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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狗
翌日,京城朱雀街。
人声鼎沸,车马如龙,即将年关,正值最热闹的时候。谢云庭手里提着三个油纸包,怀里还塞着一小瓶刚开封的桂花酿,往日那把总是不离手的折扇只能孤零零别在腰间,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堂堂大理寺卿之子,平日里都是别人伺候的主儿,何曾这般狼狈过。
走在前面的红衣的女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不满道:“谢大人,这就走不动了吗?”
那女子正是北朔国的诏阳公主,装束与身边的东耀国女子不同,一身骑装简单干净地勾勒出了曼妙的身躯,青丝被高高束起,只用一根简单的红绸带绑着。
她生得极美,眼尾微微上挑,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再配上眼角的一颗泪痣。
含笑的时候,凭空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冶。
诏阳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庭狼狈的样子,手里的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垂打着掌心。
她眉梢轻挑,在他微微喘息的胸口扫了一圈,带着几分戏谑:“看来东曜的男子,身子骨有些...娇弱呢,可是我还想吃前面那家的芙蓉糕怎么办?还得劳烦大人去排个队。”
谢云庭领了旨意带着北朔使臣和公主一起逛京城,中途寻了个由头将使臣支走,想与这公主有些独处的空间。可没成想,这一天从城东到城西再到城南城北逛了个遍,这大小姐怎么还没有累的迹象!
他想仰天长哭,但是深吸一口气,脸上却挤出了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容:“只要公主开心,便是把那酥香斋里所有的糕点都买下来又何妨?”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想要营造一种深情款款的感觉。为了殿下的大业,他谢小公子什么都能做!
可是,诏阳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只正卖力戏耍的皮猴,随即指了指前面排起的长龙:“喔,去吧,我要热的。”
谢云庭:......
这大业,不成便不成罢!
整整一日,谢云庭觉得自己哪是来施展美男计的,分明是给大小姐做小厮的。
她要看皮影戏,他便包下最好的雅座,一边斟茶倒水,一边还根据剧情发表几句感叹,试图引起眼前女子的注意。
“这书生与小姐的爱情,虽然波折,但书生的深情确实感人至深啊,就像......”谢云庭自以为含情脉脉地看向诏阳,语气暧昧不明。
诏阳嗑着瓜子,眼睛都没从幕布上移开:“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遇事竟只会啼哭,还是小姐先豁出去要与他私奔,当真无用!若在北朔,这种男人恐怕连羊都放不好。”
谢云庭噎住,准备好的一肚子情话全烂在肚子里。
太阳穴旁的青筋跳动了两下,好似有被骂到。
终于日落,两人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谢云庭身心俱疲,靠在车壁上,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公主,想起这一天她对他都没个好脸色,心中不免有些挫败。
美男计,是彻底失败了。他根本不懂如何讨女子欢心,这下还留下了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坏印象。
“今日辛苦谢大人了,”诏阳似有所感,突然开口说道,“我很开心。”
“臣的分内之事,”谢云庭的语气有些恹恹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提到的“开心”二字,还沉浸在自己毫无魅力的世界里,“前方就是驿馆,臣便送公主到这里......”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
原本端坐在对面的诏阳却忽然欺身而上,一只手撑在谢云庭耳侧的车壁上,另一只手放在他身侧,将他整个人圈在狭小的角落里。
谢云庭一惊,下意识想向后躲,却退无可退。
“公、公主?!”
他平日里是流连欢场,但也只是喝茶听曲,真未曾与女子这般亲近,他耳根子不受控制地泛着红。
诏阳看着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有趣。
比北朔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子有趣多了!
诏阳公主微微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带着女子身上清冽的香味:“谢云庭......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谢云庭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时候还要强撑着人设:“公主...天姿国色,臣...臣自然是......”
“别装了。”诏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指腹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磨着他长出些许胡茬的下巴,让他感觉到有些微痒。
谢云庭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和那红唇上一点若有若无的水光。
诏阳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愉悦,她凑近他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廓上:“眼神飘忽,身子僵硬,你该不会,没和女子亲近过吧?”
他身体还不争气的起了反应,谢云庭连忙坐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带着被人揭穿老底的羞怒,刚想好反驳的说辞,便又被诏阳一句话堵了回去。
“怎么这么没耐心呀?”她的声音软了几分,带着些许哄诱,“想要讨我的欢心,还要花点别的心思才行呢。”
说罢,又凑近了几分。
谢云庭愣住,心跳如雷:“我...公主是想要......”
诏阳的手指顺着他的下巴滑落,停在他的喉结处轻轻摩挲了两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大你半岁。来,先叫声姐姐听听。”
......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
门窗紧闭,只点了几盏幽暗的烛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药味。
白悠言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低垂着头。
“抬起头来。”
建安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白悠言缓缓抬起头。
却眼眶红肿,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肩膀也微微颤抖着。
“怎么,受委屈了?”皇帝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白悠言心中冷笑,贼喊捉贼。
可她却猛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凄厉:“太子殿下用下作手段,强占臣女。”
老皇帝转动珠子的手微微一顿,嘴角笑意更深了:“哦?下作手段?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指摘的是谁!”
事到如今,他却还要装一装慈父。
“臣女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白悠言的语气中含着恐惧和恨意。
将被欺辱过后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恰恰是这副姿态,取悦了皇帝。什么清冷孤傲的名门闺女,不过都是男人掌心上低贱的玩物罢了。
“好了,别哭了,”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此事,朕必定会......”
“咳咳咳。”说着,便被他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
白悠言恰时表现出关心:“皇上您没事吧!”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臣女观陛下气色,岁红润有光,但似有虚火过旺的症状。”
第一次见到皇帝时,她便见他似有服用过成瘾药物的症状。
人一旦上了年纪,便会惧怕衰老,再加上时有病痛,心中更是害怕,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
“臣女在医术古籍看到过,有一'洗髓'之法,制成丹药后便可以延年益寿,甚至抵达那长生之门径。”
白悠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语气却越来越平缓,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力量。
听到“长生”二字,老皇帝眼中便放出精光,但说话的语气却是威胁:“你可知欺君之罪?”
“臣女不敢!若非想入选女官,能在九泉之下对得起爹娘,臣女被人欺辱后就该一头撞死。”说着,白悠言便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仍心中存疑。
“臣女明白自己资质尚浅,药方、药丸皆可以由太医院的太医查验过后,确认无误再供皇上服下。臣女所求,也不过皇上庇护。不再受......受人侮辱!”
白悠言的头埋地更低,全然一副臣服的模样。
皇上也深知,之前服用的丹药都是治标不治本,他这几年身子亏空得厉害。
“你这刚烈的性子,到让朕想起来了一个人。”
皇帝喃喃自语,年纪大了,嘴也碎了起来:“朕那小儿子,也如你一般倔强,一心在边关御敌,可惜,暄儿容不下他。若是他还活着,也该行冠礼了。”
白悠言的身形猛地一僵。
小儿子?边关?若他还活着?
为什么是君子暄容不下他?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所以皇帝恨太子,除了害怕有一日被取而代之,难道也因为此事?
那他的小儿子又是何人,为何从未有宫人提起过这位皇子?
诸多疑问在脑中凌乱成麻,但是她忍住了继续往下追问的冲动。问多了会引起怀疑,皇帝也未必肯跟她说实话。
她闭了闭眼,君子暄那张与小将军肖似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小将军在救下她的那一晚,曾说过自己烤的野兔比御厨好吃,他的话那样清晰地刻在她心里。
世间哪有那般巧合,她早该想到,若非兄弟,怎么可能生得这般相像。
白悠言低下头,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所以,若小将军并非故意不来寻她,若他竟是死于君子暄之手,她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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