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五年我成了前任甲方

　　“裤腿撩上去，忍着点。”

　　林霁明坐正，听话地用手指捻起裤脚，裤腿随意折了四五下，撩到膝盖以上，露出渗血的创口。还好他今天穿了一条阔腿牛仔裤，方便处理伤口，就是以后这条裤子可能要当破洞裤穿了。

　　宋群青打开药箱，排列整齐的最下面一层装着生理盐水，这是去年卫生所配给他的，他运气比较好，一次都没用过，没想到今天让林霁明用上了。

　　他轻松拧开瓶盖，不要钱似的把生理盐水往林霁明伤口上倒，然后预判过一样死死按住那条下意识往后缩的腿。

　　八仙村大多数都是泥土和石子路，地面坑坑洼洼，灰尘和碎石满布，林霁明的裤子还摔破了，不冲洗的话伤口会感染。

　　宋群青在箱子里翻找了会儿，不见碘伏，只剩一瓶双氧水和酒精。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把碘伏都给了校医室，只留了一瓶双氧水备用。

　　他寻思，小孩子都怕疼，他是大人还能忍。

　　“怕疼吗？”他从袋子里拆出一个医用棉球，用镊子夹住，往双氧水瓶口蘸。

　　“不怕，我超能忍的。”才怪。

　　林霁明是属于一进儿童医院就会哭爹喊娘的类型，小时候去拔牙还被医生撵着满医院跑，是儿童医院出了名的困难户。不过后来林女士就请家庭医生了，大概是因为就算戴着墨镜口罩也不想在公共场合丢脸吧。

　　但是看着宋老师认真的模样，林霁明觉得自己又行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宋群青。

　　宋群青单膝跪地，蹲在林霁明面前，不管地上的灰尘会不会把白裤子弄脏。他的睫毛浓密，眼眸低垂，盖在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上，像两片轻柔的云。鼻背挺直，几乎没有起伏，让人很难不把视线聚焦在鼻梁右侧的小痣上。因为注意力集中，嘴角微微抿起，险些拉平了唇缝间那颗圆润的唇珠。

　　他手里捣鼓着各种医疗用品，手背上的伸指肌腱随着他的动作凸起，鲜血在皮下青紫的筋络中汩汩流动着。

　　因为和林霁明说话，他轻微仰头，下巴微挑，清晰的下颌线一直延伸到耳际，修长的脖颈拉出笔直的线条，喉结轻轻震动，带动了隐没在领口的颈窝。

　　林霁明喉结滚动，他喜欢看宋老师所以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样子。

　　想独占面前这人的目光，想捧起他的脸，想触摸他的唇，想吻住他的鼻尖，想……

　　不，他想要的还有更多。

　　林霁明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些阴暗的想法晃走。宋老师这么霁月光风，他怎么能产生这种想法呢？宋老师连上药都这么温柔，一点都不痛……

　　！！！

　　我去！

　　痛痛痛！

　　“嗷！”

　　沾着双氧水的棉球压在伤口上，接触皮肤的一瞬间开起了细密的白沫，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呲呲”声，比他炒菜溅起油花的动静还要可怕。

　　膝盖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想站起来逃跑，险些成为医学奇迹健步如飞，但宋群青经验丰富，拽住他的脚踝，用膝盖抵住他乱动的小腿，把他死死按在凳子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可怜的小林同学没能逃脱宋老师魔爪。

　　“宋老师，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痛啊？”

　　等全部消毒完毕，林霁明已经瘫坐在藤椅上，活动了一下刚才因为咬紧牙关有些发酸的下颌骨，眼眶湿润，眼里泛起了泪花，好不可怜。

　　“很遗憾，这里只有双氧水，没有碘伏。”宋群青收拾好垃圾，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无情地说，

　　“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我记得那里没有坎儿吧，怎么突然摔了？”

　　温热的吐息打在他膝盖上，伤口疼痛瞬间减轻了，反而有一丝痒意。

　　“如果我说是为了让你接住我，你信吗？”林霁明咧开嘴，眨了眨左眼，状似开玩笑道。

　　油腔滑调。

　　宋群青无语地给了他一记眼刀。

　　早就听说意大利男士嘴最甜，最喜欢无意识撩拨别人，之前去意大利没体验到，还在米兰被偷了手机，这两个月和林霁明同住一个屋檐下，倒是在祖国大地上，让他感受到了这个说法。

　　“啊……那个……”

　　林霁明有些犹豫，又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时机吗？心一横，准备有话直说，就算宋群青恐同他也认了，总比瞎猜好，

　　“宋老师，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吗？”

　　“没什么看法，很正常的性取向啊，我念研究生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是，他们过得也很幸福。”

　　宋群青泡牛奶的手一顿，忽视林霁明偷偷打量他的目光，面色如常地从锅里取出某个伤员两条腿还完好时做的然后温着的三明治，放在桌上，一人分了一个。

　　宋群青之前在旧金山攻读硕士学位，圈子里有部分同学是同性恋，大家都习以为常。别说喜欢同性了，在那个标榜自由的国家，你是什么性向甚至性别都不奇怪，还有人性别是武装直升机呢。

　　难道林霁明就是因为这个心不在焉？和家里人吵架了？也不应该啊，中西结合的家庭按理不会在意这个。

　　林霁明听后心中一喜，宋老师见惯了，那应该不恐同，说明就有希望喜欢上他，那他就离成功不远啦！

　　“那如果我说我是，你会介意吗？”林霁明压下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不，说白了就是一种性取向，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宋群青语气又轻又缓，但充满了力量。他在国内也有朋友是那个圈子的，包括他自己也被男人追求过。但是他们相处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他并不歧视。

　　“怎么了？吵架了？家里人不理解，所以才跑来这里吗？”宋群青试着猜测，他的声音低缓，让人忍不住想倾诉内心的创伤。

　　但显然林霁明此时心中并不悲伤，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嗯，我妈觉得不好，让我滚，然后我就滚来八仙村了。昨晚又打电话给我……”林霁明不免有些心虚，他垂着脑袋，企图把负罪感捶到地里。

　　其实他也没说错，昨晚林女士确实让他滚了，虽然是滚去追人，但也没太大区别吧？

　　“这样啊，那你和她好好聊过吗？你们住在国外的话，这方面应该更加常见吧？”宋群青帮他冷静分析。

　　人一旦开始说瞎话，就会越来越得心应手，林霁明脸不红心不跳开始瞎扯：

　　“林女士比较传统，而且意大利现在也没通过同性婚姻，她可能比较介意吧。”

　　不过他在米国出生，有双国籍，如果宋老师答应他的求婚，他们可以去米国结婚，嘿嘿。

　　然而躺着也中枪的林女士一生看过无数剧本，却不知道自己在儿子的剧本里，变成了这么古板的恶毒反派。

　　“宋老师，不说我了，我告诉了你我的小秘密，那你能偷偷告诉我，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吗？”林霁明放低声音，低下头，开始用气声在宋群青耳边说话。

　　宋群青耳朵一痒，连忙抬掌推开林霁明凑近的脑袋，热量从耳根漫延上脸颊，白皙的耳尖开始泛红。

　　他的耳朵异常敏感，不太习惯他人的靠近。

　　他听了林霁明的话又觉得好笑，怎么像个小学生一样，喜欢用自己的秘密去交换别人的秘密。

　　“不知道。”宋群青思考了两秒，回答。

　　“这也能不知道吗？”林霁明有些急了，惊讶地高喊。

　　宋群青沉默稍许，把三明治里的生菜梗撕下来，丢进垃圾桶，盯着桌上空着的盘子，垂下眼睫，说：

　　“就是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自然不能定义自己的性取向。”

　　其实喜欢男人和女人没有区别，他注定会被父亲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肩负起家族的责任，当然，他也必定会反抗，最大程度地争取自由。

　　与其去祸害喜欢的人，陪他一起对抗家里，还不如一个都不喜欢，自己过一辈子。

　　他缺乏爱人的能力，爱情也并不是必需品。

　　“原来是这样，宋老师你竟然从来没喜欢过人啊？也是，像你这么完美的人，应该没人能配得上。”林霁明没能抓住宋群青眼里闪过的一丝浅淡的忧伤，只是低头傻笑。

　　没喜欢过人，这其实对他来说是好消息。宋群青并不排斥同性，也没有喜欢过异性，感情经历比他工具箱里的白颜料还白，恰恰说明宋老师喜欢上他的概率更大了。

　　宋群青笑而不语，腕上的手表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交代了林霁明几句，提起背包准备出门，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说：

　　“你今天这个腿就别折腾了，我一会儿让邻居李阿姨给你送饭吧。晚饭我从学校带回来，你凑合吃点。”

　　林霁明乖巧点头，朝宋群青摆摆手，以招财猫，不，招财狗的姿势告别了外出打猎的人类。

　　他瘫坐在藤椅上，舒展身体，两条腿伸得老长，脸色像今儿外面的天一样，满面春风。

　　还没来得及把裤管放下，林霁明就掏出手机，打开群聊，开始嘚瑟。

　　林霁明：「家人们，好消息，我成功率超高的。」

　　梁卓楠：「［耳朵］［耳朵］［耳朵］」

　　霍文谦：「［耳朵］［耳朵］［耳朵］」

　　饶是昨晚被林霁明坑过一次，两人还是没抵抗住好奇心，发来了一连串表情包。

　　林霁明小时候拼音学得一般，打字比较慢，就在对面要等得不耐烦时，他终于发过去了。

　　林霁明：「宋老师没喜欢过别人，而且他不讨厌男人，是不是说明他喜欢我的概率很大？」

　　林霁明：「［小狗得志表情包］」

　　梁卓楠：「……」

　　霍文谦：「……」

　　两人的无语如复制粘贴一般体现在那一串的省略号中。

　　梁卓楠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嘴脸，开始找茬：「人家只是没确定喜欢男人女人，又不是已经喜欢你了，少半场开香槟啊！」

　　林霁明不服了，其实他连什么叫“半场开香槟”都没看懂，只是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词。

　　他愤怒地戳了戳屏幕，连打字的手速都变快了：「我哪有？阿文你说。」

　　霍文谦在加州大学攻读心理学学位，林霁明急需他的帮助。

　　霍文谦：「以我的经验，这种长这么大还不清楚性取向的人，很有可能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因为一般直男确实不会这么说。」

　　林霁明立马高兴起来，敲敲手机壳，胜利就在前方：「我就说吧。［得意］」

　　霍文谦：「别高兴得太早，这种人也一般很难喜欢上别人，你好自为之吧。」

　　林霁明：「［比格犬大哭表情包］」

　　梁卓楠：「他平常对你怎么样？你说出来让阿文给你分析一下。」他实在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相处让林霁明如此自恋，觉得对方会喜欢他。

　　林霁明边想边敲键盘，回忆了从刚认识到现在的经历，一一列出，内心更加笃定：

　　「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他对我可好了。他第一次见面看我饿就给我红薯吃，还给我准备了床单被罩，后来又陪我去考驾照，在门口给我准备奖励，还夸我做饭好吃呢。对了，今天我摔了一跤，他本来还想背我呢，我没同意，后来他帮我清理伤口，还说晚上给我带晚饭回来。」

　　梁卓楠：「这么看，还真有可能啊。」

　　林霁明：「是吧是吧！［傻笑］」

　　霍文谦：「那他对别人怎么样？」

　　林霁明：「也很好吧，他会记住村支书喜欢的水果，然后从县城买回来带给他，给学生买很多文具和糖果，还会为了孩子们上美术课，答应我他之前不同意的事情。」

　　林霁明想了想，重重敲着手机，酸味快要溢出屏幕。

　　霍文谦：「那很遗憾，他很有可能是把你当小孩对待了。对所有人好，就说明你没什么特别的。」

　　林霁明：「快说这不是真的！［崩溃大哭］」

　　霍文谦：「先别哭，也不一定哈。」

　　梁卓楠：「你可以先试试表白，万一人家答应了呢，你不是最擅长打直球嘛！」这边又开始出馊主意。

　　林霁明：「好吧，我试试！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梁卓楠：「［小狗加油］」

　　霍文谦：「［小狗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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