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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苏因齐喝得正高兴,门被从外面大力推开,齐萧急匆匆冲进来,脸上有几分醉意,连眼角都有些发红。
“怎么了,喝不过鲛珠……”苏因齐举着酒杯大笑道。
“城外的粮仓失火了。”齐萧打断他的话。
苏因齐的酒瞬间清醒了一半,他冲到窗边,看见了西边的天映着的红光,他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自己仿佛被丢进三九天的冰水里。
齐萧见他脸色煞白,走路也是跌跌撞撞,便想上前扶一把,却被苏因齐一把推开,平日里看着文弱,这时候不知哪里来的蛮力,齐萧被推得一个踉跄。
“云妈妈!”苏因齐半个身子探出了二楼的朱红栏杆,声音洪亮眼神却迷离。
云妈妈抬头看时吓得不轻,生怕苏因齐一头栽下来,忙一边让人上去拉他回去,一边尽量轻松回应道:“哟,苏大人是喝不过我们姑娘,急了?”
“借我匹马,我要出门!”苏因齐大声道。
“好好。”云妈妈见齐萧一把将苏因齐拉回去,悬着的心才安稳了些,她吩咐人去牵了两匹马来,苏因齐飞奔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嘱咐要小心,苏因齐已经打马跑了。
“这是撞了什么邪?”云妈妈望着齐萧追上去的背影,小声嘀咕。
跟苏因齐出来的伙计凑过来低声道:“广丰在城外的粮仓起火了。”
“哦?”云妈妈秀眉一挑,“这几日的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地透着个巧字。”
苏因齐和齐萧到的时候,粮仓火势依旧很盛,隔出两丈距离都能感觉到热浪灼面,冲天的烈焰中,火鸦翻飞,火光中隐隐有人影晃动,应该是忙着救火,可是以这样的势头,要扑灭已经很难了。
苏因齐绕着火场走了半圈,才看见灰头土脸的王俭定定地盯着被火焰完全吞噬的仓房。
“王掌柜,怎么会起火?”苏因齐抓住王俭的胳膊,使劲摇晃道。
王俭僵硬地转过头,眼里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意,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他的声音已经嘶哑,颤声一字一字道:“那凤凰,忽然就落下来,到处都被点燃了……”
“所有地方都起火了?”苏因齐不甘心地追问。
“是,根本救不过来!”王俭跺脚道,“当时我们在外面看天上的火凤,刘申在屋子里算账没来得及跑出来。”
苏因齐退后了几步,因为是上风处,空气里带了些凉意让他混沌的脑子稍微澄明了一些。他看着那片火海,还有王俭和齐萧的背影,觉得自己像是个赶来围观的孤魂野鬼,他害怕那刺眼的颜色,害怕那灼热的空气,不得不一直倒退,退到旁边的树林中,才从窒息中渐渐缓过来。
身后的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响动唤回了他的神志,苏因齐下意识叫了声:“谁!”
草丛里站起一个人来,穿着杏黄色道袍,在黑漆漆的林间甚是诡异。那人仿佛也被苏因齐吓到,低声哀求道:“别出声,我,我没有恶意!”
树林外一阵马蹄声,十来个壮汉骑马赶来,下马便抽出腰间挂着的钢刀,杀气腾腾往仓库方向去奔去。
苏因齐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官府派来的人,正打算呼叫,可是身体却下意识做了其他反应,他双手紧紧捂着嘴,将声音活活憋了回去。
那道士见状,一把将他拉进树丛里蹲下,从缝隙里窥探外面的情形。
没过多久,那队人重新回来,领头的将人分做两队,看来是要两面包抄夹击。此时若要抓放火的人,便不该是这样的动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派他们来杀人灭口。可是杀谁呢?这些人跟火凤是不是有关系?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苏因齐看了一眼身边的道士,年纪跟自己相仿,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因为恐惧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外面。
“你是迷路了还是遇到什么难处,这么会在这儿?”苏因齐小声问道。
那小道士回答,只反问道:“你呢,怎么会从火场那边来?”
“这里存的粮食攸关我和全家的性命,失火了我能不来?”苏因齐闷声道,“如今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不知道小命还能留多久。”
小道士低头沉默片刻,正要对苏因齐说什么,眼神却看向他的身后,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那伙人好像搜过来了,不知道他们目的为何,你先跑,我拖住他们!”
“不行,反正我早晚都是个死,还是你先跑。往后记得帮我多念几本超度的经,让我在阴曹地府过得舒服些!”苏因齐听得身后动静已经离他们藏身处不远,也不再等他回话,忽然起身便往树林外跑,果然引得那群人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
苏因齐起身太猛有些头晕,刚跑出树林没多远踩在一块石头上崴了脚,一时没站稳便扑倒在地上,等他翻身过来,发现五六把刀正架在他周围,稍稍一动都会撞上闪着寒光的刀锋。
小道士见苏因齐被擒,也来不及多想,冲出树丛手里抓了一把带着泥土的野草,奋力向那群人砸去。
背后的突袭让包围圈溃开一个缺口,小道士大叫道:“你快跑,去叫那边的援兵过来!”
苏因齐懵了,刹那便明白小道士的意思,不过是虚张声势让这几个人乱了心神好让他逃跑,可是这些人偏偏不上当。一个壮汉冲过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冷笑道:“我们已经将此地搜索过了,哪里还有援兵。臭道士狡猾,杀了了事!”
刀锋高举,眼看就要砍杀下来的时候,一柄窄剑忽然横挡过来,生生挡下杀气。
齐萧手腕一抬,那刀竟然脱手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见来了高手,大部分人都提刀围了过来,将齐萧包围在中间。
齐萧跟了苏因齐有些日子,却从没真正拔剑动武,苏因齐也不知道他本事到底如何,刚才那一招倒是挺吓唬人。可是毕竟对方人多,齐萧虽有些功夫大概也双拳难敌四手,苏因齐也顾不上自己还被人拿刀指着,倒是替齐萧捏了把汗。
不过没多久之后,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伙人都被齐萧打倒在地,齐萧的剑尖指着身边一个人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倒是有些骨气,将脸扭向一边,并不答话。
齐萧冷冷一笑,剑尖一转,那人一声惨叫,只捂了左手手腕在地上蜷缩城一团。
“你不说,我再挑断你的右手,然后是双脚。若再不说,就换下一个。我时间不多,若是两三个人都嘴硬,那干脆全部杀掉清净!”
“是杜刺史让我们来杀苏大人的!”那人眼见剑锋又要划过来,忙高声道。
“不止你们一队吧?”齐萧问道。
“还有人埋伏在北方的官道上,我们只是要搞大动静,把人往那边赶。到时候做出被山贼所杀的假象!”那人一口气招了全部。
齐萧收剑回鞘,喝道:“还不快滚!”
几个人忙爬起来,狼狈逃走。
齐萧过去扶了苏因齐起身,看了一眼那小道士,料想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便对苏因齐道:“别往北去,也别回城,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几日。”
说完,他头也不回往北而去。
“你去哪儿?我躲在哪里才让你方便找到我?”苏因齐冲着他的背影喊。可是齐萧并没有回头,更没有回答,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刺史府二堂灯火通明,直到天快亮时,派出去的人垂头丧气相互搀扶着回来。
“回大人,苏因齐和那小道士都跑了,北边官道上伏击的人都被杀了,没留活口。”被齐萧挑断手筋人跪下回话。
“无用至极!”杜于声将手里的茶盏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本来已经抓住了苏因齐和小道士,结果那护卫突然出现,将他们救走了。我们赶去增援官道埋伏的弟兄,发现都被杀了。”那人战战兢兢道。
“我养你们何用!”杜于声怒道!
冯韬上前劝杜于声息怒,又问那人道:“你的意思是,苏因齐跟那道士在一起?”
“是。”
冯韬拱手对杜于声笑道:“大人何不将计就计?”
“怎么说?”杜于声看了他一眼。
“对外声称苏大人赶去救火,却被放火的道士劫持,为了保苏大人性命,不得不放走那道士。咱们为了苏大人安全,只能暗中追捕,发现苏大人已经遭了道士毒手,而道士仍负隅顽抗,被当场斩杀。”冯韬笑道,”若平白杀了苏因齐,怕是崔大人面子上不好看,眼下这境况,倒是能两全其美。”
杜于声思忖片刻,觉得有理,火气也消了大半,起身对跪着的人道:“许你戴罪立功,先下去包扎伤口,天明之后派人去搜!外地三尺也要将这些人找出来!”
常宁端了茶水进了宣明殿的偏殿,薛文怀抬眼看着他,吩咐道:“若等会儿有朝臣们求见,就说朕中了暑热之气,谁都不见。”
“是。”常宁将茶水放下,问道,“皇上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薛文怀喝了口茶,“天气热,换凉的来。”
“皇上这几日脾胃不合,还是少饮些凉的,其实真要解暑,还是这温热的好。”常宁躬身道。
“你倒是仔细。”薛文怀牵着他的手,拇指在手背上细细摩挲着。
常宁觉得后背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抽回手,行礼道:“这是奴才的本分。”
薛文怀对他的疏离也不在意,笑道:“若是朝臣们也如你一般,那朕便省心了。”
“皇上言重了,各位大人也都是恪尽职守。”常宁声音仍然淡淡的。
薛文怀不满地哼了一声:“今日在朝堂上,为了崔岳提拔的征粮官之事,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是粮仓失火烧了征缴的粮食,重新征过补上就好了嘛,至于这样争吵不休?”
“各位大人也是心急,转眼也快七月了,北方的边关八月便入秋,补给运送也需要时间。”常宁道。
薛文怀点点头:“不过我听说此次抚州粮仓失火前,天降异象,一只火鸟在粮仓上空盘旋,最后变成一只凤凰,然后凤凰坠落,火星点燃了粮仓。”
“还有这等奇事?”常宁惊讶道。
“虽说凤凰浴火而生是吉兆,可是火烧了粮仓损失不小,这便是福祸参半的意思。不知道天降此异象是何指示。”薛文怀捋了捋胡须。
“皇上,近日后宫纷传花园里不太安静,中元节将至,不如让道长做个法会祛噩消灾。”常宁道。
这话是今日里薛文怀听到最顺耳的一句,只觉得眼前这人真是越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比刚进宫时好了千百倍,他满意道:“还是你懂朕的心,既然要做,不妨做大些,让世家大族朝中群臣带了各自家眷一并参加。你去传话,让礼部理了名单来看。”
“是。”
常宁行礼退出偏殿,走下白玉阶晒着太阳,才觉得身上有了热气。石竹见师父在烈日下一动不动,以为他不舒服,忙过来搀扶道:“师父怎么在这儿站着,当心中暑。”
“无妨。”常宁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浮起浅浅红晕,看着倒比平日里鲜活些,“今日皇上心情不大好,你们小心伺候着。若有大人们求见,就说皇上不太舒服,一概回了吧。”
“是。徒儿记下了。”石竹松开手,看常宁孑然行在惨白的大殿前。他身形消瘦,在巍峨高耸的殿宇中显得越发渺小,像一尊雪人在热浪中迅速融化,最后会变成一缕水汽,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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