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淡人要长生

　　这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吃得差不多了，正好，这时台子上的乐人结束了表演，小二撤下乐人的座椅和琴，放上了说书人要用的桌子。

　　长笙起身，大步走上台子，旁边刚要上台的说书人，和正在搬东西的小二都愣住了。

　　她站上来才发现，二楼栏杆处围了不少人，应该是打算听书的。三楼倒是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栏杆旁。

　　长笙气沉丹田，喊了一嗓子“诸位！”很顺利地吸引到了众人的目光。

　　“诸位皆知，九州苦忘尘丸久矣！最近，尘一阁的神仙汤更是坐地起价，鄙人亲眼所见，梁州城的一些百姓被掏空了荷包，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若非州主大人高瞻远瞩，早就在雍州城禁了忘尘丸，恐怕在座的也有不少人，会落个家财散尽、穷困潦倒的下场。”

　　长笙顿了顿，喝了一口本是为说书先生准备的茶水，和免费的淡茶水果然不一样。

　　“今日借贵宝地一用，一是想表达对州主大人未雨绸缪、运筹帷幄的钦佩之情，二是实在是献计无门，才出此下策。不瞒诸位，鄙人知道这忘尘丸和神仙汤的来历！”

　　果然，此话一出，人群里像炸了锅，探究的、贪婪的、好奇的、惊讶的，各种眼神集中在长笙一个人身上。

　　长笙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栏杆处，人也比刚刚多了不少。

　　人群中，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你这黄毛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忘尘丸和神仙汤的秘密得是多少人发财的秘事，怎的一下子就被你知道了？”

　　“没错！”

　　“再说了，就算你真的知道，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究竟有何目的？”

　　“你倒是说说，这俩东西是哪儿来的？”

　　长笙对众人的质疑声置若罔闻，她神秘一笑，“明日同一时辰，我还会再来这里，届时，会给诸位带来更具体的信息”，说完，长笙走下台，顺道还对说书先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离开众人的视线，长笙和常玉出了茶馆大门，来到了街上，绕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甩掉了跟上来的各路人。

　　“你先回客栈吧，我还有个地方要去。”长笙说道。

　　“那不行，本座说了，见到团子之前，你去哪儿，本座就去哪儿”，常玉还是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长笙。

　　凭着记忆，长笙走到了孟家老宅的门口，此时日头西斜，余晖暖暖地照在孟家大院的墙上、门上，丝毫没有人们说的“不祥之地”的氛围。

　　她呆站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近。

　　此时，她竟然觉得有旁人在更好，因为常玉在，她反而能更加冷静，不会被回忆和情绪淹没。

　　然而，长笙走到门旁，刚要伸手推门，忽听院内传来锯木材的声音。

　　“嗯？还没到晚上就开始发生所谓的怪事了？”

　　推开门，一名光着上身的男子正在锯木头，旁边堆着长短不一的已经劈好锯好的木材。

　　那男子似乎是干活干热了，一件白色外袍被扔在一边。

　　长笙一推门，反而把他吓了一跳。

　　如今孟家老宅已荒废，一片狼藉，长满了荒草，只有房屋构架依稀还能看出当初孟府的空间布局。

　　陌生的孟府，再加上突然看到的怪人，这场景让她的心里竟生不出悲戚，只觉得这里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长笙还没说话，那陌生男子倒是先发制人了，他用汗巾擦了擦脸和脖子，捞起外袍穿上了，穿戴整齐后，面带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来我家作甚？”

　　长笙被问得一愣，这人是看孟家老宅空置已久，就在这儿安下了家？毕竟已经10年过去了。

　　她又不能直说自己是已经死了10年的孟家二小姐，现在好像真的她才是外人，误入了人家的院子。

　　“我……我曾是孟家二小姐的儿时玩伴，后来我们家举家搬离了雍州城就没再见过面了，再后来知晓了孟家的祸事，我深感悲痛，近日回到雍州城，就过来看看。”

　　“怪不得刚才你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看来你们关系真的是非常好。”

　　长笙愕然，她以为自己神态如常，却不想被人一语道破。

　　“那你是什么人？是孟家亲眷吗？”

　　“我？我可不是，我叫齐风。只是孟家下人的孩子，我爹娘十年前都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当时刚好我在老家才躲过一劫，前阵子我回到雍州城，想要弄清楚十年前大火的真相却无处落脚，见人们对这老宅都避之不及，我就住进来了，这儿也就成了我家。”

　　“那你有头绪了吗？”

　　“哪儿有那么容易，我走访了几个曾经处理过此事的老衙役，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没想到，常玉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此，他没忍住问了一句，“这里能住人？”

　　“自是能住人，屋子确实没有能住的了，但是我在后院那里清出了一小片空地，搭了间小房子，这不，正打算给自己打张床”，齐风说话的工夫，手上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齐风，我来之前听旁人说，孟宅晚上并不安生，总有怪事出现，你，没遇见过吗？”长笙问道。

　　“嗐，都是那些人胡说的，哪儿有什么怪事呀，反正我是没见到过，说不定有的人是被我平时弄出的声音吓到了吧，这群胆小鬼”，齐风说着说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就是这样，不禁爽朗地笑了起来。

　　见状，长笙的心里也轻松了一些，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在这孟宅里确实没有魂魄被困的痕迹，看来只是百姓们以讹传讹罢了。

　　“那你保重，我们先告辞了”，话落，长笙和常玉二人离开了孟宅。

　　第二日下午，二人又一次来到了若水茶馆。

　　今日的茶馆，客人比昨日至少多了一倍，说上一句“人声鼎沸”也毫不为过。

　　“呦，二位终于来了，今儿掌柜的为二位准备了上等雅座，二位要不移步楼上？”

　　“不必了，在大堂方便说话。”

　　“得嘞，明白了，那还是昨天的位置？也给二位留着呢!”

　　小二带着长笙二人，来到了昨天他们坐的位置。

　　他们刚落座，就有人凑了上来，“姑娘，昨天听到你的话，就知道你绝非等闲之辈，今天又能给大家带来什么消息？”

　　长笙朗声一笑，“不急，不急，时辰还没到，先让我填饱肚子再说。”

　　许多人一边不时偷瞄长笙这边，一边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长笙拿起菜谱，多少有些纠结，这茶馆热闹是热闹，但是菜价也不算便宜，天天这么吃下去，恐怕在“钓到鱼”之前，她的荷包先空了。

　　正挑选着，小二直接端上来四盘菜，一盘烧排骨，一盘瑶柱羹，一盘灌汤黄鱼，一盘红烧乳鸽，外加一壶酒。

　　“二位，我们掌柜的说了，今天的客人得有一半以上是冲着您来的，无论如何，多谢对若水茶馆的照拂，这些酒菜是茶馆送您的，二位吃好喝好。”

　　这掌柜的办事真是周全，若她真的了解忘尘丸的内幕，那若水茶馆这个时候示好百利无害，若她只是个满嘴胡话的疯子，那茶馆也不损失什么，还显得茶馆主人大方有度，白得了个好名声。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

　　这回不等长笙编造“龙的传说”了，常玉非常自觉地拿起了筷子，看来这里的菜甚是合他胃口。

　　二人吃了个酒足饭饱，时辰也差不多了，已经开始有人出声催促长笙了。

　　长笙抹干净嘴上的油，整理了一下衣衫，再一次走上了台子。

　　“诸位！”

　　长笙用同样的开场白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许多人屏气凝神，就等着看台上这人能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今天我要说的，事关神仙汤的来源。”长笙顿了一下，继续说，“首先要告诉大家，神仙汤，没了！”

　　“什么意思？”“怎么会没了呢？”

　　“胡说，我昨天还买到了！”说这话的人一说完，自己吓得身躯一颤，生怕别人发现他还在偷吃忘尘丸。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算雍州城对忘尘丸买卖围追堵截，明令禁止，但是一定有人把持不住，毕竟，整个九州，禁的只有雍州。

　　“诸位听我说，在下其实是一名修士，虽然修为尚浅，但日前于梁州城，因缘际会间，得李尘一李上仙赏识，入了尘一阁，后来误入阁中禁地，方才得知，原来这神仙汤并没有什么不外传的秘方，而是李尘一他们绑架了一名上神，利用邪术吸其精气，才造出了这神仙汤。”

　　这话一出，有人信，有人疑，“怪不得叫神仙汤”“我说怎的功效如此立竿见影”“胡扯！李上仙怎么会允许有人进入尘一阁禁地”。

　　长笙没有理会众人的质疑，“但此法终是不可长久，我在禁地亲眼看到那上神因为不堪其苦、精气耗尽而陨落了，这也正是神仙汤突然漫天要价的原因。这李尘一顶着上仙的名头，做的却是杀人诛心的恶事，他明知上神陨落，神仙汤断了来源，只能靠此前的储备供给各州，但他恶从胆边生，为了大赚一笔，先是降了忘尘丸的价格，让百姓大量购入，而后再让神仙汤价格抬高，变得奇货可居。诸位想想！百姓手里的忘尘丸多了，上瘾的百姓对神仙汤的需求更迫切了，但现在的神仙汤，还是一般人买得起的价格吗？”

　　长笙真假参半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或许会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搭上了李尘一现在又倒戈，会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见到了上神陨落，但是几乎不会怀疑，神仙汤断供这个即将到来的事实。

　　因为忘尘丸和神仙汤价格的异常，已经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天呐，那我怎么办，我家里还有那么多忘尘丸！”一名妇人最先破防，而后，许多人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了，“我家也是！”“我也是！”

　　那妇人身边的妙龄女子安抚着她，“娘，咱们不吃就是了！都扔掉！”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的人纷纷附和，“对啊，不能再吃了”“对！等神仙汤真的恢复如初了再买也来得及”“必须戒！”“忘尘丸害人啊！”

　　听着众人铿锵有力的“决心”，长笙并没有动容，她知道，此时的众人只是一时慌了神，说不定很多人到家，拿起忘尘丸，原本要将其销毁的决心，马上就会变成“再吃最后一粒”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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