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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斗
李听莹来之前都已经向夏晴等人打听了大厨房的人物脉络、职责等，以及摸清了谁的脾气不好惹、谁是领头，谁又是二夫人的亲信。
她一边思考一边让夏晴将猪食打包进食盒，带着三个丫鬟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大厨房等地，灵芝冲在最前面，春絮和夏晴分别跟在李听莹身侧。
此次带上春絮，一是因为春絮是二夫人指过来的人，二是，如果二夫人有心知道情况，大可让春絮过去，也好试探春絮以及二夫人态度。
负责沈家全体上下的膳食的厨房很大，也分区域，将主仆区别开来，外部专做下人吃食的用具倒是挺平常，食材也普通，李听莹想着自己东厢房的饭菜可能是从这边分发下来的。
早已过早膳时间，大厨房的人依然不减，有人在清扫地面、有人在吃饭、有人在叉腰训话、有人在同几伙人说着荤话。三口炉灶还燃着火星，年轻的烧火丫鬟蹲在那里啃着馒头，就着咸菜，看见院子里涌入四个衣着与他们不同的生面孔时，好奇地时不时打量。
李听莹被这种混乱中又带着诡异的秩序感冲淡了勇气，她紧张地舔舔干燥的唇。
这种场面，诡异的平和，好像她是个来找茬的坏人。
厨房的人差不多说话声音洪亮，走路如脚底生风，偶有几个身形粗壮的护院走过来同厨房的人笑骂，粗鄙之词混着笑声、训斥声、掩泣声变成忙碌的交响乐不给李听莹后悔的机会，钻进她的耳朵，霸占她的大脑。
呵，突然有点想借着护院的大高个当掩体逃跑了。
灵芝不知道何时躲后面去了，是夏晴直接一声清脆的“四姨娘到！”，像一块石头砸进喧闹的池塘。
院子的各处声音陡然低了八度，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不屑的——瞬间钉在李听莹身上。李听莹内心一个小人吐-出了鲜血，伸出了尔康手。
那些说荤话的闭了嘴，训话的也停了，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和角落里隐约的啜泣，显得格外清晰。
李听莹感到春絮在她身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催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只背着煤气罐乱撞的小鹿，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个刚刚还在叉腰训话、此刻正眯眼打量她的胖妇人身上——掌管大厨房的刘妈妈。
“刘妈妈。”李听莹摆起沈闻修式的微笑，她脑子里浮现出出社会第三年遇见的，那个皮笑肉不笑的领导的脸，学着那个脸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因现场的寂静而格外清晰，“打扰了。”
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给你丫的批一顿。
刘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手里还拎着块抹布，随意擦了擦：“哟，什么风把四姨娘吹到这油污之地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听莹顿时感觉有人在小声讨论起来：“是东厢房的”、“那个前面死了三个的地方”、“她来这做什么，太晦气了”
李听莹表情没变，也没接话，只对夏晴微微颔首。
李听莹抛出球：上吧！夏晴!
夏晴会意，上前一步，将食盒“啪”地一声打开，端出里面的“猪食”，稳稳放在旁边一张刚擦过的案板上。
那碗糙米饭、那碟发黄的青菜和酸肉，在周围尚且算整齐的厨房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
院子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李听莹仿佛没听见，她轻轻地拿起那碟颜色诡异的酱菜，走到刘妈妈面前，照着脑中脑缠领导的表情依葫芦画瓢，语气既阴阳又带点疑惑：“妈妈掌勺多年，见多识广。我正想请教，这酱菜……是哪位师傅的手艺？颜色深重，气味……独特，我竟分辨不出用了哪些调料。莫非是宅上来了新厨子，学了什么我们下人没见过的秘方？”
她句句请教，却字字如刀。
刘妈妈脸色微变，强笑道：“四姨娘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酱菜，许是天气热，腌得久了些……”
“原来如此。”李听莹从善如流地放下碟子，指尖轻轻点了点那碟酸肉，“那这肉呢？也是天气热的缘故？妈妈，大厨房事务繁忙，偶有疏漏，我能理解。”
刘妈妈刚想顺势下坡。
李听莹却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清晰地传遍院子：“只是，我听闻近日老太太胃口不佳，连二夫人处都减了两次点心。我原以为是天气缘故，如今看来……莫非是大厨房采买的食材本身就不够新鲜，才连累主子没了食欲？若真是如此，妈妈，这责任可就……”
她没把话说完，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刘妈妈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克扣一个身份低的姨娘份例是一回事，但若被扣上“影响全院主子饮食”、“采买以次充好”的帽子，那就是动摇她根本的大事！
就在这时，春絮忽然上前一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姨娘，许是下面的人忙中-出错，误将……不该送的东西送到东厢房了。刘妈妈平日管理严格，定是不知情的。”
这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把“下面的人”推出来顶罪，既全了刘妈妈的颜面，也暗示了此事需要有个交代。
李听莹目光与春絮一触即分，心中念头飞转。无论春絮目的为何，此话确实递到了刀刃上。
刘妈妈立刻抓住这根稻草，转头对身后一个帮厨厉声骂道：“作死的东西！是不是你们偷懒弄混了！还不快把这些腌臜物倒了，若是之后四姨娘院里再出些差错，小心你们的皮！”
李听莹此次前来也不是来得罪人的，一是立起人设，她不是懦弱的受气包，二是让这些下人们好好看着，以后别起歪心思。
就在这时，院门外似乎有衣角拂动的细微声响，接着李听莹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方才听闻此处有人闹事，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沈闻修笑眯眯地缓步上前，目光扫过那桌饭菜，最后落在李听莹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听莹：......
“我竟不知，沈家已艰难至此，要给姨娘吃这等东西。”沈闻修的视线飘到刘妈妈身上缓缓说。
“是你中饱私囊，还是有人授意你这么干，坏我沈家名声？”
刘妈妈“扑通”一声跪下，抖如筛糠，他们这些人都知，二少爷与大少爷的感情没有表面那般深，甚至二少爷有意针对大少爷，素日里也不曾过问大少爷。
可如今二少爷突然出现，刘妈妈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二公子！这都是误会一场，是奴婢管教不周！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呐！奴婢在沈家服侍二十余年，万万不敢起任何腌臜心思！”
“克扣我大哥院里的膳食，是也看不起我大哥？”沈闻修似乎是没听到刘妈妈的辩解，继续施压。
“还是看我大哥昏迷至今，于是目中无人，竟敢欺辱到主子头上来了。”沈闻修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嘴角带笑，看得李听莹头皮发麻。
原本还有人交头接耳的，如今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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