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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影摇烛夜(无衣心动夜)
今天是年关前的最后一天,家中的一切都由我们一点点布置起来。
温裳一大早出了门,到了夕阳西下才回来。
谢栖去了淮西收集情报,我就在家里等她们回来。
温裳缓缓从山坡上爬上来,我看见她步履有些艰难的样子,向前走了两步,正要问她怎么了,便被她递来到我眼前来的几本书打断。
“你瞧瞧,有没有你需要的。”
一块靛蓝的旧布包着几本边角都磨破了的旧书,我瞧见她揪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你说你要考状元,我不知道该怎样帮你,我也只能给你弄来这些。”
我将我有老师的事情咽下肚子,不想推却了她的好意,“谢谢娘子。娘子对我真好。”我弯下腰蹭蹭她的脸。
温裳突然牵起我的手,加速跑到了我前面,将我往家里带,
她似乎牵着我的手不自觉用力地往下拽,我疑惑地轻轻回握,她便陡然松了力气。
她站在我前面,在比我高一点的坡上。她回头对我笑,我抬头看她,阳光刚好从她的头顶照下来,
过于耀眼的光使我眼里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她的笑颜。
我觉得她好像太远了。
我不知哪来的气,忽然微微用力将她拽下来,
她对我从不设防,
就落入了我的怀中。
我觉得我的怀抱和心脏都被填得满满的,
我的下巴靠在她的发丝上,微凉的触感抚摸过我下巴的肌肤,我嗅着她发尖浸透的药香。
我感到心安。
温裳就让我一直抱到满足都没舍得推开我。
等夕阳西下,谢栖回来了。
我就带着谢栖拿了东西,去山里向北方祭拜,
我没抢回阿娘和阿爹的任何物件,谢栖也没抢回潇月的任何东西,所以我们连一个衣冠冢也立不起来。
我买了阿娘最喜欢的梨花饼和阿爹最喜欢的梨花酿,立起一块碑。
我记得阿爹明明喜欢烈酒,在边塞烈酒多,但到了永安就很少喝到了。
阿爹说,是因为边塞人需要立刻酒醉,那样身子就能热起来,伤口也不会再痛。而京城不需要,
京城酿在甜酒里,慢慢熏着,人就醉了。
因为阿娘喜欢梨花酥,所以家中院子里就栽满了梨树。
风一吹过,就落得满地梨花。
阿娘就用梨花酿了好多酒埋在树下,阿爹就喜欢上梨花酿了。
梨花落得早,不然后来满院子的血,要将梨花全部染红了。
将酒壶倾倒,
谢栖和我再向北叩首。
我一定会杀回去的。
谢栖跟在我身后,她向我汇报着淮西的情况。
她说梅清望似乎不满足在淮西获得名望,而是过段时间就总是往周边城镇拜访。
远远看到温裳在门口等着,
我示意谢栖等会再向我汇报情报,先来和我一起帮阿裳的忙。
也是奇怪,什么都做得很好的阿裳似乎偏偏不太擅长包娇耳。
好在每年我都和所有家人一起包,所以我就将阿裳揽在怀里手把手教她做。
我的手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就整个在我的掌心。
“我记得南疆似乎没有这样的习俗,”我在温裳耳边说,“所以阿裳才不太会吗?”
“不是的。”温裳放空地看着不知何处,她下意识回答我,“我的阿娘是江南人,所以其实我们每年都会吃娇耳的。”
我心中疑惑,江南人却隐居在南疆深山中,而且医术相当了得。即使是没有完全继承医术的温裳也几乎没有治不好的情况。
但是我及时住口,没有再去戳阿裳的痛处,而是眼神示意谢栖去查。
谢栖半天没有反应。
我看着谢栖捏着手中的面团发呆,我一脚踹了过去,看她抬头一脸呆的看着我,我气笑了。
谢栖却突然红了眼眶,我看着她无措的眼神,我一时间愣住了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好想潇月姐姐。”
谢栖的泪水砸在面团上,我不知所措。
谢栖小我一岁,如今才十七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我不该这样对她严苛的。
我想去摸摸她的脑袋,抬手发现自己手上都是面粉,就又愣在原地。
温裳却立刻跑去擦干净了手,小小的身影跑得好快,她将手擦干了,又带着帕子跑回来。
她摸了摸谢栖的脑袋,轻轻地为她擦干她脸上的泪,一边擦一边还温柔地哄,“小栖不哭。我们小栖的眼泪落到娇耳里,烦恼就会被全部吃掉啦,来年就不会再有难过啦。”
我不知道温裳自己明明也没比谢栖大多少,怎么总让她自己老成起来,怎么那么会哄小孩子。
但总算我们三个,这三个在过去的一年里都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孤女,
吃了一顿团圆饭。
我看着眼前仅剩的两个亲人,心中默念着,
团团圆圆,团团圆圆。
待到月亮升到差不多夜空正中间,我也不太确定现在是这一年,还是下一年。
我透过窗花看着外面的月亮,
侧头看到躺在我身边好像睡着了的妻子,她轻轻揽着我的一只手腕。
昏黄的烛光和被褥的温暖将我浑身上下熨得懒惰而迟钝,
妻子身上淡淡的香气时不时扑向我的鼻尖。
我忽然想转过身侧躺,就盯着我的妻子看。
我看着温裳闭上的双眼,长长的睫毛随着她浅浅的呼吸微微煽动,
好像一只小猫。
我想起来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的眼睛漂亮,
可是现在她闭着眼睛,我依旧觉得她好漂亮。
她躺在我的右侧,我需要侧过身躺着看她,
于是我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痛得剜心,我需要极大地呼一口气才能缓解。
我似乎觉得我的心脏也顺着我翻身的动作,沿着胸腔滑到了右侧,滑向了她躺着的那边。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
但是我的心脏在右侧真的开始痛起来。
无法停止。
我不太清楚那是因为什么,
这就是偏心吗?
温裳,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了你。
我忍不住说出口,轻声呢喃道,“温裳,我喜欢你。”
她好像没有完全睡熟,迷迷糊糊地就钻进我的怀抱里,特别特别乖。我抬起手让她寻到了一个好抱一些的位置,我听见她虽然听起来很困了但也小声地回答我,“我知道的,你说过你爱我。”
“那不一样。”我看着她似乎睡着了,就没有再说出口,也无法再开口。
那不一样,温裳。我在心里说。
那不一样。
我在南疆的时候,阿爹教我武功和兵法,还请了专门的夫子教我文治。
我原来一直不知道我的夫子是什么身份,后来到了京城才从说书人那里听说了我夫子的名字。
原来他是先帝时的太傅裴宿雪,曾主持数届科举,为朝廷选拔无数栋梁之材。
新帝登基不久后他毅然辞官,不知所踪。
不知道为何他会抛下一切去南疆隐姓埋名,他也很少同我说起,只是一味悉心教导我。
他似乎总希望我快些学会一切,他总是不许我停下来,他总是倾囊相授。
即使我是女子,他依旧不觉得我学这些无用。
他总是用一双哀伤的眼睛看着我,我犹记得他抱着书卷站在门前对我说,“小泽,再学一点,多带回去些吧。”
我虽然没有真正参加过科举,但好在从小从夫子那里学了不少。
我夫子常说我天资聪颖,所以对于眼下入朝为官,我也并非没有信心。
春日将至,初试在即,我在家温书。
温裳依旧早出晚归,只是归来的比从前早了许多。
谢栖则去淮西收集情报,监测动向,并尝试往镇南军渗透。
还未出正月,谢栖有天回来忽然给我捎来一沓书。
“少主,正是梅清望那边送您的。”
“林夫人送的?”我摸着不像是全新的书,有些疑惑。
“不是。”谢栖思考了一下然后确认了,“是梅清望梅大人送的。”
我掀开书页,居然是些带着注解的策论,看字迹倒像是新写上去的,密密麻麻注解的竟是当朝的案子。
我摩挲着书页,陷入沉思。
似乎梅清望是想让我更深刻地入他的局。
“你去帮我问问,他需要什么。”我合上书页,对谢栖说。
谢栖最近成长许多,几乎什么事都能处理得还算妥帖。
所以她去问了今迟,从她那里得到了梅清望向我抛出枝头邀请合作的原因。
“他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回朝,一直待在南疆,所以他也需要一个看起来身份干净并且没有立场的生面孔在朝中运作。”
我隐隐有种牵扯进一个埋藏多年的布局里,越来越深的预感,各种陈年旧事和避世多年的人都被不断牵扯进来,显露出来。闻风楼半年前开始闻风而动,数名舵主各处向边关调动;梅清望自数月前起也开始一反常态地积极运转关系;各方身负不凡之技的亡命之徒都暗中向南疆聚集......但不管他们要做什么,目前来看,梅清望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也想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得安宁。
这就会成为我答应他合作的原因。
况且,我也可以利用他,达成我的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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