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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苏柠生日派对后的几天,迟尽欢过得如同惊弓之鸟。
只要手机一响,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看到不是林惊辞的来电或消息,才能松一口气,随即又陷入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心虚中。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连学校都请了假。迟朔的书房成了她的避难所。
她像只受惊的鹌鹑,抱着笔记本电脑蜷缩在哥哥书桌对面的单人沙发里,目光呆滞地盯着屏幕,文档上一个字没动。
“哥——”她第一百零一次哀嚎,把脸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生无可恋的绝望,“我感觉我要死了……”
迟朔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看着妹妹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那天晚上……”迟尽欢猛地坐直,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眼神飘忽,“我就……我就没脸见人了!林惊辞他肯定恨死我了!说不定正想着怎么报复我呢!”
迟朔放下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指的是你咬了他一口,还是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哥!”迟尽欢的脸瞬间红透,抓起另一个抱枕砸过去,“不许说!”
迟朔轻松接住抱枕,眼底闪过笑意:“既然觉得没脸见人,那就去道个歉。躲着算什么?”
“道歉?”迟尽欢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那多尴尬!我一想到要面对他……我、我心跳都要停了!”
她重新缩回沙发角落,把自己团成一团,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哥,林惊辞要是来找我,你就说我死了!突然暴毙!后天,不对,明天就出殡!”
“就说……就说总裁陪葬了!让他非诚勿扰,再来找我就拉他下地府来和我打麻将!”
迟朔:“……”
他揉了揉眉心,对自己妹妹这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深深的无力。
“欢欢,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见他!”迟尽欢把脸埋得更深,自暴自弃道,“就当我被那杯香槟毒死了好了!”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周五下午,迟尽欢的“闭关”状态被苏柠一个紧急求救电话打破。
“欢欢!救命!我在市中心的‘浮生若梦’奶茶店!那个纠缠我半个月的金融男又来了!甩都甩不掉!你快来救我!装作偶遇把我拉走!”苏柠在电话那头语速飞快,背景音嘈杂。
迟尽欢虽然自己怂成一团,但对闺蜜还是两肋插刀的。
她立刻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和棒球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做贼一样溜出了门。
她想,大白天的,又是公共场合,总不会那么倒霉碰上林惊辞吧?
‘浮生若梦’奶茶店装修得清新文艺,绿植环绕。
迟尽欢压低了帽檐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卡座、正对着一个穿着西装、油头粉面的男人假笑的苏柠,以及苏柠旁边空着的位置。
她正要走过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斜后方另一个靠墙的位置。
那个穿着深灰色连帽卫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的背影……怎么那么眼熟?!
迟尽欢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林惊辞?!他怎么会在这里?!
澳市这么大,奶茶店这么多,这也能碰上?!
她想立刻转身逃跑,但苏柠求助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带着明确的“快来”信号。
她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挪动脚步,尽量目不斜视地走向苏柠那桌,心里祈祷林惊辞千万别抬头。
“柠柠!”迟尽欢走到桌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打招呼,在苏柠旁边坐下,摘下口罩,但棒球帽檐依旧压得很低,“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她全程背对着林惊辞的方向,脊背僵硬。
“欢欢!你来了!”苏柠如获大赦,立刻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对对面那个男人说,“王先生,不好意思啊,我闺蜜来了,我们约好了一起逛街的,你看……”
那个被称为“王先生”的男人,目光在迟尽欢脸上转了一圈,眼底掠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又黏回苏柠身上,笑容殷勤得有些腻人。
“苏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一起坐坐聊聊天多好?这家店的招牌奶茶很不错,我请客!”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真的有事!”苏柠拉着迟尽欢就想走。
“哎,别急着走嘛!”王先生伸手想拦。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了下来,带着熟悉的、清冽的气息。
迟尽欢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林惊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她们桌边,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个王先生,最后落在迟尽欢低垂的、恨不得缩进衣领里的后脑勺上。
他没说话,但存在感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王先生被这突然出现的、气场明显不对的男人弄得愣了一下:“这位是……?”
林惊辞没理他,而是微微弯腰,对着迟尽欢的侧脸,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刚刚那个……想追你的?”
他指的是王先生?迟尽欢脑子乱成一团,下意识地摇头,小声飞快否认:“不是!是缠着柠柠的!”
“哦。”林惊辞直起身,双手插进卫衣口袋,目光重新落回王先生身上,这次带上了点毫不掩饰的冷意和审视。
“她说了,有事。没听见?”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算得上平淡,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和眼神里的冰碴子,让王先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额角冒出一层细汗。
“我、我只是想请苏小姐喝杯奶茶……”
“她不想喝。”林惊辞打断他,侧身,让出通道,目光看向苏柠和……依旧低着头当鹌鹑的迟尽欢,“不是要走?”
苏柠反应极快,立刻拉起迟尽欢:“对对对!我们走!王先生再见啊!”
她几乎是半拖着迟尽欢,快步离开了奶茶店。
直到走出店门,被微凉的春风一吹,迟尽欢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但紧接着,更大的尴尬和心虚涌了上来——林惊辞也跟着出来了!就走在她们斜后方半步的距离!
苏柠非常有眼力见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立刻松开迟尽欢的胳膊,干笑两声:“那什么……欢欢,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美甲预约!快到时间了!我先走了啊!林惊辞,麻烦你送欢欢回家哈!拜拜!”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立刻脚底抹油溜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原地只剩下迟尽欢和林惊辞。空气静得可怕。
迟尽欢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得立刻挖个洞钻进去。
她能感觉到林惊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甸甸的,让她无所适从。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林惊辞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躲我?”
“没、没有!”迟尽欢立刻否认,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细。
“没有?”林惊辞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
迟尽欢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伸手,用食指轻轻挑起她的帽檐,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一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锁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探究,有隐忍的怒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委屈?
迟尽欢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林惊辞怎么会委屈?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学校不去,家也不出。”林惊辞一字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迟尽欢,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林妈妈’的?嗯?”
最后那个微微上挑的“嗯”字,像带着小钩子,勾得迟尽欢心尖发颤。
他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能感觉到他呼吸时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额发。
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鸵鸟心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巨大的羞愧、懊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看到他出现时那一闪而过的安心,混杂在一起,冲垮了她的防线。
她瘪了瘪嘴,眼圈突然就红了,不是装的,是真的觉得委屈又丢脸。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抱怨,又像撒娇:
“我……我就是没脸见你嘛……谁让你……谁让你那天……”
“我那天怎么了?”林惊辞追问,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了些。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他心里的那点火气和连日来的烦躁、不安,瞬间被心疼取代。
“你让我丢死人了!”迟尽欢抬起头,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丢脸过!你还……你还送我回家!我哥肯定都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看着她这副又羞又恼、泪眼汪汪还强词夺理的样子,林惊辞忽然觉得,这几天堵在胸口的那口浊气,一下子就散了。
他甚至有点想笑。
“所以,你就躲着我?”他抬手,用指腹很轻地擦过她眼角溢出的那点湿意,动作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咬人的是你,挂在我身上不下来的也是你,怎么到头来,没脸见人的倒成了你?”
“你!”迟尽欢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颊更红了,偏开头躲开他的手指,却因为他的触碰,心跳得更乱了。
林惊辞收回手,叹了口气,像是认命,又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给她喘息的空间,但目光依旧锁着她。
“那个男的,骚扰苏柠半个月了?”他换了个话题。
迟尽欢愣了一下,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柠柠都摆明态度了,他还死缠烂打,烦死了。”
林惊辞沉默了两秒,忽然说:“以后遇到这种,直接跟我说。”
迟尽欢诧异地抬头看他。
林惊辞看着她,眼神认真,没有了平日的戏谑或散漫:“我帮你处理。”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有千钧重,沉甸甸地落在迟尽欢心上。
帮她处理?以什么身份?死对头?林妈妈?还是……
一个荒谬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划过脑海。她看着林惊辞深邃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只有她。
鬼使神差地,她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和……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林妈妈,你帮我一下。”
不是命令,不是挑衅,而是……请求。带着点软糯的鼻音,像羽毛轻轻搔过林惊辞的心尖。
林惊辞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她微微仰起的、还带着点红晕的脸,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此刻只映着他的眼睛,喉结轻轻滚动。
“好。”他听到自己哑声答应。
一个字,却像是许下了什么重要的承诺。
迟尽欢看着他,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尴尬了?
躲了这几天,好像躲了个寂寞。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而且……他似乎,并没有很生气?也没有要嘲笑她的意思?
心里那块大石头,好像悄然落下了一半。
“那……我们走吧?”迟尽欢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嗯。”林惊辞应了一声,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迟尽欢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很大,温暖干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
她的心跳又开始失控,脸颊发烫,但这次,她没有甩开。
阳光透过行道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两人牵着手,沉默地走在午后喧闹的街头。
谁也没有再提那晚的荒唐,但有些东西,就在这沉默的牵手和那句“我帮你处理”里,悄然改变了。
迟尽欢偷偷侧头,看了一眼林惊辞线条流畅的侧脸。
他目视前方,神情平静,但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并不糟糕的心情。
也许……当只被孔雀罩着的鹌鹑,也没那么糟?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一种陌生的、细密的甜,悄然在心尖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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