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荼蘼花开时

　　我在霸图的第一场直播，以副本结算时我roll出99点捡走最有价值的橙武，叶秋在耳机里感叹张佳乐的运气怕不是都被我吸走了，张佳乐很无语地让他滚，白言飞和我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作为结尾。
　　最后登出游戏前张佳乐朝我们三个各扔了一个手雷——遗憾的是都被躲开一个没中，还在现实里敲我脑袋让我别学叶秋，我捧读着好的收到下次一定。
　　最后的最后，下播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摄像头和麦克风，跟大家挥手说再见晚安。张佳乐很自然地也凑过来挤入取景框，椅子和椅子贴在一起，没骨头一样往我椅背上靠，也挥挥手让粉丝们早点睡好好休息。
　　我火速在他说完的瞬间点击确认下播。
　　终于结束闹剧般的一场直播后，张佳乐顺势拍上我右肩，力道不算重，份量却很足。
　　他故作严肃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怎么跟叶秋认识的？”
　　我瞪大双眼，脚蹬地往右一滑便从他手下逃脱——还好秦牧云先下播睡觉了，否则就要一撞撞到他身上了，质问：“队长都不介意，你怎么这么关心！”
　　张佳乐理直气壮：“万一我们队混进奸细怎么办？互通底细才能获得信任！”
　　是这个道理吗？我潜意识里觉得不对，但想想又算了，反正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说出来哄哄张佳乐也没关系，不然还不知道他要惦记到什么时候呢。
　　于是我大发慈悲般缓缓开口：“其实，我就见过叶秋两面。”

　　第一面是第七赛季常规赛第六轮，越云客场对战嘉世。前五轮越云不是和昭华明青这样同样甚至稍弱一些水平的战队打，就是和游离在季后赛边缘的呼啸虚空三零一等队打。前者能够大比分赢下，后者就算是输也能做到5:5或4:6惜败。那段时间我们整个队都像踩在云朵上一样，飘乎乎的。
　　打嘉世，打早已风光不再的嘉世，即便有叶秋和苏沐橙两位明星选手坐镇，我们也觉得自己能赢。
　　单人赛和擂台赛的结果更是让我们觉得越云一飞冲天的契机就在今天了。
　　5:0，那可是5:0！如果团体赛也能赢的话……零封，这个在赛季初除了孙翔谁都没想过的比分就会出现在我们的计分板上。
　　暂且不论为什么嘉世有些人像失了魂一样莫名其妙失误，但只要是职业选手，站在赛场上就不会想着除了赢之外的事吧？
　　团体赛开场前，我深呼一口气，从孙翔队服外套的兜里捞出一根皮筋将松散的发扎紧，他看了我一眼没做声，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势在必得。
　　“嘉世也不过如此。”他说，全然不顾半场开香槟的debuff，勾过我肩膀让我放松。
　　他的队服外套罩住我的，松松垮垮，若即若离，好暧昧。但他浑然不觉，自顾自揽着我跟剩下的队友打气：“感觉不如昭华啊，大家放开打就好！”
　　我嘴角一抽，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下意识想说别轻敌可能没那么简单，裁判却先一步过来提醒要上场了。
　　我只好简短说了句要小心。
　　小心一叶之秋，小心沐雨橙风……小心叶秋。

　　心里的那股不安在地图加载完后愈发浓烈。赛前的讨论会上我跟大家说叶秋作为四大战术师之一，团体赛绝对不可能直愣愣冲上来跟我们换血量的，要小心他们的战术布置，我们察觉到的破绽很可能是他们故意卖的，一定一定不能上头——尤其是横刀。
　　但现在，我看着刚在出生点显现出全部模型便迈开步子直冲地图中央的狂剑士，和他在公屏打出的「叶哥，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来和小弟决一死战吧！」，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气。
　　这是团体赛，是5v5，不是他和叶秋的单挑。
　　对嘉世来说，解决掉横刀差不多解决掉了越云近一半的战力，更何况这个一半此时就这样大咧咧地奔向明处，不打他都对不起他的狂妄。
　　孙翔自信能够通过操作突破敌人的封锁，砍出一条血路后再和前来援助的队友一举击溃对方，前五轮的团体赛我们也是这么赢过来的——但显然这一次不一样。
　　沐雨橙风的火力线让我和其他人驰援的步伐无比艰难，横刀和暗无天日缠斗的同时一叶之秋在炮火的掩护下踏着各种属性的炫纹攻向我方牧师，我和另一个鬼剑士队友及时赶到才没让他直接拿下。
　　一叶之秋不像横刀那样恋战不知变通，一时攻克不了便如同移形换影般奔向另一个方位——正在接近沐雨橙风企图用舍命一击互爆的刺客。
　　可惜比刀先一步赶到的是战矛，在一叶之秋天击龙牙落花掌三连击下，沐雨橙风成功得到飞炮拉开身位的空隙，一记卫星射线反手落在横刀与暗无天日交战的场地，炮火轰鸣电光波动间横刀的生命值急剧下降，眼看着就要红血。
　　我不得不提高手速，一边将嘉世几个人的坐标打在队伍频道中，一边指挥着其他队友别被扰乱阵脚，按照赛前布置来逐个击破就好，一边开启速射状态对准血花飞溅着的暗无天日不留余力地倾泻子弹——枪系角色哪怕是普通攻击命中都会有短暂的僵直，而我就是要在这短暂的僵直中靠巴/雷/特狙击的命中头部双倍伤害来收掉血量同样不健康的暗无天日。
　　我做到了。但代价是：一叶之秋不知何时解决掉了我派去拖住他的鬼剑和刺客，而我在与暗无天日交手的过程中，已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
　　圆舞棍从背后袭来时我毫无知觉，然而一旦中了这个强制倒地的技能，以我稀烂的、被近身就会完蛋的枪体术来看，茶不语是会直接被一套不解释连招带走的。
　　但是，我要赢，我想赢，倒地效果结束后我狠下心来再度拔高手速，利用飞枪的后坐力拉开距离，茶不语双手交叉胸前，两把左轮手枪不断流转光华，数不清的子弹自枪口/爆发，乱射状态下的神枪手不比弹药专家的光污染效果差——冒着黑烟的，燃着紫焰的，配合着接受治疗后重新赶回战场的横刀掀起的薄薄血雾，竟真有了那么几分故人之资。
　　然而嘉世的阵型只在最开始被冲散了一小部分，后面的防守反攻做得滴水不漏。
　　站到最后的也仍旧是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
　　他们剩的生命值也不多，一个10％，一个7％。
　　裁判宣布结束后我听见队友们都在说可惜，本来能零封的。孙翔也只是稍微低沉了一会便又打起精神来，赛后采访是他看我心情不佳后主动去的。我沉默着收拾完外设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萧山体育馆的楼梯间。

　　散场后这里没光也没声，我哆嗦着手从队服外套里掏出前些日子在准备这一场比赛时因为焦虑而在基地附近便利店买的爆珠烟。
　　小小一盒，静静躺在我手心。我凝视良久后决定迈出那一步——
　　“咳、咳咳……”
　　好呛。
　　低低的笑声自上方的黑暗处传出：“小朋友就别学大人抽烟了吧？”
　　我抬头望去，一丁点猩红的光在那片漆黑中亮起，很快又熄灭。
　　这声音很陌生，但现在这个点还能在这里的人……我在脑海中回忆了许久都没找出能对应上的脸，难道？
　　“叶秋前辈？”
　　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他嗯了一声，懒洋洋的，好像并不意外我会猜到。
　　我将烟掐灭，抱住膝盖，闷闷道：“我成年了，不是小朋友。”
　　前两天刚过的十八岁生日，本来还以为今天能够拿下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10:0来庆祝的。
　　叶秋说对，十八岁零两天的小朋友，输给嘉世不丢人，没必要借烟消愁。
　　……他说的很对，但我为什么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郁闷了。
　　“就差一点点！”我说，竭力证明输掉团体比赛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再来一次越云肯定能赢！”
　　叶秋轻轻一笑，尾音落在昏暗楼梯间，飘啊荡啊叩在我心尖：“你错了，再打十场还会是一样的结果。
　　“只有一个人知道团体赛重要的是‘团体’而非‘赛’的队伍，是不可能赢的。”
　　……

　　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这句由他说出来却早已被官方当做slogan的话，并没有如他所愿刻入每个荣耀玩家的内心。
　　个人英雄主义是每个人心中一座不可逾越的山，总有人会想着当顶梁柱和救世主，操作要帅势头要猛，委屈自己成全团队？凭什么，我是绝对核心，所有人都该围绕我来作战才对。
　　从休赛期的训练赛到第七赛季常规赛的正式比赛，越云的团体赛都是靠着孙翔的横刀掀起血战的帷幕，再由我和其他队友配合他的节奏击破对手。这很有效，也是迄今为止我们唯一能称得上是战术的战术。但仅限前十分钟，一旦对方反应过来扰乱了我们的节奏，将孙翔孤立开，除了我之外的其他队友都会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掉入陷阱中——对我来说，横刀是一枚出色的棋子，有它在我可以更轻松地赢下这场对弈，没有它哪怕辛苦一点也未尝不可；但对他们来说，横刀就像是灯塔一样，无论在哪里他们都要追随，结局就是被暗流吞噬。
　　我不止一次跟他们说，不要脱节，不要急着冲，更不要下饺子一样送。
　　有用吗？有一点用，但显然在拉扯风筝的指挥和他们内心勇往直前的渴望冲突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选择听从内心。
　　我改变不了他们的认知，在今天这场赛后更是开始怀疑是否自己赛前特意做出改变的战术布置确实不应当。或许作为小战队的选手，面对实力强劲的对手时就应该采用那套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做法。
　　如果我没有选择安排鬼剑放阵阻拦一叶之秋、刺客绕后切沐雨橙风，自己盯住牧师，而是从一开始便集中全队火力配合横刀解决掉暗无天日，会不会结局会有所不同？

　　但是叶秋，荣耀四大战术大师之一、荣耀百科全书、被尊称为“神”的叶秋说：“实力断层且人心不齐的情况下，你设想的完美配合不可能出现——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想法有错。”
　　哒、哒、哒。
　　叶秋起身从台阶上向下走，我们的影子交错在一起，于是我终于能完完全全看见他。那张被划至荣耀十大未解之谜榜首的脸上没有分毫身为胜者的得意，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竟莫名有一种“神”的悲悯感。
　　神说：“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要想让别人明白这个道理，不能说服，只能打服。”
　　……打服？我打服队友吗？
　　似是看穿我的茫然，叶秋微微垂下眉眼，属于“神”的气息荡然无存，星星点点的笑意汇在那双眸中，他弯腰低头和我对视，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小桑，要加油呀！”

　　第二面是第八赛季孙翔转会嘉世后我在平安夜那天飞去杭州，本想着给他来一个惊喜，结果到了嘉世门口才想起来他今天有商务活动——于是我转身向对面的网吧走去，荣耀女神会收留每一个在雪夜无处可去的人。
　　身份证递给网管后却不见对面放手，我顿时提高警惕，疑心这人是否别有用心，却听到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
　　“晚上好啊小桑。”
　　竟然是叶秋。
　　他卸了捏住连接着我们的卡片的力，直起身从前台桌上抓来一个圆润的、红彤彤的苹果递给我，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一样，脸上挂着的仍是我记忆中的那副懒散泰然的笑容：“平安夜快乐。”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地退役？哪怕一叶之秋转手给别人，按照他的实力和影响力，只要他愿意转会，没有哪个战队会拒绝。
　　然而叶秋只是挥一挥衣袖，一片云彩也不留下。

　　“前辈，你……”我嗫嚅许久，许多问句在嘴边徘徊，最后还是一一咽回肚里。
　　叶秋领着我去了远离吸烟区的大厅角落，开机介绍注意事项一气呵成，见我支支吾吾许久也没说出个什么话来后拍拍椅背，说有事按桌面上的呼叫前台就好。
　　坐我身边的一位包裹得很严实的女生探过头来：“找我也可以哦！”
　　明亮的橙发从兜帽中溢出，是苏沐橙。
　　我眨眨眼，还没从在网吧见到叶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碰上了仰慕许久的女神主动打招呼这种事……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苏沐橙也眨眨眼，握住我的手捏了捏，心情很好的样子：“小桑有没有新区的号呀？可以和我们一起玩！”
　　我这才将视线移至她的屏幕上——风梳烟沐和君莫笑两个人物站在副本入口，似乎是在等人。
　　手提重炮的那个枪炮师显然就是苏沐橙了，那这个拿着一把古怪的伞的君莫笑是叶秋？
　　等一下……君莫笑？
　　网游里的事情我虽然因为忙着比赛不会过多关注，但像君莫笑这样的“风云人物”还是有所听闻的。
　　莫名其妙地，我脑海中浮现出早些年的青春狗血电影经典画面，没忍住望着叶秋说了句：“君莫笑，你很有名。”
　　然后和一秒get到的苏沐橙报团笑起来。
　　叶秋也不恼不问笑什么，静静伫在一旁看我们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偶尔应几声叫他的招呼，直到我们终于能够稍微控制住自己后才缓缓开口：“结束了？小桑来的话就上号先加好友吧，我拉你。”
　　我说好，马上。拿出第十区开服那天跟风创的没玩多久的与春归火速加了他们好友。
　　苏沐橙在旁边若有所思：“与留春住莫教归？”
　　回到前台的叶秋在游戏里发来消息：
　　「君莫笑：与春归，你很快也会很有名的」
　　我心下一惊，还以为他也知道那个梗，大脑极速运转着该说些什么来表示自己只是灵机一动没有别的意思。
　　「君莫笑：因为你要和一个很有名的人破副本记录」
　　……
　　还好，只是在说副本。
　　等等……哪里有点不对。

　　那一晚我和他们一直打到凌晨四点，还是最后苏沐橙说该休息了喔我才恋恋不舍地下线——好舍不得，总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苏沐橙挽住我胳膊笑笑说我们可以随时联系呀，都在一个选手大群里。
　　于是我终于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
　　路过前台时我的手指停留在群主——也就是叶秋的头像上，鼓起勇气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钮。
　　即使只是副本也能看出他对这个游戏的热爱分毫不减，兜兜转转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前辈，你会回来的，对吧？”
　　赶赴下一场战斗的叶秋飞速从电脑面前抬头，神情是我从未亲眼见过、但在粉丝画笔下憧憬过许多次的，独属于荣耀第一人的意气风发。
　　他笑笑说：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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