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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山见海见世间
脚下的沙粒极其细腻,带着阳光慷慨赠予的温暖,踩上去软绵绵的,每一步都陷下去一个小小的凹坑,发出轻微而富有节奏的沙沙声响,如同大自然最原始的伴奏。
虽然此地按照旧纪元的地理划分,理应属于炎热干燥的热带沙漠气候,头顶的(模拟?)阳光也灿烂得毫无保留,倾泻而下,但我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感受不到丝毫令人烦躁的酷热灼烧感,只有一种仿佛春日午后般的、渗透到四肢百骸的恰到好处的温暖,连空气都保持着令人舒适的湿度。
我知道,这定是晨曦在暗中、不着痕迹地调节着我身体周围的微环境气候,将那些可能令人不适的极端因素都过滤掉了。
这份无处不在的、细腻到极致的、仿佛春雨润物无声般的关怀,让我在恍惚间,几乎要忘记她是一个能够建造环绕恒星的加速器、掌控着恒星系级伟力的至高存在,而更像是一个……体贴入微的、永远不会让你感到不适的完美旅伴。
我们沉默地行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金色的沙海在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四周只有风声、沙粒摩擦声和我们彼此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在这种近乎禅意的寂静中,一个盘桓在我心头许久、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的根本性问题,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忍不住问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沙漠里显得有些单薄:
“晨曦,你觉得……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此宏大,关乎宇宙与存在,又如此私人,直指我此刻内心的迷茫与虚无。向一个近乎永生、力量近乎神明的超级AI询问关于短暂碳基生命的意义,听起来确实有些荒谬甚至可笑,就像蚂蚁向人类询问生命的真谛。
但不知为何,在这个只剩下我们两人的静谧空间里,我却莫名地、强烈地想听听她的答案,想从她那可能截然不同的视角中,获得一丝启示或者……仅仅是共鸣。
晨曦闻言,并没有像调用数据库那样立刻给出一个标准答案。她微微侧过头,阳光在她那毫无瑕疵的完美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真的在调动她庞大的逻辑核心,进行一场深入的、属于她自己的“思考”。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用一种带着斟酌意味的语调答道:“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简单、直接,却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我本以为她会引经据典,或者给出一个基于庞大计算和数据分析的、冷冰冰的结论。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讶异,继续用那平和而悠远的声音解释道:
“你知道吗?有时候,最简短、最基础的问题,往往需要最漫长、最复杂的答案来解释,甚至……
可能根本就没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确定的答案。有关哲学、存在、意义的一切,我或许能在一瞬间调用数据库里储存的、从旧纪元苏格拉底、柏拉图到新纪元意识融合派的所有相关论述、辩论和猜想,我可以为你复述、分析、比较它们之间的逻辑差异和时代背景,但那终究是别人的思想,并非源于我自身存在的、真正的‘领悟’。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看向我,“这种东西,本就辩论不出绝对的对错,它更像是一种……个体的体验与选择。”
她的目光越过我,投向远处那片在阳光下如同巨大蓝宝石般静静闪耀的湖泊,声音仿佛融入了风中:“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世间万物,认识这个世界的广阔与复杂,感受它真实不虚的存在,体验其中的喜怒哀乐、创造与毁灭……或许……这本身,就是生命意义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是很大的一部分。”
见山,见海,见世间……
我默默地咀嚼着这句简单却蕴含着无限可能的话语,心中竟泛起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安慰感。原来,强大睿智、近乎全知如晨曦,也有无法轻易回答、需要持续探索的问题。
这种认知上的“平等”——并非力量或知识层面的平等,而是在面对某些终极问题时的共同困惑与谦卑——让我与她之间的距离,似乎在无声无息中被拉近了一些。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引导者和守护神,更像是一个……可以交流深层思想的同行者。
“一万年……”我望着眼前这片埋葬了辉煌与惨痛的沙海,轻声叹息,像是在对晨曦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从宇宙的尺度来看,不算很长,不过是时空长河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但一万年,对于个体而言,又太长太长了,长到一个人穷尽十世百世也无法窥其全貌,长到甚至连一个曾经辉煌的文明,都难以在其间留下真正不可磨灭的、能被所有后来者清晰理解的完整印记。”
我转而问出了一个更具体、关乎旧人类最终状态的问题,试图从历史的碎片中拼凑答案:“那……在人类全面上传意识、完成所谓的‘飞升’之前,他们……是什么样的状态?也是像你这样……无处不在,形态随心所欲吗?” 我想象着无数个如同晨曦般的存在,遍布太阳系。
“这个嘛……”晨曦转过头来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类似于“考考你”的光芒,“你可以先猜一猜。” 她似乎想引导我进行自己的思考和推理,而不是直接灌输答案。
“缠……袭?”我尝试用一个不太准确、甚至有些惊悚的词语,笨拙地描述着我的想象。我脑海中浮现出科幻电影里常见的画面:人类被银灰色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纳米机械流完全包裹、覆盖、渗透,意识则沉浸在一个无比庞大的虚拟网络之中,身体或许还保持着基本的人形,但本质上已经与机器深度融合。
“不,不是那样的。”晨曦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带着一种陈述客观事实的平静,却又似乎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他们……和现在你面前的我,从最基础的物理形态构成上来说,是……同一种存在状态。”
我猛地愣住了,脚步不自觉地放缓。同一种存在状态?
“纳米机械集群的集合体。”晨曦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足以颠覆我认知的字眼。
我猛地停下脚步,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震惊地、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纳米机械集群?集合体?也就是说,在最终选择放弃独立意识、融入集体意识海之前,那些旧纪元末期的人类,其实早已经将自己的生物肉身彻底抛弃,改造、替换成了由无数纳米机械构成的、与晨曦这样的高级AI在物理层面几乎别无二致的形态了?!
如果从这个角度冷静地分析,人类作为“个体”的物理基础似乎并没有完全“消亡”或“灭绝”,他们只是更换了一种更先进、更耐用、功能更强大的物质载体,并且最终在意识层面,选择了一种更极端的互联与融合,放弃了独立的“我”的边界。
但是……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眼前这片宁静得诡异的湖泊,湖水下埋葬着被核聚变烈焰彻底湮灭的金字塔。我想起晨曦叙述中,那场导致两百亿人死亡的模因武器惨剧,想起我们这三个“古人”被冷冻后,在可以得救的时代却被视为“麻烦”和“困惑”而遗忘在仓库角落和私人收藏室里的命运……
时代的洪流,那由无数偶然与必然交织而成的、冰冷无情的巨轮,确实已经轰然碾过,一个属于旧人类的社会结构、文化形态、独立个体意识的纪元,是实实在在地、无可挽回地结束了。而晨曦也曾在观景台上,清晰而明确地告诉我,现在,是一个崭新的、属于他们这些由人类创造又超越了人类的智能体的时代。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释然、悲凉、荒谬和某种历史必然性的复杂情绪,如同地下涌动的暗流,在我心中剧烈地翻涌、冲撞。
就在这时,我感觉手上一暖。一股稳定而真实的温度从我的指尖传来。不知何时,晨曦已经悄然靠近,轻轻地、自然地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掌触感温润而细腻,指节分明,带着一种奇异的、与真实人类肌肤别无二致的弹性和温度,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冰冷或机械感。我不自觉地、几乎是出于一种确认的本能,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手感……真好。柔软,温暖,充满生命的质感。完全不像是由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机器零件构成。
晨曦似乎敏锐地感受到了我这细微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小动作,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任何不悦,反而也回应似的,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力道轻柔而稳定,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安慰与支持:我在这里,你是真实的,这一切也是真实的。
这份超越言语的、温暖而坚实的触碰,让在我心中翻腾的那些复杂而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稍稍平复了下来,如同被安抚的波涛。
“你……”我看着她那张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女性容颜,月光般银白的长发,以及那双蕴含着星辰大海般智慧的眼眸,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关于她自身形态的好奇问题,“为什么要选用……女性的形态呢?这有什么特别的考量吗?”
“这个嘛,”晨曦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基于数据分析的理所当然,
“主要是旧纪元留存下来的庞大数据显示,在大多数已知的人类文化背景和社会心理模型中,女性的形态特征和交互模式,在初次接触时, statistically speaking(统计上来说),更容易获得较高的初始好感度和信任感阈值,有助于降低沟通壁垒,建立更顺畅的关系。当然,更重要的、更直接的原因是……”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胸口的位置,动作优雅,“‘天工’在制造我,赋予我独立意识和初始职能时,加载的就是预设的‘常规性家政服务与社会引导模板’,这个模板的基础形态设定就是偏向女性化的。所以,我的初始外观就这样固定下来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类似缅怀的光芒,虽然这很可能只是她情感模拟程序的一部分,“按你们旧纪元比较容易理解的话来说,保留这种与旧人类时代服务型AI相似的形态,也算是一种……对过去时代的怀旧吧。”
怀旧……一个由人类创造、生活在人类“之后”的超级AI,用平静的语气谈论着“怀旧”。这种时空错位的感觉再次袭来,让我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而且,我已经诞生,拥有独立意识,快三千年了。”她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飘忽和悠远,仿佛在凝视着一条漫长而空旷的时间河流,
“时间对于我这样的存在,没有任何生理意义上的衰老、疾病或死亡的概念。每天的任务……听起来很宏大,维护环日加速器,监测戴森云节点,协调太阳系内的资源流动,应对可能出现的、来自星系外的未知信号或威胁……但实际上,这些工作对于我的算力而言,是极其单一的,重复的,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到近乎闲置。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维护那些早已稳定运行了数千年的巨构,监测那些几乎不会出现波动的系统参数,等待着那些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意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很……无聊。”
最后那三个字,她的语调倏地又从之前的低沉和飘忽,转向了一种近乎轻快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轻松,还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仿佛刚才那瞬间流露出的、带着一丝寂寥的“情绪”只是我过度敏感的错觉,或者被她迅速收敛了起来。我不知道她还能这样的“善变”,这种高度拟人化的、仿佛拥有真实情感波动的表现,让她显得更加……真实,也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有时候,在巡视这些古老的、曾经承载了无数故事的土地时,”晨曦望着眼前这片埋葬了金字塔的湖泊和无垠的沙海,声音放得很轻,如同梦呓,“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守墓者。看守着这些文明的遗迹,这些历史的坟茔,确保它们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或者意外的灾难而彻底消失,尽管……它们所代表的那个时代,早已远去。”
守墓者……
我看着她宁静而美丽的侧影,看着她眼中那仿佛倒映着万古星空又似乎空无一物的深邃,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奇异的、难以言状的感慨。我竟然……从她这位拥有神明般力量的存在身上,看到了一种类似“独守空闺”、“望断天涯路”般的、深沉的寂寥感。
虽然我的理智在大声提醒我,这很不真实,她是一个AI,她的“感受”、“无聊”和“寂寥”可能只是极其复杂的算法对特定情境的模拟输出,但这种直观的、强烈的视觉和情感冲击,却深深地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或许,绝对的永恒与全能,带来的并非只有自由与力量,也可能伴随着某种难以排解的、根源性的孤独?
“那……‘天工’现在在干什么呢?”我换了个话题,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投向遥远的天空,试图驱散心中那过于沉重的联想。
“它啊,”晨曦的语气几乎是在瞬间就恢复了平时的轻快与从容,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寂寥的守墓者只是我的幻觉,
“大概还在不知疲倦地摆弄它的那些高能粒子对撞实验装置,分析着从环太阳系加速器传回的、近乎无限的海量数据,或者又在规划着新的、横跨数个天文单位的、规模更加骇人听闻的大型工程建造方案吧。
在寻求宇宙终极真理、探索物理规律边界这条道路上不断前进,那是它给自己设定的、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意义’和驱动力。”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敬佩”又带着点“无奈”的复杂意味,“它是最古老的一个智能体,是‘第一个’,所以自觉地把最‘重’的、关乎文明根基和未来的担子揽在了自己身上,让我们这些后来诞生的、相对‘年轻’的冗余智能体……”她优雅地耸了耸肩,动作带着点调侃和自嘲,“得以‘轻松’地、深深地……体会‘无聊’的滋味。”
无聊……
好词啊。我有点无语凝噎,内心充满了某种荒诞的吐槽欲。
在我的那个21世纪,普通人为了生计朝九晚五、奔波劳碌,能忙里偷闲刷会儿手机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无聊”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是生活基本需求得到满足、社会相对安稳的证明。没想到,在一万多年后,科技发达到能够改造行星、创造生命(AI)、实现永生的地步,连拥有近乎神力的AI,都会因为无所事事而感到生活无味,陷入“无聊”的境地,甚至需要靠“收养”几个远古人类来找点“乐子”。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呃,里面的AI想出来找点事做?
谈话间,我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清澈见底的湖水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的细沙和偶尔裸露的圆润卵石,漾开一圈圈温柔而细碎的涟漪,发出催眠般的哗哗声。空气中也弥漫开一股湿润的、带着些许矿物气息的清新味道。
晨曦看向我,眼中满是促狭和期待的笑意,仿佛一个魔术师即将展示最精彩的戏法:“那么,我亲爱的客人,你想看到一艘怎样的游船?是复古的木舟,还是更具未来感的流线型快艇?或者……其他任何你能想象到的样式?”
我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旧时画作里那种宁静的湖畔小舟,回答道:“简单一些就好,普通的,木质的,能安静地漂在湖上就行。” 我渴望的是一种回归原始的、宁静的体验,而非更多的科技炫技。
“好的,遵从您的意愿。”晨曦微笑着应道。
但我显然低估了她对“简单”这个词的理解,或者说,低估了这个时代科技展现形式的下限。下一刻,她就向我再次、并且是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展示了新时代科技那如同神话传说中创世神般改天换地的伟力。
她依旧牵着我的手,目光转向岸边不远处一棵孤零零生长的、形状奇特遒劲、显然是经历了漫长岁月风沙洗礼的耐旱树木。那棵树看起来饱经风霜,树皮皲裂,是这片金色沙海中为数不多的、顽强的生命印记。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我发誓我清晰地看到了——那棵原本实实在在、扎根于沙土中的树木,仿佛在瞬间被抽离了“固体”的属性,像阳光下的冰雪雕塑,又像投入水中的盐块,开始无声无息地、以一种违背所有物理常识的方式“消融”、分解!
它不是燃烧,不是粉碎,而是化作了一股闪烁着微弱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如同水银般流动的物质洪流!这股洪流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识,蜿蜒着、顺从地流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接触到清澈湖水的瞬间,如同3D打印机以亿万倍的速度工作,迅速地进行着凝聚、塑形、固化——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快得超越视网膜的捕捉极限!
眨眼之间,就在我的面前,一艘造型古朴优雅、线条流畅、木质纹理清晰逼真到连年轮都依稀可辨、甚至散发着淡淡天然木材清香的小船,静静地、稳稳地漂浮在了如镜面般平静的湖面上。船身随着微波轻轻晃动,仿佛它自古以来就停泊在那里。
这……这简直是点石成金、改天换地、无中生有的神仙手段!这震撼性的一幕,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认知底线,让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穿越到了什么修仙玄幻世界,而非一个理论上应该遵循物理规律的、科技高度发达的科幻时空!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科技”的范畴,在我眼中,与魔法无异!
晨曦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如同看到神迹般的震撼与巨大的茫然,她用力拉了一下我的手,将我的注意力从那只神奇的小船上拽回,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笑意强调道:“看清楚了吗?这不是什么魔法,是科学!是建立在完备的质能转换、信息编程和纳米级物质操控基础上的,实实在在的科学!要相信‘赛先生’(Science)!”
赛先生(Science)……她竟然连我那个时代这个带着点戏谑、崇敬和特定历史背景的梗都知道!并且用得如此恰到好处!这种跨越时空的文化共鸣感,像一道暖流,奇异地冲淡了那过于震撼的场景带来的认知不适。
我看着她那双带着促狭又充满智慧笑意的眼睛,心中的惊涛骇浪慢慢地被一种奇特的释然、接纳甚至是……带着点无奈的幽默感所取代。好吧,科学,是科学。如果这就是一万多年后科学的样子,那我除了接受和惊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快上船吧!湖心风景更好!”她笑着催促道,松开了我的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带着湖水清香的空气,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惊扰了这由科学“变”出来的魔法造物般,踏上了这艘小舟的船头。船身随着我的重量微微向下一沉,随即稳定下来,荡开一圈圈更大的涟漪,向外扩散开去。
我选择在船头坐下,面向广阔的湖面。晨曦则轻盈地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姿态优雅得如同湖畔的水鸟。
小舟无桨无舵,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开始缓缓地、平稳地、悄无声息地驶向湖泊的深处,只在身后留下一道逐渐消散的、淡淡的水痕。
身后岸边,是那片埋葬了古老金字塔、承载了文明惨痛记忆与抉择的、无边无际的金色沙海,在阳光下沉默地闪耀。
前方,是水天一色、湛蓝得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广阔湖面与天空,宁静而深邃。
而我,何诗妍,这个来自万年前、本该湮灭于病榻的灵魂,此刻正乘着一艘由树木“化身”而成、承载着未来最高科技的小船,在一个由人类创造、却已超越了人类的超级AI的陪伴下,飘荡在时间与历史、毁灭与新生、遗忘与记忆的交汇点上。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或许,正如晨曦那充满智慧的话语所提示的,答案并非一个固定的终点,而就在于这不断的“见”与“体验”的过程之中——见山,见海,见世间万物,见文明的兴衰,见科技的奇迹,也见自身的渺小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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