，两人的那张脸，不用说队内的人也能猜到什么关系，更别提老师还刻意对他提了句，“好好表现。”

　　然而就在这母慈子孝的画面三小时后。
　　穆正熙刚到家，怒气冲冲的曾媛看都没看她刚赢了比赛的小儿子一眼就上了车，餐厅里的佣人正在收拾战乱现场，穆正熙连连摇头，浪费食物真可耻。
　　“爸，出门啊？”
　　这话听起来就很有风凉味。
　　穆少青理都没理他，打着电话略过。
　　穆正熙撇了下嘴，习以为常。
　　穆正霆在前两天已经滚回了英国，整个家又清净到只剩下他一个人。
　　很好。
　　将肩上的书包一扔，大喇喇一坐。
　　“我饿了。”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自由女神又朝他奔赴而来。
　　“马上给您准备。”
　　他们这样的家庭，爱与和谐都只是必修的表演功课之一。

　　蒋文卿说曾媛和穆少青的感情是摆在玻璃橱窗内有着漂亮价格的珍稀瓷器，仅限于让人观赏发出赞叹的作用，除此之外，毫不实用。
　　她说的没有错。

　　周六的初战告捷不过是拧紧螺丝钉的第一步，周日的训练照常如旧，强度有增无减，穆正熙一边担负着足球队队长的责任一边还要准备即将到来的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

　　得益于他们昨天的表现，和这次联赛的宣传到位，训练时场边围观的人多了一些，不仅是本校的也有隔壁学校的，所以没人对训练强度有任何异议，按照教练的话说，一群开屏的公孔雀。

　　坐在草地上的穆正熙神游着，仿佛这些热闹的注视，少男少女间暗涌的悸动都与他无关。
　　严宇恒：“穆正熙怎么回事，状态不太对劲啊最近。”
　　徐子钊搭着他的肩站得没个正形，扫了一圈，“任鑫是不是好久没来了？”
　　“啧关任鑫什么事儿。”
　　平时调侃玩笑是一回事，但认真说起来，严宇恒也很清楚，这两人根本就啥事儿没有，穆正熙压根不喜欢人家。
　　严宇恒走了过去，盘腿坐在穆正熙身旁，搭上他的肩膀，“压力大啊？”
　　“没有。”
　　“跟兄弟装什么，又是物理竞赛又是足球赛的压力能不大吗？”
　　徐子钊也跟着坐下，“那物理竞赛对你来说还不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啊，我们正熙可是基因里就自带的启蒙。”
　　穆正熙扔了剩下的半瓶水过去。
　　嬉皮笑脸接住水瓶的徐子钊拍着他的背脊顺毛，“抑郁什么呢在这？压力这么大？？担心周四的比赛？没事儿咱们对外国语学校那群人，稳稳的。”
　　严宇恒收起了打闹的表情，犀利地看向他，“不过你最近怎么回事，周末怎么经常都找不到人，去哪了？”
　　这可真是问到关键点上了。
　　“我……”穆正熙卡壳，“到处走走。”
　　“走去哪？”
　　“就…随便走走。”
　　严宇恒对他敷衍隐瞒的回答有些生气，讲出的话就不自觉冒着火星，“穆正熙，有什么事别就一个人憋着，说出来兄弟一起解决，除非你没把我们当兄弟。”他说完，没有再直视穆正熙，言语间好像也为他们有了一些彼此不知晓秘密产生的距离而感到受伤。
　　原本还在笑的徐子钊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低下头沉默，严宇恒说的话他也不是没感觉。
　　“我—”
　　这事太难说不好说，穆正熙自己也觉得好混乱，谁听了都会觉得天方夜谭吧。
　　向来他说南就是南的徐子钊也对他的磨叽态度表现出不满，“是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啊。”
　　可是说不定也会有人会是例外，他们会无条件相信你说的话，即使是鬼话，也会选择跟你一样疯。
　　“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告诉你们。”
　　“那是什么时候？”
　　穆正熙沉思了一会，“等进入决赛了。”他站起身。
　　徐子钊也随即起身，“行，那说好了。”
　　穆正熙踹了一脚不动弹的严宇恒。
　　严宇恒冷着脸道：“你是队长，别掉链子。”
　　“那我肯定不会。”
　　徐子钊：“晚上吃什么？”
　　严宇恒：“吃屎啊。”
　　穆正熙：“那你自己去。”
　　……

　　打闹并肩的身影在操场中拉出一道黑色剪影画。

　　“学委我帮你把黑板洗了咯。”
　　张超在讲台上挥着抹布示意。
　　“噢好，谢啦～”
　　“客气，这点小事，那我下去打球啦。”
　　“好。”
　　坐在课桌上晃着腿等姜嘉蔚打扫完卫生的陈静瑜咬着吸管，打量着最近突然殷勤起来的张超，等到人出了教室，拉住姜嘉蔚的胳膊，认真且严肃，“姜嘉蔚！张超该不会欠你钱吧。”
　　“张超怎么会欠我钱，他那么有钱。”
　　班里谁不知道张超家是开超市的。
　　本来出去的人又折返了回来，“学委，我帮你把垃圾也带下去倒了。”
　　陈静瑜微张着嘴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靠！！张超不会是在追你吧！！！！”
　　姜嘉蔚似乎预料到她会这么想，连回答的语气都没有变化，轻快说：“没有啊。”。
　　“那不然他最近天天在你身边晃！”
　　陈静瑜跳下桌子。
　　“那是因为我借他抄了三次作业，还有两次帮他划掉迟到点名单。”姜嘉蔚掰着指头数，“还有他逃音乐课我都替他点名混过了。”
　　陈静瑜才不信，“这些事情你以前也帮他啊，怎么不见以前他那么殷勤绕在你身边。”
　　姜嘉蔚将打扫工具在角落归置好，两人走出教室。
　　陈静瑜又一次下结论，“张超肯定是在追你，他肯定是喜欢你。”

　　“好吧，其实是他和许悦和好了。”
　　“什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姜嘉蔚抬手捂住陈静瑜的嘴巴。
　　“嘘。”
　　陈静瑜嗅到八卦的气息，立马点头如捣蒜。
　　“嗯嗯嗯嗯。”
　　“上周的时候，不要说出去了。”
　　许悦的妈妈是他们年级的生物老师，属于每个学校都会有的灭绝师太存在，但许悦她妈又属于灭绝师太中代表的代表。
　　“那你怎么知道！”
　　“我去书店看到他俩一块了，张超要我保密。”姜嘉蔚摊了摊手，“然后我就莫名成了他俩的爱情鹊桥了。”
　　陈静瑜有些吃味说：“难怪我说你最近怎么经常去隔壁班。”
　　吃醋这回事，只要是感情就存在，无关类别。
　　“别这样嘛……”
　　姜嘉蔚环抱住陈静瑜的肩膀，头靠在她肩上。
　　“请你吃烤肠啦～”
　　“你爸真的每次都给你好多零花钱。”
　　“是我暑假帮隔壁的珍珍姐看店帮忙，她给我的工资。”

　　在这个躁动的年纪，男女生之间但凡多讲两句话都是要被列入早恋嫌疑范围。
　　但姜嘉蔚是个另类，她和班里的大多数男生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一部分因着班委的身份，还有一部分与姜伟超或许有关，姜伟超对于姜嘉蔚的交友圈从来不以好成绩坏成绩的范围来划线，也不会因为在这个年纪和异性的相处就给她扣上“早恋”这顶令老师家长避恐不及的潘多拉帽子。更何况他们家就在校门口开早餐店，许多学生也是他们家的顾客，来来往往的，很对同学也和姜伟超很熟。
　　得益于此，姜嘉蔚在班级的异性朋友缘不错，这也是她参加学委竞选后被高票选上的原因。

　　两人走出校门。
　　陈静瑜：“一会吃完晚饭我来找你，然后咱去趟小书店再赶回去上晚自习应该来得及。”
　　“行。”
　　“你吃快点啊。”
　　陈静瑜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一遍姜嘉蔚人尽皆知的吃饭速度。
　　“知道了。”
　　马路边的树叶沙沙响。
　　陈静瑜说：“咦，晚上得穿外套了，要死，不知道我妈给我的校服外套洗了没。”
　　“晚自习又不查校服。”
　　“也是，你也记得穿外套啊。”
　　“好，一会见。”
　　“一会见。”

　　长青已经入秋了。
　　橙黄的路灯下树叶也被照成金黄色。
　　奶茶开始有人要求要喝热的。

　　但是刨冰店的生意也依旧很火热，反季节的食物，好像这个年纪小小的对待大人碎碎念的一点点反抗。

　　穆正熙脱掉在汉阳穿的外套只留下里面的蓝色牛仔衬衫进入长青，黑色棒球帽下，左脸颊上颧骨靠近太阳穴的擦伤在修剪后的短发下更显眼，鲜红又凌厉的伤口。
　　好像是夏季遗留的尾巴，明亮热烈地从窗前溜过，姜嘉蔚见他推开了刨冰店的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谁知道我刚回来刚路过这里瞥了眼就在这里就碰见你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还理直气壮。

　　姜嘉蔚坐在窗户边，当哨兵，桌上还摆着作业。

　　穆正熙探头看了眼，“这么认真，写什么作业？”
　　“英语。”
　　坐下后伸了个懒腰的人要求，“既然这么巧，请我吃个刨冰吧姜嘉蔚。”
　　“好啊，你要吃什么味的？”
　　“嗯……”穆正熙抬头看着菜单，点了点桌子，“芒果牛奶味的。”
　　“老板，这里要一份芒果牛奶味的！”
　　“大份还是小份？”
　　姜嘉蔚眼神询问他。
　　“大份。”
　　“大份！”
　　“好的。”

　　“你脸受伤了？”
　　“对啊，帅吧。”
　　“这不会留疤吧？那不是毁容了。”
　　“什么毁容，姜嘉蔚，这叫男人的勋章！”
　　穆正熙指着自己的脸，颇为自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特地伤给别人看的呢。
　　“噢～你足球赛赢了？”
　　“你怎么知道～”说这话的尾音都在上扬，表情是藏不住的得意和愉悦。
　　虽然周四和外国语中学的比赛负了伤，但好在他们还是挺住了，净胜两球取胜。
　　“你不是说了是勋章吗？”
　　“哦吼，这么聪明啊姜嘉蔚。”
　　明摆着就是想让人输出这句话，还要夸一下别人猜得准，姜嘉蔚怀疑穆正熙今年只有五岁。

　　“你好，你们的芒果牛奶冰。”
　　“谢谢。”
　　姜嘉蔚将芒果冰推到穆正熙面前。
　　“你吃吗？”问完这句话的人又反应过来，“哦你不能吃，你芒果过敏。”
　　“你怎么知道我芒果过敏？”
　　“啊上次，上次那个，我听姜嘉一，就你弟说的。”穆正熙舔了舔嘴唇，埋头给自己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这能直接吐出一口干冰了都。
　　他发现姜嘉蔚的马尾没有编辫子，还变短了。
　　“你剪头发了？”
　　“是啊。”姜嘉蔚摸了摸发尾，自豪地说：“我爸给我剪的。”
　　“为什么要剪？”
　　“太长了，洗起来不方便。”
　　“好吧。”穆正熙眼神流露出可惜，又自顾自地说：“我也剪头发了。”问：“你都没发现吗？”
　　“发现了啊。不过你的脸真的没事吗？不用涂药吗？”
　　原本想说的不用在舌尖拐了个弯，穆正熙顺水推舟提出合理的要求，“那一会你和我去药店买，我不知道你们药店在哪。”也没等人说好不好，直接默认为好，探过头，看着富士山头一样融化的雪，问：“这是什么冰？”
　　“牛奶冰。”
　　“噢～”再往前看向姜嘉蔚的试卷，得瑟的劲劲样，“会不会写啊，要不要我教你啊，我英语也很厉害呢。”
　　姜嘉蔚于是也顺水推舟地将卷子推到他面前，“那这个作文你帮我写了吧。”
　　穆正熙傻了眼。
　　“……诶我说的是教你。”
　　姜嘉蔚强调，“我会写，这个我写过好多遍了，我不想写。”
　　穆正熙点了点桌面，摆出老师姿态教育她，“姜嘉蔚，学习要有学习的态度。”
　　“好吧，那回去让我弟写。”
　　姜嘉蔚把试卷装回包里。
　　“……我帮你写。”
　　姜嘉蔚立马掏了出来。
　　“字不一样我不管啊。”
　　穆正熙认为这是对于芒果牛奶冰的回报，更何况姜嘉蔚说她会写了，教育学说了，对于孩子的学习，要松弛有度地引导。
　　“没关系，这个是课堂试卷，我们老师不批改。”
　　穆正熙模仿着女孩子娟秀的英文字体，写个这种作文简直信手拈来，“姜嘉蔚你想考什么大学？”
　　“嗯…想考一所很厉害的大学。”
　　“那是什么大学？”
　　咬着勺子的姜嘉蔚思考了一会，“没想好。”
　　“那现在开始想。”
　　作为天选之人，穆正熙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当一下这个引导者，盖上笔盖。
　　“写好了，下不为例啊。”
　　上一秒还在当大人，下一秒又变成了小孩，语带期待地问：“一会做什么去呀？”
　　姜嘉蔚亮着眼睛，难掩兴奋，“去看我们班的篮球比赛，今天是理科五班和三班打，会有很多人去看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男生多啊。”姜嘉蔚压低了点声音，“有很多女生喜欢三班的体育委员。”
　　穆正熙闻言僵了下笑容，雄性荷尔蒙吸引女生的不就是篮球场，最容易诞生错觉爱情的地方。
　　搅动着勺子，一副漫不经心样子说：“其实我打篮球也很厉害的你知道吧。”
　　吃着冰沙的姜嘉蔚抬起头，“嗯知道啊。”
　　过了一会。
　　她说：“我弟跟我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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