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游侠录

　　（一）

　　“在我找到薛神医的墓碑，返回村口与你会合时，却寻你不见。”
　　仪姝陷入回忆：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好端端一个活人怎会不翼而飞？”

　　“开始我有想过你被奸人掳走。这的确不是一个轻易排除的可能。
　　只因泥土会留马蹄、脚印，而这石头村铺满白骨，却不容易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于是我寻了出村的十三条岔道，路上都没留下新鲜脚印，才重新回到石头村里。这次我看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泥沼。”

　　凌月的眼眶湿润了，她知道仪姝轻描淡写说出十三条岔道的背后，很可能是一整夜的不眠不休。

　　仪姝轻轻捏了一下凌月的脸蛋，笑道：
　　“傻孩子，可担心死我啦。
　　幸好你傻里傻气，掉下去之前把火折子抛了出去。”

　　“那火折子既是出门前我塞给你，自然熟悉得很。
　　于是我将木棍伸进泥沼，很快发现这泥沼并不算深，根据透空感的出现我判断这泥沼层顶多只有一尺余深。于是我主动跳了进去。”

　　“你可见到任老前辈的尸体？”凌月问道。

　　“你说那老头子姓任吗？”仪姝叹了口气，接着道：
　　“那尸洞里白骨可真不少，一具新尸已腐烂到面目全非。
　　我捏着鼻子去看他身上的碎布，与你的衣衫毫不相干，才隐隐放下心来。”

　　“你可有找到我脱身的洞底的泥沼地？”

　　“原来这洞中另有一片泥沼。”仪姝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这里，我便再找不到你的轨迹。
　　因为我看到了一条恐怕这辈子都不容易忘记的血痕。”

　　（二）

　　“那血痕并不明显，好几处细若游丝、险些断了，最终停在洞中高处一角。”

　　“原来仪姝看到的线索与我发现的出口一上一下，竟是错开。”
　　凌月暗忖，问道：
　　“不知那血痕指向何方？”

　　仪姝似乎瞧到凌月眼中的失落，轻抚凌月的头发，笑道：
　　“其实不细瞧根本瞧不出其中端倪。可我偏偏凑近仔细瞧了一瞧。
　　那稀疏平常、由白骨堆成的天花板缝间，竟夹着六枚指甲。”

　　凌月知道那洞中放着不少尸骨，但大多坐卧在地面，夹在天花板确实奇怪得紧，问道：“可是没翻出去的人，骨头散落一地？”

　　仪姝回道：“却是翻出去人的骨头。”
　　“起初我也疑惑既已翻将出去，为何指甲会留在缝中？
　　于是我沿着指甲夹住的墙面向上推，却是一处可容人身的洞穴。我也跟着指甲翻过去，登时明白此人无法逃脱的原因。”

　　“不知却是为何？”

　　“只因白骨墙外便是峭壁万丈。”

　　（三）

　　凌月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翻出，找到出路？”

　　仪姝笑道：“我当时左手拿着火折子，只右手一手攀墙，虽料想墙外的路径走来不易，却是体力不支，右手一滑，连人带火折子一起落入这深不见底的悬崖了。”

　　凌月“啊”的一声。
　　只听仪姝问道：“你猜那悬崖下有甚么？”

　　凌月摇了摇头。

　　“那悬崖下并没甚么可怕的，却是一池潭水。
　　何况那悬崖并不算深，只是有桃花瘴笼着，瞧不见底，其实也不过几丈的高度。”

　　凌月恍然大悟，溪流只管往低处流，自己既能遇着潭水，向下自有更低处的潭水。

　　“这山谷当真美丽，峭壁上生了几株桃树，虽然花期已过，枝干也足够楚楚动人。我便唤它桃花谷。”

　　凌月莞尔一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猜到一二。
　　凌月既能在潭底寻得密道，熟习水性的仪姝岂能寻它不到？

　　二人谈笑半晌，均是感慨这石头村后的山谷生得奇峻，大自然端的鬼斧神工。

　　（四）

　　然后她们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那奇怪的草环和箱子，她们已重新回到被凌月打开的两口箱子旁。

　　“不想你这衫子竟是自这儿捡来的，当真适合你。”
　　“唔，你不知道我没了衫子光着身子在洞里跳来跳去狼狈得很。”

　　仪姝举着火折子，一边瞧着凌月专注地翻那第一口箱子，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可惜我没那眼福瞧你可爱的身子。”

　　仪姝的笑声停住了，只因凌月的手停了下来。
　　然后仪姝便看到黑色的血从箱底漫了出来，凌月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自己的眼前。

　　相逢的时间不过须臾，乐极生悲出现得却太早。
　　何况，仪姝还未带凌月离开这阴森可怖的石头村。

　　火折子突然灭了，仪姝的心里突然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感到凌月的身体在自己的怀里渐渐变硬、变得冰凉。
　　她忽然发现凌月在自己心中要比自己之前所想重要。

　　忽然间，怀中的尸体发出了声音：“仪姝......我......”

　　（五）

　　“凌月！凌月？”仪姝大喊，但凌月分明一动也不能动弹。

　　“难道是鬼？”仪姝冒出了一头冷汗，只感到天旋地转，却不敢随便倒下。她强打起精神，问道：“可是凌月在说话么？”

　　“正是！”
　　那声音变得清晰。

　　仪姝再也不想其他，背起凌月发足狂奔，跃入潭中，游回了桃花谷。

　　此时天空刚刚破晓，只见东方黑暗的穹苍，正悄然泛白。
　　凌月的脸，也如同日出的颜色，憔悴惨白。

　　只见凌月眼睛直盯着仪姝，似是难以闭合，牙关紧闭，却从难以张开的嘴中吃力挤出几个字：“我没甚么大碍......仪姝你不必......不必担心......”

　　仪姝却哪里能宽心，立即为凌月划开手掌的伤口、挤出毒血，接着俯身瞧凌月呼吸均匀，微微放下心。忽的想起，再诊了脉搏，只觉凌月的脉搏如洪水般翻涌有力，不觉惊奇，又担心这是甚么没见过的古怪体征，只守着凌月，不知不觉便到了正午。

　　一片桃叶落在仪姝面前。
　　这桃叶并不是因风而起，飘飘然落在仪姝面前。
　　它卷着一阵疾风，不知被甚么人打向仪姝！

　　仪姝一个拈花弹指将桃叶打向空中。

　　只听崖壁桃树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好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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