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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心(三)
30.
谢玄舟瞳孔一缩,看着赵祁晏毅然决然的背影,刹那间他明白过来,自己或许从未看清过赵祁晏的内心。
“……恪晴,你在说什么傻话,快把剑放下,”谢文隽有些手足无措,面上飞起两簇红霞,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动作,只能硬候在原地,生怕惊到了他,让那剑刃回闪稍偏、割破那节雪白脖颈:“你、你怎么知道……”
“回答我!”赵祁晏拿剑的手都在抖,他双目通红,却不见眼泪,仿佛早已干涸:“我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陶太医已经看过,”槐序声音沙哑低沉,此刻却只有他来说这句话,能稍微安抚赵祁晏:“太子殿下无虞。”
谢文隽暗自松了口气,赶紧顺着台阶下:“我的话你不信,左卫率的话你该信了吧?快把剑放下,别伤到你了。”
赵祁晏定定地看着槐序,仿佛在确定此话真伪。槐序先是垂眼,复又下定决心般抬起,轻微点了点头。
叮当一声脆响。
无敢挡颓然落地。剑锋砸在青石板上,谢玄舟看见了一刹那的闪光。
赵祁晏被几个禁军簇拥着走了,携芳殿宫人皆被押入内狱,唯独剩下谢玄舟。
谢文隽面露担忧地目送赵祁晏离开,回首去看谢玄舟时,脸上已只剩轻蔑与厌恶。
“难道还要本将三请四邀吗?”谢文隽冷哼。
中宫密室。
谢玄舟和几个面生的宫人一并跪在堂中。
本该因急火攻心而卧病不起的谢皇后,此时钗镮皆退,青丝垂瀑,一身明黄寝衣端坐在上,手里捻着一串翡翠佛珠,撑着下巴闭目养神,听堂下为首的宫人回禀。
“按照娘娘吩咐,娘娘回宫前,宸妃已悬梁自尽于其宫中,留下罪己状一封,陈述谨王以九皇子性命为要挟、逼迫宸妃勾结钦天监和祭礼司行刺、陷害太子一事。”
“她倒是听话。”谢皇后微微笑了笑。
“宸妃自尽前同奴婢说,她只求娘娘开恩,放九皇子一条命。”
谢文隽斥道:“她凭什么敢跟娘娘讨价还价?她和她那贱种小儿两条性命换她全族苟活,已经是娘娘仁至义尽了。”
“罢了,”谢皇后抬手,示意谢文隽不必再说:“她本是伺候宸妃的人,心下动容也是常情。”
“到底是忠仆啊,”杏眼微启,看向了跪在最后的谢玄舟:“总比那些不安分的,要有前途些。”
“宸妃江氏本就是皇后娘娘您的一个二等婢女,”化羽道:“能伺候陛下这些年、还生了个儿子,已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很该知足了。”
谢玄舟默不作声跪在原地,却已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找出一些思绪。
谢皇后操纵宸妃行刺、在祈谷大典行巫蛊之术,再嫁祸给二皇子,伪造出其夺嫡假象,既撇清了太子,又安排早就设在太子身边的细作绫眠闯入携芳殿后自尽。
环环相扣、以身入局,就为了不留痕迹地除掉她亲生的赵祁晏。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抬眼示意化羽:“替本宫送一送。”
她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指了指谢玄舟:“他留下。”
谢玄舟知道,这些宫人恐怕是不能活着了。
密室的门被关上,堂中只剩下三个姓谢的人。
谢文隽沉不住气,躬身在皇后身侧:“娘娘此番设计天衣无缝。臣方才去乾清宫回禀陛下,陛下已于昏迷中醒来,只是元气受损,怕是一时半会儿无心国事,特封臣为禁军统领……”
“你还以为是他封的你?傻子。”皇后笑出了声:“他既然躺下了,就安生躺着吧,不必再起来了。”
谢文隽一顿,声音又沉了些:“臣,深谢娘娘。”
皇后了然,不紧不慢道:“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本宫尚且留着赵祁晏有用,你急不得。”
谢文隽有些出乎意料:“可是如今他已落罪,皇子谋逆理应赐死,这不正是一个给他改名换姓的好机会?大可让他假死……”
“茂成,”皇后打断他:“本宫会在皇帝跟前脱簪戴罪,替赵祁晏求情。”
“……什么?”
谢皇后将佛珠绕在指尖:“他企图弑父杀兄,虽已罪无可赦,但毕竟是本宫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子连心呐,本宫即便是替他伏诛,也要保下他的。”
“就像宸妃一样。”
谢文隽沉默不语,只听皇后缓缓道来:“大戏才刚刚唱起,哪有角儿到中途突然不唱的道理?”
“那,您要留他到什么时候?”谢文隽问。
皇后没有答他此问,而是对谢玄舟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文隽像是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又气又恼地向皇后抱怨:“娘娘,此人居心不良,您不该再用他。”
“你出去吧,”皇后置若罔闻:“本宫有话要和他说。”
谢文隽难以置信皇后竟然要把他支走、单独留谢玄舟,还想再辩驳一二,不过视线猝然触及皇后警告的眼神,立刻偃旗息鼓,垂头告退。
皇后看着谢文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发出一声轻笑:“本宫这个堂弟,还是太毛躁了些。”
她微微坐直了些身子,好整以暇道:“你是个伶俐通透的,想必也看得出来他想要什么。”
谢玄舟面色铁青:“他和赵祁晏是表叔侄。”
“那又如何?叔侄而已,总好过兄弟相亲,”皇后挑眉:“一朝成事,赵祁晏之名必死无疑。再换个身份出宫去,谁又知道他们是叔侄。”
“赵祁晏和太子并无苟且!”谢玄舟怒道:“你骗我!”
皇后脸色也变了变,很不耐烦:“本宫知你有疑虑,这才留你下来说话。”
她上下打量了谢玄舟一圈,剑客因怒气而浑身紧绷,一截脊梁铁骨铮铮,像是要捅破天下不平之事。
奈何不平之事,无穷尽也,谢玄舟除了一柄旧剑、一把贱骨头,什么也没有。
皇后突然笑了:“有时候本宫也好奇,在你们这些男子眼里,本宫这个天生妖孽的小儿子竟然如此有魅力?惹得你们一个个的,只晓风月……”
“不识抬举。”
谢玄舟呼吸一滞。
“你既姓了谢,那本宫能许给谢文隽的,一样能许给你。”
高位上的妇人在昏暗宫灯下犹如鬼魅,一字一句皆为蛊惑人心,道尽深处欲念。
“本宫知道你看不上高官厚禄和兵符权柄。”
“……那若是,赵祁晏呢?”
31.
“诚谨王、二皇子赵祁晏,诞于帝胄,宠渥殊深,本该恪遵祖训,忠孝立身。孰料其狼子野心,罔顾天伦,阴蓄异谋,敢行弑父杀兄、窥窃神器之大逆。此等悖逆之行,上辱宗庙,下乱朝纲,此罪罄竹难书,法当诛灭,以正纲纪伦常。”
“惟皇后痛子情切,泣血叩阍,哀毁骨立,情辞凄恻。朕虽怒其悖逆,然念血脉相连之谊,兼感皇后数十年恭顺贤德,不忍令其殒命于亲子之前。特沛殊恩,免其一死,以全母子之情,亦存皇家体面。”
“今颁旨,褫夺赵祁晏皇子、王爵封号,贬为庶人,终生幽禁冷宫深处,锢其言行,绝其外缘。其性悖孝,当以经籍涤荡心魔。着令每日抄写《孝经》三十遍,晨昏不辍,直至寿终。若有懈怠推诿、潦草塞责者,着冷宫守卫严加责罚,不得宽纵。非朕手谕,永世不得踏出冷宫半步,违者立斩。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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