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喑齐无声
云起说完后情难自禁又望向北方,两人静默许久,静默到他以为那个小姑娘已经走了时,又听见下面传来声音:
“我是姜潼。我父亲是姜戎玉,我会在这里住上几日,就住在西侧禅房,你若再睡不着,就来找我。”
这个小姑娘真诚的有趣,闺阁女子的名姓是日后同定亲时交换名帖的,不能随意示人,这个道理他都懂。
她却就这么讲出来了,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云起笑她,回她道:
“我是谢辰舟。”
姜潼真诚待他,他也真诚回馈。
云起暗暗想,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姓。
他纵身而跃,脚下地面熏得撑开的手掌发烫。
接踵而来轰的一声响,云起来不及反应,被热浪扑飞数里。
远远瞧着整个谢府坍塌于火海。
榻上的人梦中惊起,喘着粗气。
身上发的汗湿了亵衣,紧贴后背,香炉中升起的直烟折了弯,离床边越来越远。
他有多久没梦到过那场大火了?自己也不知。
平静下后才觉得没那么沉重,自己又熬过一次。
长兴楼门口停下辆马车,裘争被小厮迎着进了门,木简见状上前,站定行了礼,道:
“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裘争摆摆手作罢,环顾了一圈问道:
“你们云老板呢?本侯找他有事。”
“我们老板昨儿外出办差,夜里马不停蹄,巳时才赶回天都,奔波劳累染了风寒,刚吃下药在楼上歇着。
怕让侯爷也染了病,您看是将要事转达与小的,还是改日老板病好后登门拜访?”
裘争斟酌几分,下了通牒:
“你便转告你们老板,须病好后立刻来侯府找本侯。”
楼上传来爽朗的喊声:
“侯爷!云某来迟了。”
云起着装整齐,一身天蓝清新脱俗。
面上早已不见病态,款款走来后,朝前伸出手引着路道:
“侯爷,还请移步楼上相商要事。”
屋内,木简给二人奉了茶后便带上门退出去,却没走,依旧守在门外。
裘争没喝茶,直切主题:
“那日让云老板帮忙找的人不知是否有信了?”
云起倒是细饮一口,回道:
“侯爷所托,云某不敢耽搁,找寻几日总算在昨日有些眉目,顺着线索去了一山庄,却还是与那女子失之交臂。
那女子似乎去山庄找什么人,进了西厢房,不巧困于火海中,我得了信赶去,最后只搬出去两具女尸。”
裘争诧异,反问他:
“你是说姜潼死了?”
云起微叹了口气,道:
“是。被烧的面目全非,不过从身形看,的确与画上以及侯爷描述的无二。”
裘争似乎一时无法消化这个讯息,他抓了抓搭在腿上的衣摆,皱了后又松开。
“当初说好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听云老板这么讲,我也安了心。您这儿的规矩我懂,酬劳一分不少,今日夜里保管出现在长兴楼库房里。”
“既是侯爷想要的就好。一回生,二回熟,侯爷,全当交个朋友。
长兴楼上了新酿,待会儿我让木简装下几箱给您尝鲜。”
云起托着杯底给裘争敬茶,裘争杯沿高他几寸,只听一声脆响。
“云老板是个敞亮人,我裘争认你这个朋友。”
后一饮而尽。
院落里里外外只剩下姜潼一人,寂静的要命。
时月带着卜奕去找人,而她是该去趟百花楼了。
绛雪驰骋过永定门,飒沓如流星,日光也追不上。
百花楼开在福禄街西侧,外头设有几处卖小吃餐点的摊贩,只有沿街一道门,一过门便进了里。
楼共三层,二层多是成衣,胭脂,珠宝铺。一层供人逛累了歇歇脚,卖些茶水点心,佳肴菜品。
嘉宴长公主酷爱百花楼里的制衣样式,她何日在这里新制了新样式的衣裙,次日宫中嫔妃和朝廷命妇也将寻信而来。
故三层专供宫中贵人裁衣休憩。
宫中贵人引着潮流,天都的妇女们竞相效仿。
日头正盛,百花楼同往常一样,热闹非凡,裁缝手里的剪子都要划冒烟。
嘉宴长公主也来裁衣,巧娟在三楼忙完正下楼往账房赶,今日是发月俸的日子。
“娟姐!这位姑娘找您。”
巧娟刹住步子转过身,嘴角抑制不住的笑,见姜潼朝气蓬勃的站在她面前。
只这一面,足够冲垮记忆中那个整日被梦魇缠身,困于病榻的小姑娘。
她就该是这样。
想到这里巧娟有些泪目,拉起她的手,托在掌心轻抚着。
姜潼率先开口:
“掌柜的,我来了好些日子,忙完事就来找你了。”
巧娟摇摇头,纠正她:
“还要叫我巧娟姐姐,我喜欢听。”
“娟姐也好听,我跟她们叫你娟姐好了。”
巧娟思考一瞬,点点头。
后才想起什么,盯着姜潼道:
“你来的正好,今日上了新制式的衣裙,娟姐带你去量量身。”
姜潼了然,两人上了三楼。
走在一扇门前,巧娟停下,低声道:
“她在里头等你。”
巧娟看姜潼进去后,才离开这里。
于门外就能听见微弱的琴声,姜潼拉开门,乐声没了阻挡灌入耳中。
屋里一股烟熏香,姜潼闻得出,点的是夏宇鸾喜爱的松烟香。
屏风后的夏宇鸾侧卧于塌上,手肘曲于耳后,垂于耳边的发丝随左侧侍女手里的团扇一起一落,她只管悠然听曲。
直到门再次关上后几瞬,夏宇鸾轻抬左手,众人退下。
姜潼跪下,伏在夏宇鸾身下行礼:
“拜见长公主殿下。”
夏宇鸾久久没有出声,姜潼只能伏跪着。
臂膀被人攥住,姜潼抬起头,一股脂粉味逼近。
夏宇鸾何时走在她身前,扶她站起。
“七日才过来,是还在怪我?”
夏宇鸾目光始终落在姜潼脸上,不想错过她每一分变动的神色。
姜潼撤开一步,步履生乱,惶恐道:
“公主殿下,民女不敢。”
夏宇鸾手下落了空,她重新坐回塌上,端正道:
“用膳了么?”
姜潼摇头答:
“不曾。”
夏宇鸾视线扫过姜潼最终落在旁边的的点心上道:
“巧娟刚送来的桃花酥,正酥脆着。本宫记得你爱吃,坐下同用吧。”
姜潼回了谢礼,落座于夏宇鸾身侧的空塌上,二人隔案平座。
她并未去拿桃花酥,侧身略微伏了伏身子,问道:
“殿下当初为何要救我?”
“顺手罢了,若你偏要个所以然。”
夏宇鸾顿住,接着道,
“本宫的母亲同你的母亲是亲姐妹,情深似海。
虽不及她们,本宫同你也算缘分匪浅。若母妃还在,她定也愿本宫这样做。
你同本宫两清了,姜承泽,你不该回天都,这里没有你的容身处。
既已保下命,就别再费心折腾。你有立世之本,潇洒度此生不正如你所愿?”
“殿下,民女名姓皆毁,何来立世之本?
殿下不说民女也知道,您不信姜家会反,所以才铤而走险地救下民女。
殿下大恩,民女心中感激不尽,来日当报,您是这世间值得民女信任的人。”
姜潼言辞恳切,夏宇鸾侧目,道:
“本宫信你有用么?本宫没那个本事替姜家昭雪。”
姜潼起身跪下,接着道:
“殿下,您跟随本心做了决定,来日定会有用。
民女回了天都便已同自己立下誓言,要为姜家正名,替父瞑目。
为此,民女愿做殿下手中利刃,替殿下扫清障碍,在所不辞。民女恳求殿下收下我。日后即便祸临己身,臣女也绝不说一个悔字。”
夏宇鸾言辞冷厉,接着道:
“姜潼,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这次倘若再搭上性命,本宫也护不下你。
你做的事,同本宫无半点干系。成了,是你的,败了,也是你的。”
姜潼叩谢:
“姜潼明白,姜潼在此谢过公主。”
夏宇鸾命窦姑姑进来,窦姝端着托盘停在姜潼身侧,盘中的半面面具晃着银光。
“从今往后,你便不能再是姜潼,而是本宫身边的亲卫,喑齐。”
“喑齐领命。”
姜潼被领着换上一身窄袖白领红衣。
发束挽起,手肘膝弯处着硬甲。与夏宇鸾随行侍卫无二,左不过她多了张面具。
再出来时,夏宇鸾已经进了马车。
随行的宫女侍卫整装待发,姜潼和窦姝分别立于轿舆两侧,窦姝命车夫起轿,一行人朝北处的皇宫走去。
巧娟整好这月的月俸,抬臂舒展舒展身体,随意一问身侧的女使:
“什么时辰了?”
“娟姐,午时中了。长公主一行人走时没让通报。”
巧娟一听这话,心中了然,手还悬在半空没来得及放下。
却继续问道:
“公主要的那面银质面具取走了么?”
“窦姑姑几刻钟前亲自领的。”
巧娟忆起七日前,夏宇鸾深夜来了趟百花楼,巧娟得了信以为是宫中出了事,没成想夏宇鸾只是伏在案前写字。
还问她哪个好,巧娟撒了一眼满案的纸条犯了难,是夏宇鸾最后自己定了“喑齐”,依她的话,懂得沉寂无声,日后才能恃雷九州。
巧娟思索,日后是该叫她喑齐,还是姜潼。
抽回神,将书卷递给身侧女使,吩咐道:
“让库房把月俸结了吧。”
女使领了命,出去前发了句牢骚:
“近日长兴楼挂了新酿,我们的客人也都被引得去吃酒,都不往西边来了,连带着楼下的商铺也冷清许多。”
“我们又不指着卖酒赚钱,生意再冷清也不会少了你们拿俸,把心放肚子里吧。”
女使揣着账本,一点头:
“娟姐说的是。那我待会儿也想去灌上一壶新酿,尝尝是不是同旁人吹捧的那般好喝。”
说罢,一路小跑地出了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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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副本告一段落,接下来要推主线了,节奏也会快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