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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洛妄书回到沉渊殿时,殷孽正在书房处理教务。
宽大的书案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墨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玉簪轻松束着。
夕阳的暮色透过窗棱,将他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都柔和了许多。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卷宗,神情专注淡漠,仿佛世间的一切汹涌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洛妄书一直以为,魔教教主只要负责最强的武力,打打杀杀就好了,但是遇到了殷孽之后才发现,原来教主也不好做。
但是殷孽做的很好,也很努力,这一点对于每天看着他从天亮忙到天黑的洛妄书最有发言权了。
洛妄书想也没想就打破了书房里的严肃氛围,直接扑到了书房里那张软榻上,毫无形象的打起了滚。
倒豆子一样,将自己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遇见了谁,再将明天的打算,把跟鬼医一起研究出来的‘新品’,带去探望好朋友苏媚。
洛妄书讲的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将他这一天所有大大小小的事,说成了一场充满了轻松快乐的,多姿多彩的旅行。
殷孽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眸看向滚来滚去的洛妄书,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所以啊,我觉得这里真好。”
洛妄书滚累了,没骨头似的倒了过来,屁股还在软榻上,上半身几乎要滑到地面。
以倒着的姿势看着殷孽,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满天的星辰,语气是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那是一种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最纯粹的快乐。
“这里的人都好有趣,苏媚人也挺不错,就是有点害羞,鬼医更是,我俩简直相见恨晚,还有还有.....”
洛妄书一件一件的,说着他在幽冥涧到处为所欲为时遇到的人,或者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人间天堂。
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殷孽那张美的不像凡人的脸,哪怕此刻是倒着看,也依旧惊心动魄。
“最最最重要的,是能跟你在一起!”
洛妄书看着殷孽,声音清晰而响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与热烈。
殷孽捏着卷宗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收紧。
洛妄书看着他,就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心中的快乐和欢喜,让他忍不住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殷孽,我好喜欢这里啊,也好喜欢你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像是无意识的梦呓,落在殷孽耳中,成功在他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夜色悄然而至,点起的烛火轻轻摇曳,将殷孽的影子拉长,随着烛火的摇曳不停的晃动变化。
殷孽几乎是下意识的,偏过了头,将视线重新落在了手中的卷宗上。
却一个字也没再看进去。
最终,他只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句,干巴巴的,与内心想法毫不相关,且背道而驰的话。
“....坐没坐相,滚没滚相。”
殷孽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甚至还带着些迟缓的沙哑,仿佛在训斥一个不听话,又实在拿对方没办法的孩子。
然而,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洛妄书听到殷孽的话,没有生气,反而乐得多滚了圈,差点整个都滚到了地上。
从小到大,他那个盟主老爹,最喜欢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来揍他,‘坐没坐相’,这个理由,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但是当相同的话从殷孽嘴里说出来,在洛妄书这里,就自动被翻译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含义。
不是责备,也不是训斥,而是一种带着无奈和纵容的亲昵。
他觉得殷孽的声音真好听,像裹了蜜糖一样,甜到了他的心里。
*
*
以此同时,魔教总坛幽冥涧的某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更加不起眼的杂役院里,有人正在因为洛妄书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名叫林三,表面上是一个负责劈柴挑水的普通杂役,沉默寡言,毫不起眼。
实际上,他是武林盟盟主洛惊鸿亲自安插在魔教的一枚棋子。
通俗点说就是卧底。
林三潜伏魔教三年有余,魔教总坛戒律森严,他平日里谨小慎微,给武林盟传递过几次情报,从未暴露过自己。
他以为自己的卧底生涯会这么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直到那天,魔教教主破天荒的带回来一个人。
当第一次听到教中有人议论,教主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叫‘阿书’的年轻人,并对其宠爱有加时,林三并没有在意,魔教教主阴晴不定,身边多了个谁,也都很正常。
然而,当他无意中瞥见那个跟魔教教主举止亲密,姿态亲昵的年轻男人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险些当场失态。
虽然已经潜入魔教三年有余,对方的长相随着年龄增长也有了些变化。
但是他绝对不可能认错,那张脸!他化成灰都认得!
那分明就是他们武林盟的少盟主!洛妄书!
林三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少盟主是何等人物,那是武林盟,乃至整个正道的未来,是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出现在魔教总坛,还跟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殷孽举止如此亲密。
‘男宠?’
这部分的传言从那些魔教教众口中轻飘飘的传出来,对林三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这毫无疑问是对武林盟少盟主的践踏和侮辱。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这绝对是魔教的阴谋,故意找了个跟少盟主长的极像的人,故意用来羞辱武林盟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三开始了暗中观察。
然而越是观察,他的心情就越是沉重,越是观察,就越是怀疑。
一时间,林三陷入了巨大的怀疑和不确定当中。
一方面是那‘阿书’跟少盟主实在是像,不能说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可令一方面,那‘阿书’行事风格又实在跳脱,完全没有少盟主该有的样子。
连续几天的暗中观察和内心的天人交战,让这个潜伏了三年的卧底倍受煎熬。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弄清真相,这件事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少盟主的安危,更可能影响武林正邪两道维持了多年的平静。
不能直接上去贸然相认,万一对方不是少盟主,自己无异于自寻死路。
向上级汇报?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汇报这种骇人听闻,一眼看过去像得了失心疯才能臆想出来的消息,上级只会觉得自己疯了。
思来想去,林三决定用最朴实,也最稳妥的方法先试探一下。
武林盟内部,有一套专门用于紧急联络的暗号,这套暗号极其隐秘,只有各个分舵多核心成员以及盟主的亲近之人才知道,其中就有一种可以利用石子摆放的图形暗号。
代表‘同门遇险,请求救援’
只要是少盟主,就一定能认出这个暗号,就会在暗号的基础上,留下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打定主意后,林三趁着月黑风高,悄悄在沉渊殿外,那‘阿书’每日散步的必经之路上,小心翼翼的在路边用石子摆好了暗号的样式。
一个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的图案,只有掌握暗号识别远离的内部人,才能分辨出,这是一只飞鹰的图案,被山围困其内,意为,遇险。
摆好之后,林三又检查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收敛了气息,躲进了不远处的草木中,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几颗摆好了图案的石子。
安静的等待着。
*
第二天的清晨,晨露还未散去,洛妄书乐呵呵的哼着不成调的歌,手里拎着从后山抓来的两只兔子。
本来只想去晨练一下,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拿回去给殷孽做成麻辣兔头!
拐过一个弯,洛妄书就看到了那几颗看起来像是随意丢弃的小石头。
几颗石头的形状歪歪扭扭的,看起来鸟不像鸟,山不像山。
洛妄书脚步一顿,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哦,这不就跟武林盟那道麻烦又繁琐一层套一层的暗号,看起来有点像嘛。
洛妄书叹了口气,抬脚把这几颗石子踢飞了。
在他看来,这也就是因为巧合才看起来有点像。
如果说真的是暗号,那也太不标准了,角度摆的不对,山的位置也缺了一角,怎一个粗制滥造都不足以概括。
想当年,盟主老爹为了让洛妄书记住武林盟那上百种暗号,那叫一个铁血教育,摆错一笔就是一顿胖揍,角度歪了也能喜提一颗猪头。
久而久之,洛妄书都被揍出强迫症了,在他眼里,暗号这种东西,就必须是分毫不差,角度都不能歪一点。
就地上这个四不像的东西,肯定是不知道谁摆着玩,阴差阳错看起来有点像罢了。
洛妄书压根没把这个‘暗号’放在心上,拎着兔子到厨房去找厨娘姐姐交谈厨艺心得去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个收敛了气息的人影,正以一种极其震撼且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怎么回事?
难道是没认出来暗号吗?
不可能啊!这可是武林盟内部专用暗号!
难道是认错人了?这人真的不是少盟主?
可是,这张脸,这个身形,分明就跟少盟主一模一样!
林三彻底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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