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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周晨风觉得自己没有晕倒,她觉得自己一直是清醒的——直到她彻底醒来。
一瞬间空气很凉,她的手指也很凉。
她觉得自己的手紧握成拳,攥得发酸,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手心里,硌得生疼。
赵明澈恰好准备离开,看周晨风醒来,她转身回到了周晨风身边。
“我……怎么了?”
周晨风觉得嘴里有股苦味,她记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光记得有人让她喝水。
“抽空去做一下心理测评吧,”赵明澈把周晨风攥在手里的药拿了出来,“拿着吧,下次这种情况记得吃,对你来说生效还挺快的。”
稍微顿了一下,赵明澈说:“我得先回去了,我——”
“我没事了!”
周晨风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两口,冲淡了嘴里的苦味,她立刻下床站了起来。
“我没事,我不会再这样了,我——”
“这东西可不是保证就好用的,”赵明澈移开了眼神,“你觉得没事了就跟我一起走吧。”
“拿着药。”
-
会议室的门开着,里面少说有二三十个人,声音虽大,却没有争吵声。
赵明澈推开门进去,交流声暂且低了下去。
陈程一把拽过她的胳膊,紧张地上下打量赵明澈。
“你没事?你、你怎么回来的?开车?你自己开车?你不怕——”
“不是我,”赵明澈牵了一下周晨风的胳膊让她先坐下,“说正事吧。”
陈程看向周晨风,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眼看两个人精神尚可,也没时间可浪费,只好先说正事。
“我们暂时找到最有可能引发火灾的人了,但是——”
周晨风看向屏幕,是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的走访录像。
任爱玲笑眯眯地跟居民交谈,对每个人都提出“你是否飞线充电”这个问题。
大多数人一开始都持否定态度,直到任爱玲称,这有关民事责任划分,有关给予小区全体居民的赔偿,如果知道谁当天飞线充电或平日里有飞线充电的情况,一定要说出来。
——不然赔偿很有可能均摊。
又撒谎。周晨风已经免疫了。什么时候这种民事赔偿能轮得着全小区一起承担。
有几位言辞闪烁,甚至直言“我们都不要赔偿,谁都不用赔”。
但有人撒谎就有人不撒谎,甚至很迫切地将平时违规充电的人供了出来,末了,还问警察“你们不会告诉他是我说的吧”。
如果不是感觉自己好像在发低烧,周晨风都有点想笑。之前那么团结,非说盼盼是凶手的集体精神这会儿去哪了?
视频切到了下一个,镜头里是周晨风不认识的一位警察和早上提到的那个保安——王润平,视频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半,也就是她跟赵明澈进了审讯室半小时之后。
“大爷,这几天没有车出行不大方便哈?谢谢你配合。”
王润平表现得很拘谨,他的嘴唇几乎揪在一起:“没有的事……”
“没事,就是问问,现在不是在核对车辆残骸嘛?在北边侧门那块的那辆车是你的吧?”
“……”
王润平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他开口:“对啊,是我的,烧坏了吧?”
“对啊,是烧坏了,但是咋没牌啊?”
“这个……没人告诉我挂牌啊。”
“新规出那么久了,下次买车记得挂牌。”
王润平明显松了口气:“好好,我记得了。”
紧接着,警察继续问:“这车,您在哪充电啊?”
王润平又紧张得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就……就在外面充啊。”
“在哪啊?”
“外面……”
“小区侧门那吗?车在那里充电?”
“那个……我……”
“大爷,小区里充电的不止你自己啊,没事,这就是个走访,不是大事。”
王润平手掌在大腿上蹭了几下,他低着头,不断舔着嘴唇。
“我、我充了,充了。”
“哦,充了,咋充的啊?”
“就……用线……”
“啥线啊?”
“电线……”
“大爷,知道飞线充电违规吗?”
王润平目光躲闪:“嗯,嗯,我知道。”
“那大爷,你怎么充的电啊?”
王润平双手紧握,他眼眶湿润,用力摇头:“我没钱赔!我真没钱!这火又不是我放的!我——”
“大爷,没说是你放的火,就是问你怎么充电的。”
“我……我没充电,我没有。”
“这就不配合了,大爷,人可都说你在侧门充电。”
视频快进了将近二十分钟的车轱辘话,接下来,王润平承认了自己在侧门充电——从配电箱剪线。
听到这句话时,包含周晨风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王润平多次强调自己充电那么多次,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他说自己充上电就离开了,肯定是有人动了他的车,所以车才爆炸了。
他说自己根本没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车炸了,不然他为什么忙着救火而不是跑路。
随后他又改口,说是物业的错,根本没人维护配电箱,也许是电线太老了。
但很快,他又哭了起来,说物业不发工资,说他一个月只发五百块,一旦辞职就等不到该发的钱了,他就是想回回本,这有什么错。
最后,他突然很激动地告诉民警,他是被陷害的,肯定是有人陷害他,肯定是陈盼盼看他不顺眼,这个坏坯子肯定是报复自己。
民警最后问了一句话,王润平选择了沉默。
——你为什么觉得陈盼盼在报复你?你做了什么吗?
但到底,王润平承认了自己充电的事实,并且给出了大约的时间范围,那时候陈盼盼还在家里,刚开始杀害第一个被害人。
视频放完,周晨风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觉得自己松了口气,觉得盼盼没有坏到十恶不赦,不由自主地看向赵明澈。
赵明澈面无表情,好像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赵明澈第一个开口,“案子该分开了,是这个意思吗?爆炸和火灾与陈盼盼无关,她只剩下了杀人。”
范盛国皱眉:“按理说是这样,但问题是我们没证据。这个配电箱的线比较老旧也比较细,虽然王润平说了自己剪线,但长时间的灼烧已经把切口烧融了,因为高温,铜线都熔了团在一起,无法证明他剪过线。而且没监控,没指纹,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直接导致了车辆爆炸。”
陈程叹了口气:“而且依然无法排除陈盼盼的嫌疑,万一她在同伙这件事上撒谎了——”
“她不可能撒谎。”赵明澈看向陈程,“除非她的共犯是陈耀龙,明天就去做笔录。”
一番争执,赵明澈坚持陈盼盼没撒谎,就算“共犯”真的存在,那也是毫无线索,只能暂时当没有。
吵归吵,所有人还是心照不宣地默认了陈盼盼没撒谎,将案件藕断丝连地分成了两个。
从时间上来说,从王润平充电到车辆爆炸之间几乎不可能有人从那里路过并动手脚,几乎可以完全认定他就是火灾的始作俑者。
但问题是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没有证据,现在王润平只是被传唤,最多拖到明天上午就要放人。
而且,既然陈盼盼没有制造爆炸,只是巧合,那为什么不能同样认定王润平违规充电是真,爆炸同样是巧合?
-
回到办公室,周晨风感觉心脏在乱跳,她觉得自己四肢无力,好像在持续低烧。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板药片,仔细看了上面的字,这才发现是精神类药物。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记忆里审讯室中最后发生的事情很模糊,她只记得盼盼很激动,似乎在骂她。
再往前,她记得自己突然想起了盼盼试图杀了她时的恐惧。
可再具体的……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别看了,今天你应该吃不了第二次了,先放起来吧。”
赵明澈指了指抽屉。
周晨风拉开抽屉,赵明澈抽屉里装着些药。
没有包装,只有装在塑料板里的药片。
“找到火灾真凶了,你什么感觉?”
“不是说不能确认……”
赵明澈被周晨风逗笑了:“暂时没证据而已,几乎把所有人都叫来,意思很明确了。”
“那,你怎么想?”
周晨风眼看着赵明澈哄小孩一样塞了盒饮料在自己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平静了些。
她脑海中是盼盼的模样,是盼盼故意把自己说得那样坏,那样邪恶,好像她天生就是个犯罪的胚子。
“……盼盼没杀那么多人?只剩四个人了?”
“嗯,所以是什么意思?”
周晨风垂下眼睛:“只是从杀了太多人变成杀了没那么多,死刑照样……”
“不一定,”赵明澈屏幕上打开一份报告,“没那么死板,陈盼盼杀的四个人里四个都是正值盛年的成年人,三个还是男人,不存在恃强凌弱,光是钱进峰有长达两年的霸凌行为,也就许恒桥勉强情有可原,但很可惜钱进峰的录像给他留证据了。”
司法精神鉴定报告。
专家挨盼盼骂挨了两个小时,连着挨了三天骂,但也就因为盼盼会说话,会骂人,逻辑勉强还算在线,这份报告十分详尽。
“今天和昨天的审讯录像也帮了他们一把,陈盼盼很明显一提到杀人就会亢奋,提到家庭和过去精神就是平稳的,昨天她还哭了。”
赵明澈顿了一下:“比不开口的可强多了,他们最愁不会张嘴的嫌疑人。”
周晨风犹豫着指着屏幕:“这不是还是……具备刑事能力……”
“限制刑事能力,她要是连刑事能力都没了,现在已经强制送医了,但不是也写了她对于暴力的异常反应算创伤反应。”
赵明澈敲了下桌子,周晨风看向她的眼睛。
“你想救她,我知道。原来没办法,所有人都认为爆炸是她引发的,但现在她主观上有引发爆炸的恶意,但客观上她连个火星都没点出来。
“现在就剩了你们六个,四个死两个伤,但你,她不是蓄意谋杀你,袭警但没致死,当然除非你非要往严重了说。
“陈盼盼刚满十九岁,被霸凌的时间往重了说可以算三年,如果她是从十六岁开始被四个成年人进行霸凌,也算没有滥伤无辜,只要她认罪态度良好——”
“就能死缓?”
周晨风迫切地看着赵明澈。
“有概率,还多亏了钱进峰,视频证据太全了,那可是……2T。”
“等那个十六岁的小孩从ICU转出来吧,看他都知道点什么。”
赵明澈突然回避了周晨风的视线。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如果只是你一厢情愿可别太难过。”
周晨风还没问为什么,赵明澈又开口:“你很害怕差点死掉那个瞬间?”
“我没有吧?”
周晨风回忆了一下,她还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没有让她害怕、回避,甚至不敢想象。
“那你真的非救她不可吗?你还能参与审讯吗?”
“为什么不能?”
“……”
赵明澈拿起手机。
锁屏上的红色金鱼那么消瘦,似乎很快就会饿死,只有漂亮的鳍和鳞片还贴在单薄的身体上。
赵明澈又那样微微侧过脸,听谁说话一样。
周晨风从她那张沉闷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笑意,随后赵明澈放下了手机,她看向周晨风。
“明天早上你再回来,不然你就退出审讯,我找别人跟我一起。”
说着,赵明澈还是放软了语气:“好好睡一觉,你应该没到看见陈盼盼就应激的地步。”
“可是,”周晨风皱眉,“不是还缺少证据证明火灾是王润平引发的吗?”
“这是他们的事,我本来就只负责陈盼盼,除非陈盼盼交代出什么特别的内容。”
话音刚落,办公室大门被急促地敲响。
“赵明澈!你给我出来!”
听见陈程就在门外,赵明澈让周晨风等一下自己。
周晨风眼看着赵明澈走出了办公室,随后又发现办公室里好多人都像自己一样竖着耳朵偷听赵明澈到底怎么惹到陈程了。
“你吃药了!你不是说不是你吗!”
药……
周晨风打开抽屉,在抽屉里找到被自己捏皱了的药、一张说明书和两板一模一样的药,看了一眼用量,又看了当时被她攥在手里的药片数量。
少两片。
如果不是自己加大了药量直接吃了三片,那少的两片就是赵明澈吃的。
赵明澈声音很小,周晨风没听清,只听见陈程的声音。
“我说你开会的时候怎么那么犟!跟不动脑子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你竟然还敢开车回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周晨风依稀听到赵明澈说,那是吃了药的副作用,自己又不是不受控制,就是听人说话反应比平时慢一点。
然后声音就小了下来,什么都听不见。
不多时,赵明澈回了办公室。
周晨风尴尬地拿着说明书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这不摆明了偷听人家说话,还自我验证起来了。
赵明澈笑她:“干嘛?跟我要药钱啊?”
“那个,你……也吃药啊?这是什么药?”
“处方药。”
“……”
好像问的不是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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