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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
狄弋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磨出的毛边——那是上次在灰雀街发现的。
灰雀街的石板路被晨光晒得发烫,他沿着墙根走了三趟,墙缝里连半片落叶都没有。
疲惫像潮水般漫上来,他缓缓蹲下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根的水泥缝,忽然触到一片粗糙的异物——不是砖石的冰凉,而是带着纸张褶皱的脆感。
他心头一紧,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抠出,是半截被尘土浸透的纸条。
边缘已经发黄发脆,上面用黑墨水写着几行字,墨迹晕染得厉害,只能辨认出“老槐树”“七点”“别等”几个零散的字眼。
纸条背面似乎还画着什么,他凑近晨光细看,是个极简的箭头,指向巷子深处的方向。
这字迹他有些眼熟,像极了肆郁惯用的潦草字体。
风卷起巷子里的尘土,迷了狄弋的眼,他下意识眨眼,却有湿意顺着眼角滑落。
原来灰雀街真的藏着秘密,而这秘密的核心,似乎早已和肆郁紧紧缠绕在一起,容不得他再逃避。
他攥紧纸条起身,脚步不受控制地顺着箭头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虚浮又沉重。
走到巷子中段,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放慢脚步,期待像藤蔓般疯长。
或许能找到肆郁留下的更多痕迹,可害怕也如影随形,万一这箭头指向的,是他接受不了的事实。
风忽然停了,巷子里的寂静变得格外刺耳。
狄弋后颈的汗毛莫名竖起,一种被注视的灼热感顺着脊背爬上来——不是阳光的温度,而是带着探究与审视的目光。
他眼角余光飞快扫过身后,只有斑驳的墙面和摇曳的树影,什么都没有。
可那股存在感却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人踩着他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呼吸都仿佛能透过空气传来。
他直起身,故意朝着与老槐树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墙根的阴影里,有个模糊的轮廓动了一下。
那身影很高,穿着深色的衣服,和记忆里肆郁常穿的款式有些相似。
狄弋的呼吸骤然顿住,既期待着那人能走上前,又害怕看清那张脸后,所有的猜测都会变成锋利的刀刃。
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不管是谁,这场追踪,已经由不得他停下了。
狄弋顺着拐角侧身躲进墙后,指尖抵着冰凉的砖面,呼吸放得极轻。
身后的脚步声果然慢了下来,带着几分迟疑,似乎在揣测他的去向。
他听见那人一声刻意压低的、带着烟嗓的咳嗽——那声音粗粝沙哑,绝不是肆郁平日里清润的音色。
狄弋猛地屏住呼吸,指尖的凉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不是肆郁。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狠狠砸进他翻涌的情绪里,期待的藤蔓骤然枯萎,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脚步声再次靠近,比刚才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狄弋缓缓抽出藏在腰间的折叠刀。
他侧过身,趁着对方刚转过拐角的瞬间,猛地抬眼望去。
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色夹克,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线紧绷的轮廓,嘴角还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他眼神锐利如鹰,正死死盯着狄弋,带着探究与戒备,唯独没有半分肆郁的温和。
“你在找什么?”那人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的咳嗽更显沙哑,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狄弋心头一阵酸涩,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只能强压着情绪反问:
“这句话该我问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扯了扯帽檐,视线落在狄弋口袋露出的半截纸条边缘,冷笑一声:
“灰雀街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
狄弋看着对方眼底的狠厉,忽然明白过来。
灰雀街的清理不是偶然,是有人在刻意掩盖什么,而自己,恰好撞进了这场局里。
“这些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抬手,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语气冰冷:
“和我没关系,但和你要找的人,或许有关系。”
狄弋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探寻,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而肆郁的秘密,似乎也藏在这层层迷雾之后,被不知名的人守护着,或是……禁锢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狄弋强压着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
“没什么。”陌生人忽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只是提醒你,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他转身就要走,狄弋想追上去,可看着对方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风再次吹过巷子,带着潮湿的霉味,老槐树的枯枝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原来灰雀街的秘密,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傍晚,肆郁和小弟刚拐进回仓库的小巷,就瞥见仓库方向飘着一缕淡烟。
烟不算浓,可走近了才发现,火苗正顺着一楼的墙角往上窜,虽没蔓延开,却也烧得噼里啪啦。
“肆哥!你可算回来了!”一个浑身沾着灰的小弟猛地冲出来,声音带着慌,“这火太大了,我们快控不住了!”
肆郁眉头一拧,语速沉得发紧:“怎么着的火?”
“我刚才搬汽油桶没拿稳,撒了一地。”小弟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没注意地上有烟头,一下就燃起来了。”
“里面还有人吗?”肆郁没顾上训斥,目光扫过冒烟的仓库门。
小弟连忙摇头:“都撤出来了,应该没人了。”
肆郁不再多问,冲身后的人沉声道:“拿灭火器,分两边扑,别让火窜到二楼。”
几个小弟立刻应声,跟着他冲上去,对着火苗根部一阵猛喷,没过多久,明火就被彻底压了下去,只余下漫天呛人的烟味和焦糊气。
经过储藏室时,“哐当——哐当——”几声沉闷的撞门声突然从紧锁的门后传来,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肆郁眼神一凛,反手从旁边摸出撬棍,对着老旧的挂锁狠狠一撬,“咔哒”一声,锁芯崩开。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焦糊味的热气流涌出来——火舌果然从门缝钻了些进来,在门板内侧燎出一片黑痕。
储藏室里密不透风,光线昏暗,只有门缝透进的一点微光,照亮了角落里蜷缩的身影。
狄弋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后背靠着堆叠的木箱,火舌离他不过几步远,灼热感几乎要舔到衣角。
他脸上却没有半分惊慌,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周遭的烟火、呛人的浓烟,都与他无关。
肆郁站在门口,垂眸望着角落里的人:“出来。”
狄弋缓缓抬眼,目光穿过弥漫的灰烟撞上他的视线,平静的眼底藏着一丝隐秘的笃定,无声昭示着——他早算准了,肆郁会来。
走到外面,肆郁拿过一瓶水,拧开瓶盖递到狄弋面前:“谁把你锁里面的。”
狄弋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语气轻描淡写:“没事,我这不好好的。”
“回答我。”肆郁没接他的话茬,目光沉沉地锁着他,添了几分压迫感。
狄弋喝了口水,润了润被浓烟呛得发紧的喉咙,才缓缓出声:“阿晋。”
肆郁目光掠过他衣角的焦痕和泛白的唇色,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戾气:“他为什么锁你?”
狄弋垂了垂眼睫:“他让我去给他买饭,我没去。”
“就为这个?”狄弋低低应了一声“嗯”。
这时阿晋恰好买完药回来,右腿瘸得厉害,裤脚还沾着些泥污,一瘸一拐地撞开了门。
肆郁:“你先回房间。”
狄弋应了声,转身上楼了,一楼只剩他和阿晋两人。
肆郁抬眼,目光淬着寒:“你把他锁里面的?”
阿晋搓了搓手,嬉皮笑脸地凑上前:“肆哥,这不是你小弟不听话嘛,我帮你管管,让他长长记性。”
“我看你才是欠收拾。”肆郁的声线沉得吓人,没等阿晋反应,眼神已冷了下来。
“哪能啊肆哥。”
阿晋慌忙后退半步,捂着还在疼的右腿喊冤,“我才是受害者,那小子下手真狠,我这腿差点就废了!”
肆郁嗤笑一声,脚步上前一步:“是吗?那我给你凑个对称的。”
话音未落,他抬腿就踹向阿晋的左腿,力道又快又狠。
阿晋惨叫一声瘫在地上,疼得直打滚,连声求饶:“我错了肆哥!我真错了!再也不敢了!”
肆郁收回脚,脸上没半分波澜,俯身拎起他的后领,径直将人扔进了方才锁着狄弋的储藏室,“咔哒”一声落了锁。
肆郁推开房门,屋内光线偏暗,狄弋正蜷在床头打游戏,他缓步走过去,带着几分冷意:
“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狄弋的动作骤然一顿,他没抬头,垂着长睫掩去眼底的慌乱,声音听着漫不经心:“就你教我的啊。”
“是吗?”肆郁的声音沉了沉。
明明身手利落得能把阿晋揍得瘸腿,却偏要装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缠着自己的教他打架。
那些软乎乎的哀求,那些故作笨拙的模仿,原来全是演的。
狄弋指尖悬在游戏屏幕上,抬眼看向他,声音轻软:“去湖边吗?”
肆郁眉峰微蹙,语气冷淡:“不去。”
狄弋没再多说,默默退出游戏起身,抓了件外套就走了出去。
肆郁望着紧闭的房门,喉结无意识滚了滚,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
狄弋从湖边回来时,肆郁正在收拾行李。
“要去哪。”狄弋眼神沉了沉。肆郁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地应:“去阳城办点事。”
“我也要去。”话音刚落,狄弋已跨步到衣柜前,抬手扯下几件便于行动的休闲装,一股脑塞进空着的行李袋里,动作干脆得没给肆郁半分拒绝的余地。
肆郁终于停下动作,抬眼看向他的背影,眉头微蹙:“定好人了。”
狄弋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要去。”
肆郁看着他行李袋里渐渐堆起的衣物,沉默了几秒,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没再反驳。
“明天什么时候去。”狄弋很快收拾完自己的行李,随手往书桌一角一放。
“12点。”肆郁声音平淡,听不出破绽。狄弋几步走到床边坐下,眼神带着质疑:“你觉得我信?”
肆郁没回头,背脊挺得笔直,显然是没打算说实话。
狄弋见状,也不再追问,干脆利落地躺倒在床上,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强势:“早上叫我起床。”
五点,肆郁睁开眼时,身侧的狄弋还沉睡着。他没动,就静静望着狄弋的睡颜。
这人睡着时卸了平日里的冷硬,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呼吸均匀地拂在他颈侧,带着点温热的痒。
六点的闹钟在心里响了一遍,这是计划出发的时间,可狄弋还没醒。
肆郁试着挪了挪身子,腰间的手臂却骤然收紧,力道带着未醒的依赖,将他往温热的被窝里又带了带。
他终究没舍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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