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

　　回到家后的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键。周照和景熙彻底进入咸鱼模式，每天睡到自然醒，穿着毛绒睡衣在两家之间来回串门。

　　“阿照——”景熙拖长音调，整个人横躺在周照家客厅的L型沙发上，脚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靠垫，“我好无聊啊——”周照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冰箱里有姥姥昨天拿过来的双皮奶。”

　　“吃完了。”景熙翻了个身，像条搁浅的鱼。

　　“茶几抽屉里有薯片。”
　　“太干了，不想吃。”

　　周照终于抬起头，眯起眼睛：“那你想干嘛？”
　　景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不知道嘻嘻，骚扰一下你。”

　　周照斜靠在沙发上，刷到一个好玩的，戳戳景熙，景熙从手机上挪开视线，盯着她。

　　“你知道为什么哆啦a梦一直生活在黑暗里吗？”
　　“为什么？”
　　“因为它伸手不见五指。”
　　景熙：“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照像只兴奋的小狗一样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嘿嘿好笑吧，我再讲一个再讲一个。你知道为什么蘑菇让橙子去死橙子就一定会照做吗？”

　　景熙放下手机，捏住周照的脸颊：“你哪儿来这么多冷笑话，”配合着沉思一会实在想不明白“快说答案，我想不出来。”
　　周照：“因为菌要橙死橙不得不死。”

　　两个人拧着拧着又拧回了景熙的房间。周照斜靠在床头，手里抱的是景熙睡觉时常压在身下的白色猫条。景熙躺在地毯上玩手机。

　　这个房间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处处透露着时间的痕迹。因为喜欢不穿鞋乱跑，主卧地面全都铺着地毯。
　　小小满满的房间会让她更有安全感，因而卧室甚至比其他衣帽间书房小影院之类的房间都小上许多，不如她三楼阳光房的三分之一大。

　　墙角堆着很多只或大或小五颜六色的豆豆眼玩偶，平常写作业的书桌从窗这头延伸到窗那头。桌子上的寒假作业从这头摆到那头。

　　床头是一个巨大的白色云朵，没有通向衣帽间的一侧，和书桌相隔的中间放了一个懒人沙发，景熙就是在这里像一个流体猫一样融化流到了地毯上。

　　阿姨从楼下给她们端上来水果和水，扣开门打算走过去放到桌子上，一个不小心撒到床上，“哦呦呦呦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没端稳当。”神情歉疚，连忙道歉。

　　上一个阿姨为了照顾家里生病的老人辞职了，这个是最近才新来的阿姨，还不太熟悉工作。

　　周照忙起身，扶住她慌神的手，“没事没事，换个床单就好了。”一派祥和，景熙看有热闹，一骨碌爬起来凑近，“阿照你尿床啦？”不等回答，直接边往出跑边开始喊“阿照尿！床！啦！”
　　“啊啊啊啊！景熙！”
　　周照一个箭步冲出去，拖鞋都顾不上穿好，跑飞了一只，从后面一把勒住景熙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再喊大声点呢？嗯？”

　　景熙被她勒得直扑腾，笑得喘不上气：“错了错了错了错了！我错了！”

　　两人扭打成一团，最后双双倒在三楼楼梯口的地毯上。周照压在景熙身上，装腔作势恶狠狠地威胁：“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的事告诉赵嘉雨。”
　　景熙瞪大眼睛：“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尿过床！”
　　周照挑眉：“三岁，在我家睡的第一次，半夜哭着叫我‘阿照’，然后——”
　　“啊啊啊闭嘴！”景熙一把捂住她的嘴，耳根通红。

　　阿姨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闹成一团，忍不住笑着摇头：“年轻真好啊。”

　　闹够了，两人瘫在地毯上喘气。

　　景熙侧头看向周照，发现她额前的碎发因为刚才的玩闹变得乱糟糟的，忍不住伸手帮她拨了拨。指尖不小心碰到周照的耳垂，感受到一阵发烫的温度。
　　“你耳朵好红啊。”景熙好奇地凑近。
　　周照猛地扭过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热的。”说完立刻站起来，转移话题道：“我们去找个电影看吧。”

　　“找个鬼片看看。”景熙悠哉游哉的倚靠在沙发上指挥。
　　“你确定？”周照挑眉，景熙是不害怕鬼神的那一类人，但不害怕的原因是她从来不看这些，主观上屏蔽了相关内容，上次密室逃脱都吓得够呛。“要是看完半夜不敢上厕所怎么办,哭羞羞脸来找我？”欠嗖嗖的还双手握拳在眼睛旁比哭脸。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景熙涨红了脸，抓起抱枕砸过去，“我胆子有超级巨无霸那么大！”
　　周照接住抱枕，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行啊，那就开始喽？”

　　电视机亮起的蓝光映在两人脸上。开场不到十分钟，景熙手指紧紧攥着周照的衣角。周照憋着笑，感觉衣角快要被扯破了。
　　周照没出声拆穿，只是伸长手臂把沙发另一头的毯子拽过来，抖开盖在两人身上。毯子下的景熙像只找到窝的猫，立刻往热源处蹭了蹭。

　　当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狰狞鬼脸时，景熙“嗷”的一声直接扑进周照怀里，脑袋死死埋在她肩窝。周照猝不及防被撞得往后一仰，后背抵在沙发扶手上。

　　“熙熙！”周照哭笑不得，“我的腰！”

　　景熙抬起头，鼻尖差点撞上周照的下巴。两人的呼吸在方寸之间交缠，周照能清晰地看见景熙睫毛上沾着的——那是眼泪吗？
　　“你吓哭了？”周照惊讶地瞪大眼睛。
　　“才没有！”景熙慌忙用手背抹眼睛，“是撞疼了！”

　　周照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扯：“胆小鬼。”

　　“你才胆小鬼！”景熙挣脱开来，报复性地去挠周照的痒痒肉。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毯子滑落到地上，谁也没再注意电视里正在上演的恐怖情节。

　　闹累了才消停下来，倚靠在一起。
　　景熙的目光投向远处墙面上挂的那副山水画，忽地又想起一件童年趣事。

　　小时候大概十岁左右吧，当时妈妈有个合作方的老板过节来拜访她，但是那会景煜正巧在忙，让保姆阿姨带着小熙熙领着客人转转，招待一下。

　　小景熙认为妈妈派来的任务是天大的，非常认真的给这个叔叔介绍她种的花，和姥姥一起手工做的秋千。
　　但这个人一等景煜离开，他就兴致缺缺，不甚在意景熙一个小孩讲什么。

　　等这个臭叔叔一进门，就开始指点江山，说景熙穿的是什么杂牌子衣服，妈妈怎么不给她买点大牌。
　　还说家里的这个装修也很寡淡，他们家别墅的装修是豪华欧式，看起来就很高端的，彰显贵族气质。

　　景熙被他的用词雷到了，看他长得贼眉鼠眼，满身的大logo，不像什么好人，一时间魔童基因作祟，生了想要捉弄人的心思。

　　她指着墙上一个装裱的很精致的山水画问那个叔叔：“叔叔你懂画吗？我妈妈的藏品我有些欣赏不来，您给我讲讲这幅画呗。”

　　“叔叔当然懂的呀，啊...这幅画，额...依我之见，这幅画应该是......宋朝前后的山水田园画，笔触轻巧，功力深厚，想必是花了大价钱收藏的珍品啊。”

　　画挂的远了些，其实应该能看清的，可惜这个叔叔应该是要老花了，也不往前再走两步。

　　他越说越起劲：“亭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啊，把酒临风，溪上青草，不错不错。高雅，真是高雅。”

　　其实他再走近两步就会看见，溪边小亭里坐的是hello kitty。
　　嗯，对。hello kitty。

　　这是景熙学了段时间画画以后自己画的，她就猜这个装装的叔叔肯定还要在自己面前装很有才华的样子，真是的，连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景熙憋着笑说：“哇，叔叔好厉害啊，懂这么多呢，我都不知道。”

　　然后不等妈妈回来，招呼客人坐下以后她就直接疯跑出去找周照。绘声绘色的跟她讲这件事，两个人凑在一起笑的快要疯掉。

　　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两人突发奇想半夜溜出去买奶茶。街上积雪未化，踩上去咯吱作响。景熙边走边踢雪玩，一不小心滑了一下，被周照眼疾手快地拦腰拉回。

　　“小心点。”周照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景熙仰头，看见周照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那一刻她莫名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冰雪女王说，在我的宫殿里一切都很冰冷，连‘永恒’也是冰冷的。

　　但此刻抱着她的手臂温暖有力，心跳声透过厚厚的羽绒服传来，稳健而热烈。

　　“阿照，”景熙突然无厘头的问她，“你的永恒也是冰冷的吗？”

　　周照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是小时候她们一起看过的《冰雪女王》里的情节，笑着揉乱她的头发：“不会的，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就像格尔达一样紧紧抱住我说，‘阿照，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熙熙啊！’”

　　你的眼泪落到我胸口，也能融化心里的冰，会冲出眼中的魔镜碎片。

　　回程的路上，景熙捧着热乎乎的奶茶，突然想起什么：“开学就是分科调查了，你选什么？”

　　“物化生吧，纯理科。”周照吸了一口珍珠，“你呢？”

　　她喜欢可控的已知的，有规律可循的，这会让她觉得安定，至少只要她去研究付出就一定会有结果的东西，这种必然性完全消解她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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