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鱼

　　林虞开车将顾一送到宿舍楼下后，
　　“我先走了，一会大礼堂见。”
　　顾一站在车边，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宿舍楼里，
　　“真的绝情，也不回头感谢我一下。”
　　然后便驾车离开了。
　　“新生发言代表顾一到了吗？”
　　“我在。”
　　“昨天彩排你没有来，我大概给你说一下流程......”
　　林虞在后台的休息间里，听到前场在喊顾一的名字，起初以为是同名，但听到声音也很接近，便踱到了台后撩起了半寸帘幔，看着不远处的女孩。
　　安静垂落的马尾，搭在白色衬衫的后面，不算很白皙的皮肤却因为天气的炎热挂上了点滴汗珠，低着头认真听身旁人说话的样子，很乖，时而又顺着他人的指尖，频着眉毛看向礼台，认真点头，很乖。
　　林虞没有能藏住眼角眉梢中的笑意，引得一边的好友也想来看。
　　“鱼鱼，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啊？有吗？”像是有些心虚般的放下了手指间的帘幔.
　　“有啊，哇塞，你可太有了好吗？”林虞的同班好友胡月不禁调侃的说道。
　　“那你看错了。”
　　“不可能，上学期我陪你去看那个谁的演唱会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笑的，而且笑的还没有这个开心，你快告诉我，你笑什么呢，要不然一会我可不帮你搬钢琴了哈。”
　　胡月半是要挟半是玩闹的，撩起了林虞刚刚放下的帘子。
　　而顾一的目光也刚好被指引到了附近，就这样，两人在喧闹中对视了片刻。
　　顾一不自觉的松下了皱着的眉毛，似乎是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几个小时还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人，现在穿着淡蓝色的长裙，梳弄了好看的发型和妆容，袅袅婷婷的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看着自己，耳边的嘈杂与喧闹，此刻都如同泡影一样消散在耳廓外。
　　“顾一，流程都清楚了吧？”
　　“啊，我都清楚了，谢谢学长。”
　　“行，那你先去后台后场，一会主持人会在和你对一遍流程，十点正式开始哈。”
　　“嗯，好。”
　　结束对话，再抬头看向原来的位置时，深红的帷幔便已经恢复了原样，仿佛刚刚那一抹浅蓝只是顾一的错觉。
　　还站在原地的顾一，被人往后扯了扯
　　“哈喽，学妹，我是胡月。”
　　顾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学姐好。”
　　胡月看着腼腆的顾一，又想起了林虞刚刚的嘱咐：
　　“走吧，我领你去后台，准备候场。”
　　“好了，谢谢学姐。”
　　胡月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顾一，脸上带了一丝坏笑：
　　“这是，你的学姐，让我给你拿过来的，她说你早上没吃多少，喝点常温的矿泉水的好。”
　　“啊？”
　　“林虞..学姐吗？”
　　“对啊，不然呢，你今天早上还和其他学姐一起吃过早饭吗？”
　　“没。就她。”
　　啧啧啧，胡月在心里抱胸摇头，就她这两个字，感觉让人超级超级好嗑。
　　“她怎么在这？”
　　“你不知道吗？”
　　顾一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按道理这两天自己都和林虞待在一起，她应该会说和自己说的，但是她没有。
　　“要不，你直接去后台问问她呢？”
　　“嗯，没必要，谢谢学姐，麻烦你也帮我谢谢林虞学姐的水。”
　　“我先去一边背一下发言稿。”
　　顾一礼貌微笑，然后浅浅低头，便转头离开了。
　　既然没有告诉，那便是觉得可有可无的让我知道，那又何必要去问呢，倒是像自己要刻意的去质问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不说她今天也会在大礼堂一样。
　　顾一走到了大礼堂外面，接受这九月第一天的南城日光，就这么支着脑袋，坐在大礼堂侧门的台阶上。
　　脑子里想的是，手上没有完成的修复工作，是周爷爷的后事，是开学典礼的模拟排布，是莫名其妙的挤进来的那抹身影，是绝望想追随一并离开时的温柔一笑。
　　“怎么坐在这里了，不热吗？”
　　林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仅仅这些日子，顾一就已经很熟悉这个声音了，还有说话的音调，但是并没有应答，直到林虞蹲在了顾一身侧，轻声开口：
　　“我不能在这里陪你太久，只能说几句话，我家里人也来了。”
　　“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不过，你也没有主动告诉我，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后，顾一才微微偏头，看向林虞
　　“学姐，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的。”
　　林虞的手想去揉顾一的脑袋，但是想到她一会要上台，不能破坏她的发型，就转而捏了捏顾一的脸：
　　“臭小孩，明明心里想的是为什么我没有告诉你，现在还非憋着不说，在这里晒太阳，衣服都汗湿了，还说不热。”
　　顾一感受着脸颊上被冰冷指尖揉捏过的触感，却依旧有些嘴硬的：
　　“我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刚刚为什么不去后台，要躲在这里？”
　　“我...”
　　顾一不知道说什么，刚刚自己心里也确实是如同林虞说的那样，有丝丝的别扭。
　　“晒太阳，背稿子。”
　　“嗯，行，晒太阳，背稿子，那你晒吧，背吧。”
　　“里面催着走流程了，走吧，一起进去。”
　　顾一站起身，伸手扶起了还保持蹲立姿态的林虞，
　　“学姐先进去吧，我的发言比较靠前没有什么需要走流程的。”
　　“嗯。那我先进去了。”
　　“心里可不许再闹别扭了，等忙完我给你发信息，我带你去三食堂吃饭。”
　　顾一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林虞，还在细细嘱咐她，一会不要紧张，不要看下面的人...
　　每句之后，顾一都会应答。
　　“嗯，知道了。”
　　她像是把我当做了一个小孩，她大概忘记，我没有比她小很多，我可以熟练的处理丧事，可以握住她冰凉的手，可是，人和人自己也同样隔着山海，我和她之间，又何止隔了山海。
　　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往回塞了塞，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发皱的衬衫。
　　灯光落在发言台的位置，台上的学校领导和台下的所有同学都在等待顾一的出现，等待大一新生代表的出现。
　　耳边是主持人和场务最后的叮嘱，眼睛却是已经在找寻着后台那抹蓝色的身影。
　　可惜了，没有找到。
　　擂鼓般的心跳声，充斥在顾一的胸腔里，按照事先排演的流程和林虞叮嘱的那样，尽量不抬头不看下面坐着的人。
　　但却又是那一抹蓝色，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第二排的座位间，她的目光就这样完全的包裹着顾一。
　　顾一能看到，她微微侧头听着身边人说话，但是眼睛一直看着自己。
　　按照设想一样，顾一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的完成了发言，接受掌声的那几秒时间里，发言台的大灯直射在顾一的头顶，仿佛礼堂里，只有台上的顾一和坐在下方为顾一鼓掌的林虞，再没有忍着了，顾一扬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微笑，是给林虞的，也是给自己的。
　　不知道是如何走下台的顾一，又走到了大礼堂的侧门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裹挟着热浪的空气，抬头看着天，
　　“奶奶，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一一，长大了，已经18岁了。”
　　胡月靠在门边问顾一。
　　“不进去看你林学姐表演吗？”
　　“去，前面给我留了位置，我去前面看。”
　　顾一摸黑走到预留的位置，前面第一排坐的学校大小领导和校董，往后3-6排是预留给发言和表演人员的。
　　那么，为什么林虞可以坐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刚刚还看到她和校长身边的老者说话。
　　顾一落座在走道边的一个位置上，等待着也期待着。
　　“下面有请，金融系大三学生林虞，钟昕为大家表演钢琴合奏。”
　　是自己看到过的水蓝色的礼服，身边同行一位穿着西装笔挺的少年，两人自台后缓步往台中钢琴前走去。
　　顾一注意到，校长身边的那位老者，看到林虞时笑的格外开怀，应该就是开场前林虞提到的家人。
　　台上是势均力敌的两人，台前是宠爱倍加的长者，台下是喧闹叫嚷般配的同学，顾一不懂音乐，但是也知道四手联弹没有那么容易。
　　顾一看着台上相视而笑，又携手鞠躬的两人，不知怎么的心绪又飘的很远，离开了礼堂。
　　林虞抬头时，便只看到了那个有些落寞的背影，此刻显得顾一那么的单薄，惹人怜爱，但却顾忌着此刻的情况，无法追寻那个人过去安慰她。
　　顾一一个人去了三食堂吃饭，然后回宿舍换了衣服，便去了陈教授的工作室里。
　　“顾一，你不歇上半天吗？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
　　“教授，我不累，想着上个项目的结束报告还没有写完，就想来整理一下。”
　　“顾一，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弦，崩的太紧了一些。”
　　“教授，您是知道我的，我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爱好，修复这些东西，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可是，你坐在这半下午了，资料没怎么看，项目结束报告也没什么写，我是知道你，但是你现在心里想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顾一放下手里越整理越乱的资料，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茶台前，在陈教授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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