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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那群东西追到近前,果真又找不着人了,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娟宁坐在地上几乎跟他们脸对脸,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样貌。
十几个半人高的木傀儡整齐划一举着手杵在原地,脸上画着艳丽的油彩。
他们体内的朽气多集中在四肢,身体的主干空空如也,原地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会儿,而后被争荣急促的呼吸声吸引,抬步往这边走来。
娟宁暗叫一声不好,认命地捞起争荣继续跑。
争荣刚歇没一会儿就又被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身上的伤口震得剧痛无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在当下,奄奄一息地道:“你不是说不动就行了吗?”
娟宁也没辙:“我忘了你会呼吸。”
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跟影子更挂不上勾,娟宁深信玉和不会就这么抛下她走了,逃跑的间隙散出生气,开始漫山遍野地找人。
在一处深山老林里,娟宁探到了她的生气。
她领着木傀儡就冲了过去。
这头玉和刚将苏醒的影子用红线牵着引到绝地,便见远处烟尘翻滚,娟宁在树隙中灵活地窜行,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她近前。
还没等她发问,木傀儡已经追到了近前,玉和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行木灵?”
娟宁在一片乱声中也没听清她说什么,回头道:“什么灵?”
玉和手中掌控影子的红线骤然崩裂,闻到人味,八九个影子齐齐回头,他们的脸上煞白一片,当头被娟宁掏过心的那个肉眼可见地衰老,脸上的皮肉皱成一团,甚至隐隐有了裂痕。
影子与行木灵齐齐向娟宁扑来,娟宁眼见着玉和也指望不上,将争荣向玉和一扔,道:“走,你们先走。”
玉和见识过娟宁先前一道剑符掀翻了半个院子的本事,在她出声的当下便十分识趣地带着争荣飞身退后,然而闷头疾走半里之多,预料当中的响动却迟迟没有催发,二人心生疑惑,停步向后张望。
娟宁像只猿猴一样灵活地穿梭在树丛之中,绕着空隙打着圈地转,等将两帮人彻底打散混在一起,她站在高处像喂鸡撒米一样散出生气,勾引着两帮人争抢夺食。
没用多久,底下原本井然有序的秩序开始分崩离析,不知是哪个影子的爪子先刮到了行木灵身上,行木灵举手还击,一拳捶碎了影子的头。
影子直挺挺地原地挨捶,飞出的血沫喷洒在行木灵身上,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碰触到脑浆的手臂像被烧着一样,被秘法箍住的朽气一股股地向外冒。
行木灵也感觉不到疼,感应到眼前的东西没死透,举着手臂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砸,直到砸成肉泥渗进土里,行木灵才停住动作,然而很快,新的血肉从土里重新长出来,因长的太快不成人形,矮着身趴在那里,像一只被戳断了脊骨的狗。
玉和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将争荣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召出红绸就要去拉架,娟宁抬手将她挡住,道:“不要急,他们还没耗干净身上的朽气,再等等。”
玉和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一把推开娟宁的手,厉声道:“修者,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供你解闷逗趣玩,你既不愿出手给他们个痛快,便不要拦我!”
娟宁向来没有将底牌亮给别人的习惯,幕后之人尚未露面,她不好直言自己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一句话都没解释,用尽全力将她向后一扯,道:“现在知道心疼了?这些人被抽魂摄魄做成行走的尸块,难道不是这么用的吗?”
“你出手给他们个痛快,难道自己来对付行木灵吗?你对付得了吗?拿谁的命卖人情呢?”
玉和脸上一白,眼中的愠怒却没有消下去,动作间仍是要往前去,道:“修者对付行木灵分明轻而易举,何至于拿命去卖,我们……”
娟宁见说不听,本来脑子就累得突突直跳,她懒得多费口舌,拔高了音厉声道:“我不欠你的!”
玉和倏地止住声,娟宁松开手,看向不远处的争荣,道:“我的魂也不是红花阁招回来的,我不欠你们任何人,即便有什么扯不清的烂账,一道雷劈下来身死债消,你们大可不必因为我回来,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我身上。”
这话实在说的太过没心没肺,玉和的目光冷下来,道:“修者既这般不情不愿,又何必一渠浑水趟到现在?趁着现在牵扯不深,像当初云斋主人那般抽身而退便可,杵在这里逞什么英雄?”
因着那些孤身平乱又救人的传言,娟宁对云斋主人印象极好,听得这话一股邪火涌上心头,本来没真恼,当下却也彻底恼了,冷笑道:“说得好!我愿意掺和到现在,不过是先时在宁州要饭时受过当地百姓诸多照拂,跟王平也有些送饭递水的交情,不忍他受冤白白枉死,如今做到这份上,这点交情确实也该到头了。”
“说到底,这堆烂摊子与我有什么干系?”
娟宁将手一甩,正要拂袖而去,争荣一瘸一拐地走到她们身边,抱住了她的腰。
平常最冲动鲁莽看谁都不顺眼的人竟在此时当起了和事佬,但也不知该怎么劝架,只夹在中间道:“哎,哎,都少说两句,玉和她对阁主很是敬重,方才那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娟宁眉头皱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争荣为何要在此时提及覃姝,待到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忽的一愣。
云斋主人。
覃姝是云斋主人。
娟宁脑中有一块断了的弦突然无师自通地接上,向后退了半步道:“我怎么把这忘了,覃姝就是你们的新阁主。”
争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道:“你跟她转悠了这么久,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吗?”
娟宁一时语塞,这也怪不到她蠢,实在是她打听到的云斋主人过于高风亮节,玉和先前“阁主”二字都怼到耳朵眼里了,她也愣是没将覃姝此人与那位仙人般的人物想到一处去。
她看着争荣与先前判若两人的样子,道;“你吃错什么药了,先前不还劲劲的不服吗,怎么也称起阁主来了?”
争荣挠了挠头,道:“这位大人经年累月在鹤山窝着不动,手中白握着秘法谁求都不教,一下山就来红花阁找事,我那时又不知她的为人,自然是处处看她不顺眼。”
娟宁神色缓和了些,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伤口上,道:“你不是刚被人打得半死,这当口又来鹤山做什么?”
争荣哀叫一声,道:“姐姐,你当这行木灵是一路从哪过来的?早看清是你,我也不去点炮仗找死了。”
娟宁看着她这一副行将就木的死相,道:“你一路从南塘引过来的?伤成这样,怎么偏偏挑你来?”
争荣道:“哪里是挑我来,我身上血气最重,实在甩不开,又不能放他们在城中多留,只好硬撑着来找阁主了。”
……属实是个人物。
将话说开,娟宁也懒得再挑她们的理,玉和知道自己先头口不择言说错了话,闷声不再言语,三人并排而立,一言不发地将这场血肉横飞的惨剧从头看到了尾。
天地交合处现出了第一丝光亮,两帮不死不休的怪物终于耗到两败俱伤,交叠着身体倒在了林中。
娟宁走上前去,满地的木屑与残肢让人无处下脚,她弯腰捡起最近的一块,向内深探,套出了行木灵内里的秘法。
缺斤少两,缺撇少捺,像是哪个修者在睡梦中画的符,梦到哪笔画哪笔,本应是练手的残卷,竟真被凡间之人给捡去当了宝,炼出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日头将残剩的朽气烤得直冒黑烟,娟宁丢开手上的木屑,看向玉和道:“这是影卫的手笔?”
玉和从这片揪人心肺的惨象中缓过神来,沉声道:“不是,这是最近两年刚兴起的妖祸,一般在远人的村镇出现,今次出现在南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娟宁抵额沉思。
妖雨,天雷,行木灵,这几桩妖祸根本就不是一个位面的东西,这行凶的手段时而高明时而拙劣,是这妖神久未见人寂寞疯了——
还是根本就是有人在假借乱世浑水摸鱼?
娟宁将行木灵体内的秘法在脑中原原本本又画了一遍,那残缺不全的笔画与影卫弄出来的鬼符十分相像,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像,细究之下,仍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她看向玉和,道:“这东西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玉和稍微想了一下,道:“梅花岭周遭的落梅镇。”
娟宁听到这个名字心头跳了一下,隐隐觉得一团乱麻就要扯出头绪,思索片刻,道:“我去那里看看。”
玉和皱眉道:“阁主独自一人去了影卫,真的不用管吗?她……”
娟宁自从反应过来覃姝就是那云斋主人,悬着的心莫名放下一半,她看着满地的碎骨,甚至不太好说这番场景是不是她算计中的一环。
虽说先前的多疑让覃姝气得连捅了自己三刀,但娟宁已然更改不了对她行事的猜疑,甚至因着她的算计,反而对即将去往的落梅镇有了一种性命无忧的安定感。
她与她无冤无仇,在传说中又是至交好友,这样的声名之下,她总不至于算计着自己去死。
娟宁冲玉和摆了摆手,道:“这事我不掺和了,她在影卫应当有别的后手,不出意外,她会比我先到梅花岭。”
她向争荣看了一眼,道:“你不要回南塘了,找个地方养伤,养好伤之后,来落梅镇找我。”
争荣瘸着腿蹦过来,道:“我?我去落梅镇做什么?”
娟宁道:“这木傀儡不靠血气识人,而是靠命格,你的命格既能引来一次,便能引来第二次,不要留在城中害人了。”
她笑了一下,道:“梅花岭不是乱吗?我们再去给我它添点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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