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荔在目

　　礼植是在国庆节当天送走韩云领的。
　　圆圆送到董新橙医院里去了，因为韩云领没在，他还是不敢跟圆圆单独待着。
　　礼植去超市买了点中秋礼盒和营养品，花了小一千，准备寄到外公外婆家，包裹收走后他打个电话给外婆。
　　“喂，外婆。”
　　“礼植啊，中秋回来吗？”外婆声音不冷不热的。
　　“外婆，我工作走不开，就不回来了，我刚刚买了点东西寄回来，等快递到了我打电话给你，你再让舅舅给你拿吧。”
　　礼植站在阳台上打电话，那些盆栽被他一株一株地摸过。
　　“嗯，那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外婆，我妈在家吗？”礼植抿抿嘴又咬咬嘴皮子。
　　“不在，今年都没见到她。”
　　“哦，好。”
　　“礼植啊，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外婆还要说点什么，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他舅舅。
　　“外婆，我上班了，等快递到了我打电话给你啊。”
　　“嗯嗯好。”
　　礼植迅速把电话挂了，他舅舅不喜欢他爸爸，早年家里给妈妈介绍了家庭条件好的对象，妈妈却坚持要跟爸爸结婚，舅舅看不上这个文弱的男人。
　　后来爸爸意外中风失去工作要靠妈妈养，舅舅他就更看不上爸爸了，连带也看不上他的儿子。
　　但是没办法，因为外公外婆是他在赡养。

　　韩云领开车刚下高速，肖乐就打电话让他回公司，参加国庆聚餐福利，韩云领犹豫一下答应了。
　　聚完餐都快到九点了，他回到家还没歇两下，杨丽云的电话就打过来。
　　“还没下高速？”
　　“下了。”
　　“下了你不过来？我做了一桌子菜等你到现在呢？”
　　韩云领坐直，点开通话记录，短信和微信，半分钟后确定她没跟他说过。
　　“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好，慢点啊，不着急。”
　　韩云领站在门口停了会儿，抓上车钥匙出了门。
　　说是一桌子菜真是高看她了，四个菜还有一个是卤菜，韩云领帮她拿进厨房回锅热一下，又热糊一个，本来离开礼植心里就不得劲，看到这样的菜更是想礼植了。
　　他妈妈盛了两碗饭出来，韩云领按了按自己的肚子，他以为自己的下一顿是在明天中午了，晚上不吃白不吃的干了不少。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吃饭，有个菜味道还不错，胡萝卜丝炒土豆丝，很奇妙地搭配，没有多余的调味品，但是味道不错，他从小吃到大。
　　“你肠胃查了吗？”韩云领问。
　　“查了，去你姑那儿查的，没什么事。你姑没告诉你？”
　　这种事姑姑没有跟他说，就说明妈妈跟姑姑交代过她自己会说的，现在看来又是忘了。
　　“你等下把检查给我看看。”
　　妈妈看他一眼，“你还不放心我了，谁跟你小时候一样不想吃退烧药把体温计放衣服外边量体温，人都快熟了温度还是37。”妈妈说完就开始笑，越笑越憋不住。
　　“我，，，”韩云领反驳不了，只忍不住跟妈妈一起笑起来。
　　吃完饭韩云领把碗给洗了，看过检查单确定她确实没有事，又走了。
　　妈妈也没留他，这是她离婚后买的新房子，韩云领一次都没住过。

　　韩云领到家看到礼植给他发了两条视频。
　　一个是圆圆，它在医院里玩得挺开心，而且还有很多小零食吃，这个视频看起来不像礼植拍的，听到说话声他认出来是董新橙发给礼植，礼植再转给他的。
　　“橙子说它有时候笑嘻嘻的，有时候又一个人趴在角落，是不是在想你啊。”
　　“应该是。”韩云领回复他。
　　还有一条是咪咪，它蹲在礼植家门口，吃火腿肠和猫条。
　　韩云领在他家的鞋柜抽屉里看见了很多猫咪零食，但是他没见过猫，没想到他一走，猫就找上门了。
　　礼植在上班，没有回他消息。
　　韩云领坐在客厅里，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寂寞，空虚，韩云领发一会呆儿就进了卧室。
　　他睡得还是小时候那个房间，主卧变成了杂物间，也没什么杂物，反正就是空着。
　　韩云领拉开书桌的抽屉，找到一个高中时候的笔袋，里面很多笔，他读书的时候就从里面抓几只放在书包里，背那么大一个笔袋上学太傻了，像小姑娘，他又不是阮之阳。
　　嗯，，，阮之阳。
　　韩云领找到了那支礼植还给他，其实是他收错的阮之阳的笔，他后面没再用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都放在笔袋里没有拿出来过，韩云领抽张纸试试，还能写出来，他打算拿给礼植用。

　　十二点多礼植给他发了视频通话，第一次，以前打的都是语音。
　　电话一接通，礼植亮晶晶的眼睛先漏出来，“你在家吗？”
　　韩云领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把镜头翻转，给礼植展示一下他的卧室，是原木风，看起来挺温暖。
　　卧室很大，东西也不少，从小到大的东西都在这间卧室里放着。
　　礼植看到他的书架上摆着很多奖杯和奖牌，书也有，不过只占了一层，桌子上一张照片也没有，白长这么一张好脸，礼植可惜地摇头咂咂嘴。
　　韩云领看见他欠欠的表情笑了下，然后截屏。
　　“你房间怎么还有爬山攀岩的东西？是吗？我没认错吧？”礼植睁大眼睛趴在手机上看。
　　韩云领看着他那双大眼睛，没说话，手上也没停。

　　“喂！”礼植大声叫了一下，“睡着了吗？怎么不说话。”
　　韩云领把镜头转回来，礼植声音又变小了，“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嗯，是爬山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爬山了？”问完礼植又抿住了嘴。
　　白痴吗你？人家可是读了大学的，有的是时间参加课外活动。
　　韩云领点点手机侧边，“大一的时候买的，跟着社团去过几次。”
　　“好玩吗？”礼植把手机立在枕头边上，穿着旧旧的白T 趴在床上撑着脑袋看。
　　“一般。”
　　“为什么？”礼植两只手交叠垫在下巴上。
　　“我当时报这个社团，是想去没人的地方看看。登上山顶的时候，看到他们都在欢呼，但是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没玩多久我就退出了。”韩云领声音低沉，他慢慢说着。

　　“你想要什么？”礼植眼睛睁到大大地凑在屏幕上问他。
　　“我以前想要有个地方躲一躲，一个舒服的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是舒服的？”
　　“之前不知道，现在我想有你就够了，我已经感受到温暖和舒服了。”
　　韩云领侧躺下来，像礼植一样，把脸对着手机。
　　“我知道了，韩云领。”
　　“礼植。”韩云领看着屏幕里小小的人，轻声说，“你要一直喜欢我。”
　　“我会的。”
　　“你要百分百爱我。”
　　“好。”礼植继续点头。
　　“你只能爱我一个。”
　　这个人又开始蛮横无理了，难道他要像圆圆一样改个名字吗？
　　礼植笑着配合地点头，“嗯嗯嗯。”
　　“你——”
　　“大哥，要不你把我挂你裤腰上吧。”礼植弹了下手机屏幕。
　　韩云领忍不住笑起来，礼植慢慢欣赏着手机屏幕里的人，五官俊美又立体，笑的时候像是在蛊惑人心，礼植咬咬嘴皮子。
　　嘴巴有点痒。
　　“睡吧。”韩云领看见时间都一点出头了。
　　“嗯，晚安。”礼植盖上被子，把下半张脸都遮住。
　　韩云领温柔地看着他，“晚安，宝宝。”

　　礼植打电话给外婆告诉她快递到了的时候，听见电话那头清楚地有男人说，“不稀罕你的钱和东西。”
　　他当做没听到，叮嘱外公外婆注意身体，要是有他妈妈的消息就打电话给他，外婆应了两声之后把电话挂了。
　　他妈妈还是在干家政，一年回几次家，他每次都碰不上，就算有外婆给他报消息，等他请假再打车下去，妈妈也就走了。
　　礼植叹了口气，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韩云领早上跟他说他要去酒店看看明天的酒席安排得怎么样了，现在也没发消息来，应该是在忙，礼植犹豫一下出门去逛了逛超市。
　　他打算买两套新的床上用品，还有毛拖鞋，喝水的杯子也买新的，之前韩云领在这儿他没好意思开口让他一起来买，现在韩云领回家了，他可以自己先买好，到时候直接拿出来用。

　　现在的床上用品真是不便宜，礼植本来想着买套四五百的就差不多了，结果被销售小姐姐一介绍，一千五就扫出去了，这还是双节优惠后的价格，礼植站在店铺门口深呼吸了好久，才走进下一家店。
　　在看情侣水杯的时候，有个快递电话进来，礼植想半天也想不起自己买了什么东西，让他放到楼下快递点里，等他回家再拿。
　　礼植打完电话时间也不早了，他拿了两双毛拖鞋，一套情侣杯，也不算情侣的吧，应该叫同款杯子，还有两大提床上用品骑小电驴回家。
　　在快递点拿了快递，本来还在想是不是谁恶搞的虚拟快递，结果发现快递单上写的是情侣睡衣，礼植带着满满两手东西噔噔噔上了楼。
　　打开里面竟然有四套睡衣，怪不得那么重，很简单款式，纯色没有任何花纹，大码的两件是黑色和藏青色的，属于礼植的那两件是白色和天蓝色。
　　礼植笑了下，这人都什么刻板印象。
　　他试穿了其中一套，面料很舒服，而且码子也合适。
　　礼植拍了张照片，就把睡衣换掉，四套睡衣和两套四件套被扔进洗衣机，礼植还额外放了点留香珠一起洗。

　　韩云领不在，他的饮食水平就自动恢复到以前，礼植拿出在路边摊子顺手买的小南瓜青椒，还有一捆空心菜，洗干净后又打了两个蛋。
　　这个南瓜很粉，礼植喜欢这样的口感，他打算把这个菜分给中午和晚上吃两顿。
　　其实按照礼植的生活开销，便利店的工资完完全全够用，更何况他写字也能赚点零花，但他就是抠，舍不得花钱，更不可能做月光族。
　　家里几乎没有额外的家具和电器，只能维持基础生活，衣服都好久没买了，春秋冬的衣服能穿很久，一年里安溪的夏天长达六个多月，夏天的衣服在衣服超市买点打折的，穿旧了出不了门就当睡衣穿。
　　每天吃点青菜新鲜肉也挺好，他几乎没有下过馆子，再馋外面的店也是自己买点料回家吃。
　　他知道他没有退路，他要有承担自己或者妈妈出现意外情况的能力。
　　也就最近开销大了点，不过也没大到哪里去，每次买菜都是韩云领付的钱。
　　哦。
　　吃饭发呆的礼植忽然回过神来，发现韩云领到现在还没给他发信息，在干什么呢？
　　他打开微信划来划去也没发消息，最后叹了口气起身把碗洗了，再坐一会儿就该上班了。

　　韩云领去酒店走了一圈就出来了，现在的酒店都是一条龙服务，只要钱给到位也没什么额外好操心的。
　　他联系了一个旧家改造的设计公司，约了今天去看房子。
　　韩云领现在一个人住的那个房子有三个房间，主卧次卧和书房，他也是后面才发现爸妈一直是分房睡的。
　　现在他打算把主卧和次卧打通，厨房改成开放式的，把家里重新装修一遍，其余的想法还要和设计公司的人再商量。
　　忙到一点多才送走那些人，韩云领要请大家吃饭，他们都摇摇头走了，说赶紧回公司看方案了。
　　点开手机一看，原来没有任何消息不是他的幻觉，韩云领笑了下，看礼植能忍到什么时候。

　　晚上，韩云领守着时间给礼植打视频，接通的时候礼植正在掏钥匙开门。
　　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屏幕。
　　礼植接通电话的时候就看到他脸拉得有点长，难道和他家人闹矛盾了？
　　进了门他把包一扔，就扑倒在沙发上看着韩云领，“怎么啦？”
　　韩云领扫他两眼，低头在电脑上敲着键盘，礼植眉头一皱，凑近想看看他在干什么，难道忙了一天吗？连发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下班了看到空空如也的手机，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恋爱还没谈多久呢就被夺宠了吗？

　　“韩云领，你怎么啦？”礼植双手捧着脸蛋看着他。
　　韩云领视线从电脑桌面转移到礼植脸上，“不怎么。”
　　礼植笑了下，又赶紧抿住嘴角，“对了，你今天给我买了什么东西啊？我刚刚去找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被别人拿错了，那个老板说等他找到了再给我打电话。”
　　他抬头看眼阳台上晾了一天已经干了的四件套和睡衣，苦恼地看向韩云领。
　　韩云领闻言果然拧了一下眉头，他拿起手机切出微信点开购物软件。
　　礼植欣赏着放大版的韩云领的眉眼，真好看，每根眉毛都很帅，很有特色，这就是他的男朋友。

　　韩云领看到物流那里显示上午已经签收了，刚打算问问礼植怎么回事，就看见右上角的礼植捂着嘴在偷笑，他一下就消气了，无奈地笑了两声，“礼植。”
　　“嗯？”
　　“等我回来。”
　　礼植的笑容眨眼间就消失了，他拧着眉小声问，“你干嘛？你回来要打我？”
　　听到这句韩云领眼睛都亮了，他笑了下，“我不打人的。”
　　礼植震惊地张开嘴，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韩云领点点头。
　　“那你给我唱首歌吧。”礼植托着脸看他。
　　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的韩云领皱起了眉头，而且刚才他不高兴的事情被礼植看出来也没得到好处，韩云领啧了一声，“那你给我唱什么？”
　　“你唱完我就告诉你。”礼植眼睛亮亮地朝他挑眉，嘴角翘起一个小弧度。
　　韩云领犹豫一下，清了清嗓子。

　　如果我也变成一条鱼
　　如果你也变成了氧气
　　韩云领声音低沉有磁性，音色很好听，手机传过来的声音有点失真，礼植听得很认真，抿住嘴悄悄地努力挽救自己的嘴角。
　　未来多美好
　　不想要一个人承受
　　我需要你
　　需要你
　　需要你陪伴我
　　好想要你
　　想要你
　　想要你陪着我
　　却只能等候
　　看鱼仔在那
　　游来游去
　　游来游去
　　我对你
　　想来想去
　　想来想去

　　韩云领竟然还会闽南方言，礼植有点害羞，捂着脸跟韩云领对视，半晌他忽然又笑了声，“我以为你今天在忙，所以没给你发消息。”
　　韩云领瞟他一眼摇摇头，“不听。”
　　好可爱，礼植的手在脸上揉一揉，嘴角却憋不住了，他朝韩云领露出一个害羞又欣喜的笑。
　　“哎，你怎么会闽南话啊？是闽南话吧。”
　　“小时候我爸到处出差，他教我的，只会一点。”
　　韩云领眼神很温柔，头顶的灯光照得他五官十分优越。
　　礼植期待地看着他，“那你会金包银吗？就是那个别人的性命是框金又包银。”
　　他抿着嘴面无表情，礼植失落地咂咂嘴巴。

　　“我要洗澡了，你先睡吧。”
　　韩云领摇头，他看着礼植抓起手机进房间，礼植转身的时候，韩云领看见阳台上晾了很多东西。
　　“那你，，，，”礼植准备好衣服，犹豫地看着他。
　　韩云领和他对视。
　　“那你在这待着吧。”礼植把手机立在床头柜上，自己走出了房间。
　　韩云领气笑了下。

　　韩云领侧躺在床上，看着礼植进房间，拿毛巾擦擦头发，然后用吹风机吹干，再一个猛扑上了床，“我回来了！”
　　礼植看到韩云领背景里的灯关了，只剩下床边一盏小灯，他也赶快开上空调，缩进了被子里。
　　“明天办完酒席你回你爸家？”
　　礼植躺在枕头上看着他，就算是躺着脸也不会滑下来，真好。礼植在心里又一次肯定了他的美貌。
　　“不是，回这里。”
　　他爸爸后面买的房子，韩云领同样也没住过，去都没去过。

　　“你还住在江景花苑？”
　　“嗯。你来找我？”
　　他倒是想去啊，怎么去呢？
　　礼植鼓起嘴巴皱了下脸，“我以后一定每天都给你发消息，一天上万条的那种，吃喝拉撒还是路边的猫狗花草不管我看见什么都跟你说。”
　　韩云领没说话，礼植也不吭声，两个人隔着手机互相看着对方。
　　“睡吧，韩云领，我明天早上起来会告诉你的。”
　　两个人都没挂电话，礼植慢慢闭上眼睛。
　　“礼植。”韩云领声音很轻。
　　礼植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我需要你。”
　　礼植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我会死死缠住你的，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
　　“晚安宝贝。”
　　“晚安。”

　　卢广仲的《鱼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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