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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位
暖黄色筒灯打在陆延头顶,为他圈出一片领地。陆延眼皮半垂,眼神专注认真,莹润的瞳孔里只有陶舟的身影。
如出一辙的问话,几乎完全一致的场景,陶舟有种时间倒回去的错觉,只是这一次他说:“要!如果你能多来躺躺就更好了。”
他并非变得勇敢,是陆延,在被拒绝之后,依然慷慨地、不动声色地,赋予他选择的权利。
陆延微不可察地放松肩膀,递出手机结账,他满意地挑眉笑,“你邀请我,我会考虑。”
“那我邀请你,”陶舟立即打蛇随棒上,“晚上一起吃饭吧?”
陆延看了下时间,拒绝:“今晚六点有会。”
——“不是还要看床吗?”
——“早点吃来得及!”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落下,一道冷静平稳,一道急切得几乎有些莽撞。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震。
陶舟率先回过神,提议道:“周末我们再来看,现在先去吃饭吧,附近有一家火锅店,我们之前计划去吃的。”
所谓之前,是去年冬天。
陆延似乎有些愣神,过了几秒才点头同意。
陶舟轻舒了口气,嘴角压不住笑意,他加大步伐,追上陆延并排走。双臂自然下垂摆动,不知哪一刻,手背不经意地擦过另一个人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通电般的轻微颤栗。
他一愣,心跳蓦然空了一拍。
鬼使神差地,或者是压抑着的某种渴望翻腾上涌,陶舟的手指轻轻一勾,下一秒,握住那只坚实宽厚的手掌。
掌心传来温热的、粗粝的、痒麻的皮肤触感,让他几乎屏住呼吸,步子都像没踩到地一般。
可能因为肢体相触,陆延被陶舟拖慢了速度,两人步子越迈越小,到车位短短三百米的距离,五分钟还未走完。
速度再慢,也还是到了。
最后几步,陆延感到前进阻力愈发大,侧过头注意到陶舟小狗一样垂着脑袋,顿觉好笑,还有些无奈,这人怕是教不会了?
他停下脚步半转过身体,陶舟毫无察觉,继续朝前走,走了两步,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只是轻轻一撞,陆延却感觉势大力沉,心脏似乎跟着一起晃荡一下。陶舟撞到人,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回退开一步,重心不稳带着身体摇摇晃晃起来。
陆延伸手拽住他胳膊,等他站稳才松手,故意说:“不想请客吗?”
“不是,”陶舟摆摆手。
陆延觉得好玩,“那就是报复我?”
“什么?”陶舟瞪大了眼睛。
“手伸出来。”
陶舟把两只手摊平在身前,是等着收礼物的姿势。
陆延失笑,他左手握住陶舟右边的胳膊拉下去,伸出右手包住陶舟的左手。他的手掌很宽大,可以十分贴合地、紧紧地全部包裹住。
陶舟呼吸都重了几分,举起左手盯着看,眼睛亮得像发光的玻璃弹珠,过会儿放下手,望向陆延。
陆延眨了下眼,被灼热的不加掩饰的眼神烫到,他伸手盖在陶舟眼睛上,平复了一下说:“别看了,今天不行。”
几乎是瞬间,陶舟意识到这句话的潜台词,他闭着眼,眼珠却飞快地滚动,哑着嗓子答:“好。”
陆延放开眼睛,两人路过车位,默契地没有停留。走了20分钟到火锅店时,他们才发现,今天步行来吃网红火锅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店外候客区坐满乌泱泱的人,嗑着瓜子吃着小零食,吭哧吭哧的声响聚起来有种诡异的韵律。
陶舟不死心,取了号,小桌A175,前方排位79桌,预计等待1小时40分钟。
“怪我,忘记考虑排队了。”他啊一声,生闷气,“点外卖到你公司吧,你回去了刚好可以吃。”
“你怎么办?”
“那我点两份。”
这一来一回浪费了大半个小时,陶舟算着距离,只够紧巴巴赶回公司,他皱了皱鼻梁:“时间快赶不上了,直接去公司吧,我到那边打车回去就好。”
话里的懊恼藏不住,像跟自己较劲似的。陆延开着车无法转头看他,余光瞥到那巴掌大的白皙冷淡的脸上,因为表情丰富显得格外生动。
陆延问:“外卖点好了吗?”
“点了,还有800米。”
“是两份吗?”
陶舟迟疑地答:“嗯。”
“那没办法了。”
“……啊?”
“其实一份就够,因为有个人好像已经气饱了。”
陶舟的脸慢腾腾地热起来,他悄悄降下一截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不时偷瞄驾驶座。
刚停好车到门口,外卖也到了。
点的是南城大学小吃街的灌蛋饼,不是千篇一律的半成品软壳灌饼,是烤炉现烤出来的,更加脆韧,是南大学子的校园记忆。
陶舟递出一袋给陆延,打开地图软件叫车。
灌蛋饼迟迟没人接,他又往前送了送,陆延这次把两袋都接过去。
真的不给他吃吗?陶舟困惑地抬眼。
陆延回看他,目光温和深沉,其中意味难以捉摸。
又像在暗示什么。
陶舟眼睛一亮,小声试探:“等开完会,麻烦你送我回去好吗?”
“嗯,上去吧,我快迟到了。”陆延淡淡道。
陆延把他安置在办公室,交代随便坐,三两口吃完灌饼就下楼开会了。
办公室很大,布置简洁,黑色桌椅后方是一墙书架,上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专业书,地上摆着一盆橡皮树和一盆散尾葵。
是很眼熟的画面,从前视频时,它们常作为背景出现。
陶舟来到落地窗前,暮色时分,园区的路灯已经点亮。这里楼层不高,站在窗边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人影像是迷你手办。
咚咚——
门口响起利落的敲门声,陶舟不准备应声,谁知门还是开了。
他讶异地转头,与李析同四目相对。
这一幕似曾相识,两人对视两秒,莞尔一笑。
李析同门没关严,走到左手边沙发坐下,“你们这是,和好了?”
“还没有,我在追他。”陶舟不再避讳。
“那我先提前恭喜了。”李析同笑着冲他眨眨眼,停顿片刻又说:“陶舟,我欠你一句谢谢和一句对不起。”
“?”
“谢你带来一个认识蒋尧的机会,道歉也是因为蒋尧让我知道,我以前可能做错了。”他从前不懂,自以为助攻得当,自己谈了恋爱才晓得是帮倒忙。
“什么?”陶舟眼睫轻颤,不明所以,从窗边移到沙发与门中间。
李析同没有说得太直白,“我现在认为,有些事情你直接问陆延,会有更满意的结果。”
这话是真心的忠告,陶舟不至于分不清好坏,他也早已认清错误积极改正,正准备开口道谢,听到李析同再次开口。
“其实很神奇,每次他一出现在应酬场合,你的消息就来了。”他这话还带着笑,不甚认真的模样,似乎在暗示什么。
像是赤身裸体被放进冬天,凉意均匀地从四肢向心脏集中,陶舟呼吸瞬间乱了。
身后忽地传来门页转动声,他惊得转身攥紧拳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陆延回来了。
陶舟视线在门口与陆延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控制不住去想他到底听到了多少,有没有产生怀疑?
“你们俩怎么了?”陆延淡淡地问,走到陶舟身旁,手贴着他额头压了压,没控制好力道,有些痛。
“随便聊了几句,”李析同耸耸肩,起身朝门口走,“不打扰你们了。”
一声咔哒后,偌大的空间只余两人。灯光又白又亮,陶舟怀疑自己的心虚都展露在脸上,无所遁形。
他想问些什么,又害怕欲盖弥彰,话在喉咙滚了几圈没能出口,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吞咽。
陆延似乎没注意他的异常,回到门口打开空调。
嗡嗡的空调运作声拉回陶舟的神智,他平复片刻努力镇静地问:“你冷吗?”
陆延把手背贴在他脸颊上,不知为何声音也有些哑,“你摸一下。”
脸上的手有些粗糙,不甚柔软,带着温热的触感,陶舟本来没觉得冷,有这温度附上来,才感知到自己脸上的冰凉。
在和缓的、平静的、温柔的碰触中,陶舟背脊和肩膀慢慢松懈下来,呼吸逐渐匀速。
他似乎逃过一劫,又像跌入深渊。
“暖和点了吗?我送你回去。”陆延抚着他的后颈,轻声问。
陶舟低低地应了一声。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安静、温暖,隔绝外界一切噪音、冷风,像是一个牢固的美好结界。
过了晚高峰,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到家了。
陶舟拉开车门,晚风顺着缝隙溜进来,他听到簌簌风声和轻缓的吐气声。他没敢看陆延,小声说:“谢谢你,我上去了。”
脚还未落地,陆延陡然叫住他,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很稳很坚定,“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陶舟猛地回头,眼睛满是愕然,手腕带着陆延的手一起颤动,他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陶舟,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即使在最好的梦里,陶舟也没想过能听到这样的话,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点头。
但李析同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砸穿他所有的不以为意。
陆延说要他的坦诚。
这就是他所谓的坦诚吗?
陆延知道自己被人监控过一举一动吗?
如果无人提起,他就连自己一起骗过去,像真的没有发生过。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尝到眼泪的味道,苦且涩,朦胧的视线中,陆延曲起食指轻拭他的泪水,温柔得不像话,“你这样说,我会以为被拒绝了。你要拒绝我吗?”
陶舟重重地摇头,哭花了脸,倒真像是拒绝。
陆延揽过他的后脑,伏在自己肩膀,哄小孩一样顺他的背,一瞬间甚至错觉风衣被泪水浸透。
怀里这个人,他在图书馆见到第一面开始,从未停止过喜欢。没人知道,在停车场被一瓶牛奶拦下时,真正庆幸的到底是谁?那时他就已说服自己,陶舟不那么爱也没关系,他有足够的爱补足。
可是今天,一个秘密砸向他,砸得晕晕乎乎陷入美梦一般,他以为的从容淡然、对他爱意稀薄的恋人,偷偷监视他?
打探他的行踪,窥伺他的位置,也会如他一样,在一个人时忍不住胡思乱想。他忽然记起那个带着满身香水味回去的晚上,煮好的解酒汤、莫名的相信,原来早有暗示。
如果陶舟不愿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
良久,陶舟胸膛起伏渐缓。
他抬起头拉开距离,视线落在中控镜吊着的小船挂件上,隔了很久才开口:“……我在你手机里装过定位软件。”
陆延有些惊讶的样子,“现在还有吗?”
“没有了,那次之后就删除了。”陶舟转头看他,“对不起,但是你能不能原……”
“还想不想装了?”陆延打断了他。
陶舟一下慌了,抓紧陆延袖口,胡言乱语起来:“不要生气,你可以在我手机里装,不是,对不起,我不会再装了。”
陆延叫了他两声,他完全没有在听。
“陶舟。”陆延第三次叫他,声音沉静得可怕。他双手捧起陶舟的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然后近乎凶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力道极重,像是惩罚与确认。没有温柔的舔吮交缠,陆延野蛮地啃噬柔软的舌肉,侵占扫荡每一寸位置,简直要把陶舟吞吃下肚一般。
没有反抗,陆延得到的只有柔顺依从。有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扣得很紧,他们上半身贴着上半身,心跳透过薄薄的皮肉,碰撞在一起。
在陶舟即将窒息晕倒的前一秒,陆延松开了他,他们头抵着头,剧烈喘息。
陆延呼吸尚未平稳,近乎急迫地哑声说:“陶舟,我允许你装。”
因为惊讶,陶舟下意识往后让,想看清陆延的神色,被陆延牢牢扣住脑袋。
陆延声音坚定:“但你每次想看之前,先想想我,想想要不要问我。”
“为什么?”轻易原谅他?
“我会知道你在爱我。”陆延嘴唇再次贴上去,含住柔软甜蜜的唇瓣,温柔地吸吮,手掌轻缓地揉搓陶舟脖颈的软肉,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吻结束,陶舟情绪平复下来,眼里泛着水光,后知后觉地问:“我们在一起了吗?”
陆延捏了捏他的耳垂,“亲完就不认账了?什么时候学会的不负责任。”
“没有!”陶舟回答得极快,“只是我说要追你,可是都没为你做什么。”
“你不需要做什么,”陆延抵着他的鼻尖,声音带着久违的踏实,“你在这里,就够了。”
陶舟心中激荡,深呼吸两次还是不够,偏头在陆延唇角啄了一下。
刚退开就被拉回,撬开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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