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男友的罗曼死

　　纪存面对着四壁的黑暗思过。

　　这里的夜深不见底，很适合静下来好好思考。

　　今天过得真纠结，平时他们之间几乎没怎么吵过架。

　　或许他的性格如此，她总说他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乐天得没头没脑的。

　　纪存不在意她这样想，反正每次他都能在续佳期怒火冒出火星的时候及时扑灭，把她逗得生不起气。

　　但是她今天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的作为，也因为他的不作为。

　　突如其来地意识到，自己轻视了她的感受。

　　她多珍惜每天相处的时间啊。

　　居然就这样把她惹哭了。

　　都快记不起她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记忆翻江倒海，翻出了上一段关于续佳期落泪的记忆。

　　他们租住的小区住了非常多的退休老干部，有一阵子是雨季，几乎天天下雨。

　　时常在小区里喂流浪猫狗的老爷爷好几天没出现了。

　　雨天出行不方便，纪存开了车去接续佳期下班，回到楼下的时候车灯前方出现两个小亮点。

　　一双反光的眼睛在车灯前闪光，纪存踩下刹车，一条湿哒哒的小狗朝驾驶座上的他呲牙。

　　看来被吓到了。

　　它伏在地面，面前是楼下收集居民垃圾的大垃圾桶。

　　小狗刚从里面翻出一点厨余，还没来得及下嘴，被他的车吓愣在原地。

　　“我下去看看。”续佳期刚想开车门下去，被纪存拉住，他开门走进雨里。

　　还没走近它几步，小狗猛地往草丛里一窜，消失在雨里。

　　车灯照着的绵绵银线落在纪存身上，他弯下身将垃圾归好，朝续佳期摆了摆手。

　　续佳期撑开伞下车，他让她在这里等一会，防止那只小狗再回来吃垃圾。

　　自己上楼拿了个铁盆，在冰箱里搜刮了点食物，随便用水煮了一下拿下楼。

　　下楼的时候看到续佳期蹲在地上，伞下露出四条毛茸茸的小腿。

　　纪存刚靠近，小狗又跑了。

　　他把盆交给续佳期，自己把车开到远一些的地方。

　　老爷爷消失了五天，他们也喂了小狗五天，准确来说是续佳期喂的，小狗根本不愿意靠近纪存。

　　续佳期每天都等它吃完了再把盆收回来，洗干净了第二天再拿下楼去喂。

　　纪存看得心痒痒，小狗就算脏兮兮的，虎头虎脑看着也很可爱。

　　无奈，小狗对他的戒备心拉到了满格，稍微凑近一些就饭也不吃扭头就跑。

　　老爷爷再度出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他提了个大盆，盆里放了把铁勺，在小区固定的几个点给猫狗们添食。

　　纪存上前叫住老爷爷，询问那条小黑狗的情况。

　　老爷爷告诉他，小黑狗是附近小卖店的母狗生的，母狗已经被主人卖了，小狗就在这附近流浪。

　　这段时间雨季太长，老爷爷风湿病犯了，下楼都困难，家人就没让他出门。

　　老爷爷还以为小黑狗要饿几天肚子，没想到这几天还吃胖了一点，肚子都圆滚滚的。

　　续佳期听闻小狗是流浪狗，心动了，思虑几天才试探着问纪存能不能带回家养。

　　纪存却犹豫了，推脱说再观察一段时间，万一有别的人想收养。

　　这小狗可爱是可爱，但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她闷闷不乐，躺在纪存的腿上，苦恼地看着客厅天花板，心里牵肠挂肚，但确实看得出来，小狗见了纪存就跟见了仇人似的。

　　“下次你就拿着盆，在楼下等着，态度诚恳一点。”

　　“我态度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嘛，每次见到它我都笑。”

　　配合着自己的话，纪存脸上堆满了笑，眼睛弯弯地，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着十字光。

　　她一手捏住他的脸颊，让他把笑容收回去。

　　纪存被她捏得嘟起了嘴，像个呆呆的胖头鱼。

　　被他可爱到，她凑上前就着他的嘟嘟嘴“啵”地亲了一口。

　　“你说你这么爱笑，会不会很容易老啊？”

　　“我老了就是老帅哥，我还怕这个？”他嘴巴在她指间一张一合地，像个缺氧的金鱼，金鱼嘴吸了一嘴她的鼻尖，蹭上了一圈晶晶亮的口水印。

　　惹得续佳期一阵鬼叫，她最讨厌脸沾上口水了，顾不得捏他，用他领口的衣服把那圈口水蹭了个干净。

　　“纪存，我真的想养小黑。”

　　手还揪在他领口上，看起来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我们再喂一段时间，它要是不排斥我了，我们就接回来，怎么样？”

　　“说好了，拉勾。”

　　续佳期小拇指伸出去，差点捅到他眼睛上。

　　纪存勾住她的小拇指，大拇指重重地盖上了章。

　　她是个物欲以及各方面欲望都很低的人，难得对一件事产生了热情。

　　热度还不低，每天还没下班就催着纪存赶紧开车去接她。

　　往时还磨着他坐地铁当散步，这段按时按点回家喂狗的日子里，她全然当没这回事。

　　她对待要做的事情态度向来认真，即使是喂狗这样的小事。

　　小黑狗也懂事，从她开始投喂之后，都不到老爷爷喂食的地方去了。

　　每天回到楼下就会看见它等在楼栋口晃着尾巴。

　　肉都是前一天晚上纪存煮得软软烂烂再放到冰箱里，第二天热了拿下楼的。

　　小黑狗年纪小，牙口还没长齐，吃东西又慢又糙。

　　趁着它吃得忘我，续佳期偷偷让纪存凑近一点，一天天缩短安全距离。

　　终于能站在旁边看它吃到肚子饱饱了，偶尔还能偷偷摸一下它的小脑袋。

　　续佳期很开心，认为时机算是成熟了！

　　两人去买了航空箱，准备实施“诱拐”计划。

　　这天，傍晚的天空美得晃眼，云一层一层的，从金黄过渡到暖橘色，整片天空温柔得惊人。

　　粉红粉红的颜色从天上映到了续佳期的脸上。

　　她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肉肉，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蹲在楼栋外的草地上。

　　小黑狗不疑有他，屁颠屁颠地向两人奔过来。

　　纪存也蹲下身，尽量将自己体积缩小，脸上维持着亲切的笑容。

　　等小黑狗走近，续佳期把肉肉放进航空箱里，它也配合地探进身子去吃。

　　半截屁屁露在外面，纪存摸了摸圆滚滚的毛，想把它往里推推，好关上航空箱的门。

　　意外来得眼睛都来不及眨。

　　小黑狗一个回身，就往纪存的虎口处狠狠啃了一大口。

　　一阵剧痛从手掌处传来，纪存愕然，但还是稳住了动作，坚持将它推进航空箱里，再把门关上。

　　生怕这次再吓到它，就不知道下次的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续佳期吓得心跳骤停了一秒，等她反应过来，一把握住纪存被咬出了血的手。

　　眼泪扑簌簌地砸在草地上，刹那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真的是“哇”的一声，纪存没被狗吓到，被她这么一哭，吓得赶紧伸手去抱她。

　　“啊……呜……我不要这个臭小狗了……呜，纪存我们不养了……”

　　航空箱里的小黑狗也被吓得呜呜汪汪地叫了起来。

　　“没事没事，不疼的。处理一下就好了，别哭别哭……”纪存边安慰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还分出手去轻轻拍了拍航空箱。

　　周围围了几个被她的哭声吸引来的居民，一个好心的大姨上前看了一眼纪存血肉模糊的手掌。

　　“哟小伙子，你这被狗咬了要去打疯狗针的，不然要死人的咧。”

　　续佳期不敢看他的伤口，惊闻此言哭得更崩溃了，鼻涕流到喉咙里呛得咳了起来。

　　将小黑狗托给门卫处的保安小哥看一会儿。

　　续佳期连滚带爬地上了驾驶座，抽抽噎噎地把纪存带到了医院。

　　“冷静，深呼吸。你这样开车不安全。”纪存摸了摸她的头，她配合着深呼吸了几次，情绪才算是稳定了一点。

　　门诊医生清洗掉他伤口上凝固的血，续佳期看见赤裸的伤口时眼泪又忍不住滑下脸颊。

　　纪存的腰被她箍得紧紧的，胸前被浸湿了一片。

　　“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咬了。”门诊医生被她的哭得脑门都疼了，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打几针狂犬疫苗就没事的，这伤口过段时间就能好，别哭了。”

　　“还要打几针啊……看着就……呜呜……疼死了。”

　　纪存叹了口气，苦笑着看了眼医生。

　　旁边有个摔断手的小孩，扶着手臂，淡定地坐在他妈妈旁边，脸上挂着干掉的泪痕。

　　哭戏全被续佳期抢了去，此时有些无事可做。

　　她把头从纪存怀里抬起来，对上一双无语的幼稚眼神，把眼泪收了回去。

　　想维持住成年人的体面已经迟了，续佳期冷下脸，想通过年龄压制威吓住眼前的小鬼。

　　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有点唬人的。

　　小鬼并不买账，鼻子哼了一声，还了她一声冷笑。

　　纪存将她牵出去，拉断她跟小鬼之间那条滋滋响的电流线。

　　衬衫的袖口被捋到手肘处，上面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深的褐色。

　　受伤的人状若无事地挨了一针疫苗，另一只手还有空卷她的发尾消遣。

　　“纪存，我们回去就把小黑放了吧，我不想养了。”

　　这还没带回家呢，纪存就被咬了，万一带回家再咬他怎么办。

　　续佳期此刻觉得温顺的小黑狗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对纪存造成伤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将自己排除在外。

　　“那怎么行，抓都抓了，伤也受了，哪有放过它的道理。”纪存用手指将她下耷的嘴角推上去，“反正针都打了，万一它再咬我，这针就回本了。”

　　她真的想敲敲纪存的脑袋，让他知痛才懂得避险。

　　纪存一如既往的不在意，反而是她今日情绪起伏的高点是他鲜见的，以往续佳期和他相比总是镇定的那一个。

　　在他眼里，续佳期就是个既冷静又客观的人，因此他认为她选择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很合适。

　　他就像是她的反面，既不冷静，也不太客观。

　　续佳期常说：纪存就是个冲动又盲目乐观的烂好人。

　　当然，他是不同意的。

　　像她独善其身容易，他就算爱多管闲事也要付出精力的。

　　好不容易续佳期多管了一次闲事，那他更是不能让她半途而废了。

　　“走吧，我们去把小黑带回家。它等我们好久了。”

　　后来的小黑有了名字，成为了不再是流浪狗的浪浪。

　　纪存说是为了让它不忘初心，谨记他是把它从饥寒交迫的困境中救赎的恩人，不图报，图它不咬人不算过分吧。

　　就这样一段回忆，都已经久到快在记忆里褪色了。

　　她真的是一个很不爱哭的人。

　　这几个月，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

　　现在想起来他的嘴角还是没忍住漾开笑。

　　——我真的是一个盲目乐观的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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