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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线”
寅时的演武场,天色是一种将明未明的混沌。
寒气凝成白雾,随着每一次呼吸刺痛肺腑。
沙地被露水浸透,踩上去不再扬起尘土,只有一种黏稠的阴冷。
阿拉里克已立在场地中央,依旧是那身玄色劲装,仿佛从未离开。
他周身的气息比昨夜更加沉凝,像一块被寒泉浸透的玄铁,无声地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当卡斯珀拖着依旧酸疼的身体踏入场地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种几乎要将血液冻结的肃杀。
“大人。”卡斯珀垂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阿拉里克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昨夜的探究与兴味,只有一片纯粹的、近乎无情的冰冷。
“锁息,是让你出其不意中制敌要害,不是让你在床笫之间调情。”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卡斯珀耳膜上,
“昨天的小聪明,收起来。”
卡斯珀心头一凛,因昨夜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带来的些许波澜,瞬间被冻结。
“是。”
他收敛所有心绪,眼神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今日,教你看‘线’。”
阿拉里克抬手,指尖在空中虚虚一划,“生死之线。”
他没有解释何为“线”,而是身形骤然发动!
没有预兆,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并非直线冲来,而是以一种诡异的、仿佛能扭曲视线的弧线,瞬间逼近卡斯珀左侧!
卡斯珀瞳孔急缩,精神力下意识地按照上次学会的方式凝聚于双眼。
世界在他眼中再次变得缓慢而清晰,他看到了——
在阿拉里克那快得无法捕捉的动作轨迹中,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留下了一道道极其细微、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扭曲轨迹”。
这些轨迹并非直线,它们蜿蜒、交错,如同无数透明的毒蛇在空中游弋。
而阿拉里克真正的攻击落点,就隐藏在这些“线”的尽头。
这就是“线”?
攻击的轨迹,死亡的路径?
本能快于思考,卡斯珀几乎是靠着那瞬间的洞察,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道凌厉的掌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风刃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甚至能感觉到阿拉里克指尖那凝聚的力量。
“看到了?”阿拉里克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冰冷的嘲弄,“可惜,太慢。”
话音未落,卡斯珀只觉得腰侧一痛,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扫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沙地上,溅起一片泥泞。
肋骨传来尖锐的刺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爬起来。”阿拉里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敌人的刀不会等你喘气。”
卡斯珀咬紧牙关,咽下喉头的腥甜,用手臂支撑起身体。
汗水混合着泥水从额角滑落,狼狈不堪,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阿拉里克,试图再次捕捉那些致命的“线”。
阿拉里克的攻击再次袭来,这一次更加刁钻,更加变幻莫测。
他的身影在场中飘忽不定,留下的“线”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罩向卡斯珀。
卡斯珀的精神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剧痛,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躲闪,格挡,翻滚……他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幼兽,拼尽全力在那张死亡之网中寻找缝隙。
每一次堪堪避过致命攻击,身上都会添上新的淤青和擦伤。
阿拉里克的力量控制得极好,不会让他重伤,但每一次接触都带来真实的痛楚,如同残酷的鞭笞,锤炼着他的神经和意志。
“左三,虚招。”
“右肋,实击。”
“后心,杀线!”
阿拉里克偶尔会吐出几个冰冷的词语,如同在指点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
卡斯珀的大脑飞速运转,将阿拉里克的话语、对方的动作、以及自己“看”到的“线”不断印证、修正。
他的身体在极限压迫下,开始形成一种如同本能般的反应。
一次,阿拉里克的指锋如同毒刺般点向他的咽喉,那一条“线”清晰得刺眼。
卡斯珀没有选择后退,反而在千钧一发之际,脚下步伐一错,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却有效的角度切入,手肘如同出洞的毒蛇,精准地撞向阿拉里克手腕的关节!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依靠自己的预判和速度,发起了有效的反击。
阿拉里克手腕微震,轻易化解了这微不足道的力量,但动作确实因此停滞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他看向卡斯珀的眼神,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有点样子了。”
他评价道,听不出喜怒,
“但,还不够。”
训练在持续。
从寅时到日上三竿,卡斯珀不知道自己被击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了多少次。
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和胸口白玉佩传来的微弱清凉感支撑。
阿拉里克终于停下了攻击。
他站在不远处,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场高强度的训练只是热身。
而卡斯珀,几乎瘫软在泥泞的沙地上,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看清楚了吗?”阿拉里克问。
卡斯珀喘着粗气,艰难地点头。
那些“线”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与《星络残卷》带来的超然感知力隐隐结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战斗直觉。
阿拉里克走过来,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挑起卡斯珀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那张沾满泥污和汗水的脸。
“‘线’无处不在。攻击有‘线’,防御有‘线’,甚至……”
他的指尖缓缓下滑,划过卡斯珀剧烈跳动的颈动脉,
“……生命,也有‘线’。”
他的指尖停留在那里,带着死亡的寒意。
卡斯珀能感觉到对方指尖下,自己生命的搏动。
只要阿拉里克稍一用力,那条“生命之线”就会戛然而止。
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但……在这恐惧深处,却燃起更加炽烈的对力量与生存的渴望。
“想活下去,”阿拉里克的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就要学会找到敌人的‘线’,然后……”
他凑近,气息喷在卡斯珀敏感的耳廓,“……斩断它。”
卡斯珀的心脏狂跳,血液似乎在瞬间冷却,又在下一刻沸腾。
阿拉里克松开了手,站起身,丢下一个小巧的瓷瓶。
“外敷伤药。明日,教你怎么用‘线’杀人。”
他转身离去。
卡斯珀躺在冰冷的沙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他抬起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阿拉里克指尖的触感和死亡的威胁。
“斩断……它……”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疲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他挣扎着坐起,打开阿拉里克留下的瓷瓶,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将墨绿色的药膏涂抹在身上的淤伤处,一股灼热的刺痛感立刻传来,但随后而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舒爽,伤势竟在快速好转。
这药,绝非凡品。
他盘膝坐好,不顾身体的疲惫,再次尝试运转《星络残卷》。
这一次,他发现经过上午极限的压榨和精神力的剧烈消耗,那丝微弱的精神力虽然总量未见明显增长,却仿佛被锤炼得更加凝实驯服。
运行起来,少了许多滞涩感,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似乎更加敏锐了一分。
痛苦,果然是淬炼的火焰。
下午,卡斯珀没有休息,而是将自己关在澄翼阁的静室内。
他铺开纸,凭借记忆,将上午阿拉里克攻击时那些致命的“线”一一描绘下来,反复揣摩、推演。并结合《星络残卷》的感知,尝试预判不同角度的攻击可能产生的“线”。
他知道,阿拉里克教的“看线”,不仅仅是一种战斗技巧,更是一种对能量流动、对敌人意图的洞察。
这与他正在修炼的《星络残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直到夜幕降临,阿青小心翼翼地再次送来晚膳,卡斯珀才从那种忘我的状态中脱离。
他匆匆用过饭,正准备继续研究,窗外再次传来了石砚的暗号。
卡斯珀眸光一凝,迅速开窗。
石砚闪身而入,脸色比昨夜更加凝重。
“少爷,‘暗瞳’有动静了。”他压低声音,递过一张看似普通的市井小报,
“城西黑市,今晚子时,有一场地下拍卖会。压轴的,是一份‘古虫文遗迹拓片’,据传……与精神力修炼有关。”
卡斯珀接过小报,目光扫过那条被刻意模糊处理的信息,心脏猛地一跳。古虫文遗迹拓片?精神力修炼?
“消息来源可靠吗?”他沉声问。
“是岩管家那边透过来的。”石砚道,“但他也提醒,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暗瞳’故意放出消息,就是想看谁会咬钩。”
卡斯珀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陷入沉思。
去,风险极大,可能正中“暗瞳”下怀。
不去,则可能错过至关重要的线索,永远被动。
他想起阿拉里克白天的话——“想活下去,就要学会找到敌人的‘线’,然后……斩断它。”
一直被动防御,永远找不到敌人的“线”。
只有主动出击,才能让对方露出破绽。
“准备一下。”卡斯珀抬起眼,眼中锐光一闪,“今晚,我们去看看这场拍卖会。”
“少爷!”石砚一惊,
“太危险了!阿拉里克大人那边……”
“不必惊动他。”卡斯珀打断他,语气决绝。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暗瞳”,更需要找到提升实力的契机。
阿拉里克能教他技巧,但真正的力量,需要他自己去争,去闯。
夜色渐深,卡斯珀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将阿拉里克所赠的“青芒”短刃贴身藏好。
他站在镜前,看着里面那个眼神冰冷、带着一丝戾气的少年,几乎认不出这是当初那个在训诫学院里瑟瑟发抖的雄虫。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当中。
澄翼阁外,暗卫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在他离开后不久,主殿书房内,阿拉里克听着暗卫的禀报,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终于……学会伸爪子了。”
他低声自语,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跟着他。除非生死关头,否则不必出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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