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仙途

　　第二日早上，江梅看她睡得很沉，几次进来都没忍心叫醒。直到辰时初，见长宁已来到家中，才急忙叫女儿起床洗漱。

　　江蓠走在路上还不住得揉眼睛。长宁见状忍不住关心道，“小仙师，要不我再抱你去院里吧？”

　　她努力睁开眼睛，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下，“不用了姐姐，我自己可以走。”

　　每日辰时二刻进院，都是先去自己的房间内用早餐。弟子们在院内有自己的一个小房间，以便用餐和午休。

　　昨日见过的林姨已将餐食和弟子服准备妥当。林姨是内城一位护卫的寡嫂，平时随着公婆住在内城。弟子们的贴身服侍之人多是护卫军的家属，昨日王学士也暗示这些是受雇的帮佣，不可与家里买下的仆从同等对待。因此江蓠就叫她林姨。

　　早点是院内特制的，五谷粥，虾蛋羹，鲜蔬小菜，还有时令水果，营养全面鲜嫩可口，吃出来是用上好的食材来做。可惜江蓠心神不宁，情绪低落，再好的东西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只勉强吃饱罢了。

　　长宁陪在一旁，道是从今日开始，除在院内上课外，课后和回家时，她都会一直陪护在侧。

　　江蓠很不适应仙师这个称呼，“姐姐，你就叫我江蓠或者香梨吧，小仙师听起来怪怪的。而且院子里都是小仙师，都不知道是叫谁呢。”

　　长宁笑笑道，“这可不行，被师父听到要罚的。不然，我叫你蓠小仙师吧。”

　　江蓠无奈，也无心纠缠这些，只好作罢。

　　早饭后，众弟子于天枢殿内集合。长宁道，日后每旬第一天都要如此。上一届的练气弟子则不需要，他们也时常不在院内。

　　三位仙长都在，但是祁朗未出声，由姓李的仙长说了一些要潜心学习的废话，日后每年都要考核，重新分班。

　　她不耐烦听这些，心里憋着各种情绪无处释放，无比烦乱。看终于要说完散会了，赶紧高高举着手，开口问道，“仙长，我能问个事吗？”

　　李仙长微有不快，看是江蓠又压下情绪，“江蓠，你有什么问题？”

　　她装作心情不好，备受打击的样子问道，“为什么我和江铭分到了武课丙班，我感觉自己身体可棒了，每天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他们乙班的弟子，脸白白的，身子瘦瘦的。肯定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门，难道力气比我们大，身体比我们更好吗？"

　　江蓠想知道，天枢院对她是什么态度。以她的资质根骨将来会有何等地位，青玄门是不是真的要培养他。这些全看她在仙长那里，能不能有一定的自由和宽容。

　　李仙长耐心答道：“院内每5年才收一次徒，弟子年龄在五至九岁间。这一拨只有你和江铭年龄最小，刚满5岁。且从小饥寒交迫，外强而内弱。

　　你们两个要固本培元，强健筋骨，起码一年后才能正式习武。乙班弟子年长些且不用像你们这样先修养身体，甲班则是已有一定的武术基础。明白了吗？”

　　江蓠乖乖道：“弟子明白了。”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难道真的没有黑幕？她还是有些不信。

　　两人说话时，江蓠感觉祁朗似乎有看过来，立马给他一个无辜疑惑的眼神。或许她演技精湛，祁朗不再关注这边，继续闭目打坐了。

　　看着他面色平静淡然，无半点心虚的样子。江蓠满腔的愤懑，却仍要装作若无其事。越是危险，越要强大自己。她强压着激荡的心绪，绝不能随意辜负上学的机会。努力收敛情绪，认真开始学习生涯。

　　然而，她没想到，第一堂课，既不教文，也不教武。

　　温岳和长宁带着她二人走进一处院内。年轻的顾学士，正在室内喝茶等着他们，手边放着几本书。见她们到了，先行礼道，“见过江蓠，江铭，两位小仙师。”

　　江蓠很不喜欢这些，皱着眉头道，“顾学士，您是我们的夫子。我想就算修仙，也该尊师重道，不应该目无师长吧。以后夫子就不要和我们行礼了。”

　　江铭自从被分到丙班，他甚至偷偷哭了一次，觉得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在笑话自己，暗暗下决心一定比他们都强，打他们的脸。此时也学着道，“是呀，夫子，不用给我们行礼的。”

　　顾夫子起身，笑容中颇有些欣慰，“两位小仙师有此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呀。不过院内也有规矩，只第一节课上如此，日后在院内和城内夫子均不用向弟子们行礼。”

　　“你们出身乡野，却如此知礼明事，颇为不易。这也是为何二位被分到文课丙班，不只是识字读书上的缺失，更是因为只有丙班要先从基本的礼仪举止学起。”

　　顾夫子拿起桌上的书籍，一一说道：

　　“这门课就是，礼仪课。共要学三本书，分别是

　　凡间的启蒙书籍，《童蒙礼规》

　　修仙界内通用课程，《问道初阶·礼篇》

　　青玄门弟子规范，《清风录》

　　即未识字，也要打开书本。夫子我念一句，你们跟着读一句。

　　这本《童蒙礼规》，乃开国时一位大儒所著，参酌古今众多名门望族之家礼，旨在将礼之一道传给寒门子弟，有教无类。

　　打开到这里，跟着夫子念：

　　朝起早，夜眠迟；老易至，惜此时。

　　晨必盥，兼漱口；便溺回，辄净手。

　　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

　　置冠服，有定位；勿乱顿，致污秽。[1]

　　这段话的意思呢，就是……"

　　江蓠满腔的学习热情，就好像走上比武场发现对面是个小花猫一样，满满的斗志一下就破了。

　　青玄门到底是个什么门派？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弟子？

　　若是不怀好意，为何给新弟子从礼仪举止培养起？这样的悉心栽培。如果，没有昨晚之事……

　　香梨看向铁子，他满脸的求知若渴，洋溢着幸福和珍惜的神情，眼神无比的濡慕和感恩。他一定觉得很幸福吧，何等幸运，能拜入天枢院，有院长关心自己的生活，有夫子教导自己学识，甚至指教他礼仪。无知是幸福的，而她，无法幸福。

　　上午两节课，礼仪规范和读书识字，中间打坐静心两刻钟。下午则先是养性怡情，习琴棋书画等，接着强身健体加药浴。天枢院的课程安排，当真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弟子们在院内简直是皇帝般的待遇，太子般的教育。他们开始切身地知道成为天枢院弟子意味着什么。

　　外人的奉承，仙长的重视，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自信和骄傲。开始意识到自己是高人一等，是天命不凡。她们渐渐变得和上一届弟子那样，傲气凌人。

　　甚至连新弟子的家属们也换了副模样，逐渐适应和融入内城仙眷们的生活。

　　花夫人长袖善舞，和李金凤的父亲李三爷，两人如今俨然成为内外城的社交名人。

　　文武甲班都只有不到十人，基本是8、9岁的元氏子弟。李金凤年仅7岁，就跻身其中，不负神童之名。

　　可惜，他们已经花大价钱打探出来了。玉牌上四色，意味着资质平平，也就与李、王二位仙师相当。只有靠山够硬，才能肖想比肩院长。

　　而元帝和元世杰的一番作态，也有了成效。元氏为青玄门的开派祖师之后，并且常年掌控着掌门之位，目前门内还有两位元氏长老，能量远在院长之上。所以面对元帝和元世杰隐晦的不服，院长也不得不让其三分。

　　花夫人自然不甘心就此认命，虽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但很快又重振旗鼓，一边交好元氏，频频参加外城皇室办的各样宴会，一边继续和江梅示好往来。了解到张大娘是后娘，且对江铭不好后，就由李父在外城带着李大山逍遥。

　　柳夫人则不知为何，身为官夫人，她应比花夫人更熟稔官场交际。却仍然紧闭门扉，谢绝各路人马的拜访。直到拜师十余日后，余蔓的外公和舅父来了，他们一家人住在外城，逐渐混入交际圈中。

　　江家，则因为拒绝了皇家的示好，在外城没人敢来主动交好。内城，江梅也只和花夫人、柳夫人两家走动。尤其乐意去余家找柳夫人谈话，也不知她们一个女学究，一个乡下妇人，怎么如此投缘能聊到一处的，可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吧。

　　江蓠她自己则是上课时与江铭一起。放学后常常和李金凤还有余蔓玩耍，那两人也慢慢熟稔起来，快成为好朋友了。

　　李大山还是只和大柱熟悉。哦，他如今不叫大柱了。听说那天铁子拜师大典回去，宣布自己有了学名，从此都叫江铭后，勾起了他的心事。

　　原来李大柱也是有大名的，他身为地主家的儿子，大柱只是小时候为好养活起的贱名。6岁时家里请了先生起名，只是后来逃荒到桃花村，村里人都是土名字。又从富贵人家到赤贫如洗，从此不愿意再用那个大名，只说自己叫大柱。

　　江铭有了学名后，他自觉如今又是老爷了，在外面多的是人请酒奉承，不比从前。干脆拾起大名，宣布自己其实叫李承业。他可和李大山不一样，在外面认识了不少人，今天一个酒局，明天一个宴饮，天天去外城混，乐不思蜀，极少回家。

　　张大娘则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无比的温柔体贴，对此毫无怨言。只一个劲地关心铁子，把自己的亲儿子都扔到一边。但铁子还是对她不冷不热。

　　然而，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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