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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使者
“还有人在吗?麻烦收一下花。”
下午三点半正是餐馆休憩的时间,只见一位捧着花的小姑娘探着脑袋朝里面就是一吆喝,响亮的嗓音即刻贯彻整个空间。
不一会,容姨就哎哎呀呀踩着小碎步迎出来,手里抱着一只被洗得一尘不染的花瓶,晶莹的水珠顺着玻璃的线条肆意地滴落。
“来,给我吧。”容姨热络地接过对方递来的花束,刚抱着闻了两下,转头就喜新厌旧地要求:“有剑兰吗?”
负责送花的小姑娘很是爽快,小手一挥就应承道:“没问题,后天中午就有一批到货,一定挑最好的送过来。”
至于楚恬……
她全程在收银台前充当背景,除了在签收单上潦了两笔,此外便是无动于衷地敲自己的计算器算自己的账单。
距离花店的人第一次送花过来已经大半个月,当时她询问了下单的手机尾号,没有为难小姑娘,只是当场就丢给容姨处置。
哪曾想凌飞竟直接充了卡,花店隔三差五派人过来,容姨从不好意思到懒得折腾用了不到一个礼拜,干脆将家里的花瓶拿过来。
于是,收银台旁正儿八经地多出了个赏花一角。
只见容姨三下五除二就拆开包装纸,美滋滋地开始炫耀自己的插花技术,不料小曲儿刚哼到一半就啧啧啧地摇起头。
“这么快就看厌了?”楚恬好笑地问道。
“我厌的是花吗?我厌的是送花的人。”容姨斜了斜眼。
“咋啦,隔着几十公里还能把你得罪了不成?”
“就是隔着几十公里才不得行,花是日日不缺,人是一天都没见着影,也不晓得是上心还是上心。”
闻言,她不予置评地笑了笑,依旧一手翻着账单一手啪啪嗒嗒地敲着计算器。何止是不见影儿,电话跟短信通通都没有。
然而她没有顺着容姨“讨伐”的话,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只不以为意地打趣道:“人要是来了,你就没花收了。”
至于上心没上心的……
楚恬难得较真地盘算了一下,除却在大学毕业典礼跟自己提前要求,哪怕是情人节这样默认的节日,还真没收到凌飞主动送的花。
可要说不上心也实在冤枉。
她很清楚对方突然转变的心路历程,不外乎是在墓前偷听到自己跟芸姨要花的话,知道可以讨她高兴,便默默记住了。
而且第一次送的是玫瑰,十一朵,红色。
他没有留卡片,态度却不言而喻,顺道针对自己的亲情言论作出明确声明。看,即使是如此温和的方式,依旧撇不开强势与霸道。
至于后面的“点单”走向,纯粹因为容姨的乱入,花店当面还一脸为难地推脱拒绝,下次再来就主动询问要求了。
很显然,付钱一方对此毫无异议。
楚恬抬头看向玻璃瓶里俯仰生姿的枝叶,白色花瓣在阳光的照映下洁净得无暇,但浪漫之外更为瞩目的是生命力的鲜活与舒展。
她不由地放任自己多看几眼。
或许是倒空了憋在心里头的话,又或许确定对方不会再在餐馆上动心思,即便暂时没有放手,她也非常痛快地没有睚眦必究。
既然结论不变,不拘在蝇头小事上宽容些。
正当楚恬将目光撤回,一扭头,猝不及防就撞上一张放大的脸。她当即吓得一退,对方却过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拉开距离。
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那是楚卫东的外甥,同时也是供货商的儿子,叫范耀城。平日里顶多就是点头打招呼的关系,最近倒是很殷勤地过来送货。
只见他丝毫没有冒犯的觉悟,还一脸得逞的坏笑继续打量着收银台上的花:“送了快有一个月了吧,还真是殷勤。”
“签货单都带来了吗?”她径直拉回正题。
见她并不搭理,范耀城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吝惜地夸赞道:“当然,还是人更好看,不过怎么没见你穿电视里那身。”
闻言,楚恬不动声色地瞅了瞅自己一身从头黑到脚的卫衣长裤搭配帆布鞋,邋遢不至于,但绝对算得上无趣。
餐馆敞开门做生意,每天来来往往形形色色那么多人,前阵子节目正热乎,她下意识就避着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毕竟有些人这样的,有些人喜欢那样的,就是某一下被什么吸引住,总不能见谁上来搭话就一棍子打死对方在耍流氓。
不过她自有一套打太极的方式,这些人在兴头上耍耍嘴皮子,扑腾两下见不着水花,很快就自觉没趣自动退散了。
更何况,再难缠的人都处理过。
楚恬正了正神,没有流露出被夸赞的任何反应,只抛出一个不咸不淡又挑不出刺的回答:“那样干活不方便。”
范耀城显然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挑逗不成又生一计:“别这么一板一眼,要不我给你变个魔术?”
“嗯,变完把单子对了。”她依旧三句不离主题。
话音未落,范耀城竟伸手凑到她耳边,自以为风趣幽默地打了一记响指。神经瞬间遭受冒犯,她条件反射地歪头一躲。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蹭着她的脸颊划动,只是不等展露完整,一朵要蔫不蔫的玫瑰花便以垂直落体的姿势掉在收银台上。
她差点没笑出声。
下一秒,视线骤然被一个挺拔的身影占据掉,干净利落地将一切隔绝开。楚恬本能地往后一踉跄,又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握住。
同时也将她圈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黑色风衣在快速的移动中掀起一股凉意,而她对此毫无知觉,脸颊埋在布料上面,鼻息间尽是温热又熟悉的气味。
她直接懵在原地。
不是因为凌飞的突然现身,也不是因为自己的一秒识别,而是因为大脑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他的病痊愈了。
范耀城的剧本显然是喜剧的套路,只见他扒拉着收银台往后跌了几步,随即又十分顽强地弹回来,吼道:“你特么谁啊。”
“这个不劳挂心。”凌飞冷冷地应道。
有些人的气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明明维持着体面的措辞,还是能够三言两语将氛围挑出剑拔弩张的氛围。
范耀城自觉开屏未捷还亏了面子,哪肯讪讪作罢,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反击道:“哦——你就是天天送花的那个人?”
“……”
“是她男朋友?”
“……”
眼看着两人有来无回地“交流”上了,楚恬终于从自己跳脱又无语的思绪中拽出来,飞快地盘算起怎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的餐馆不唱大戏。
奈何凌飞握得实在是太紧了,仿佛稍稍一松,她就会被什么洪水猛兽卷了去。她拧了几下毫无效果,不得不联合空着的右手。
加大的动作即刻吸引了范耀城的注意。
下一秒,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范耀城再次将手伸过来,这一次没再隔着距离,而是直接对准她的胳膊实实在在地拽住。
这下她终于感受到风的刮起。
电光火石间,楚恬抢先将右手劈在两人中间。
掌心不出所料地抵上一股上前的冲击,噗地一声,指骨从舒展的状态瞬间绷紧着屈起,胸骨的轮廓在指尖清晰可触。
当她对上凌飞那双鹰一般锋利的眼睛,那里淬着刀尖一样冷光,即便进攻被打断,依旧死死锁定范耀城那只冒犯的手。
用不着低头查看,那条没有来得及挥上去的手臂一定握着一只拳头,讲道理,克制,但前摇为零。
楚恬沉了沉脸色,不等凌飞的怒意完全褪去,便松开了那只抵在他胸膛的手,抬脚一跨将自己挡在范耀城跟前。
同时竖起食指作出勒令警告的姿势。
于是,那股蓄势待发的怒意逐渐转为意外、疑惑,以及不认同,最终在她的注视下不得不乖乖地偃旗息鼓。
“你先回去吧,账单下次再核对。”她转头对范耀城温声说道,本意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凉快的地儿呆着去。
怎知温和的态度反倒给人偏袒的错觉。
范耀城刚刚还吓得手一哆嗦,瞥了一眼凌飞,竟讨起了嘴上的便宜:“这位脾气看着不太好啊,要不考虑考虑我吧。”
楚恬在心里默默地扶了一下额头,想要正儿八经地回应又觉得纯属多余,索性直接抬手送客。
范耀城对此当然并不在意,撩完话转头就哒吧哒吧地跑掉,只是跑前不忘抛出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挑眉。
典型的跌倒了也要抓把沙子。
楚恬目送范耀城离开餐馆的大门,开门跳进车里,迅速地发送引擎,直到车屁股都见不着了才转身回到收银台前。
可当她走近的时候,凌飞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准确地说,是她的左手,以及记不清何时攥在手里的铅笔。
那就是一支寻常不过的铅笔,每张餐桌上都会配那么一两支,是供客人勾选餐单用的,只不过这支的笔头削得尖一些罢了。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越凝越重。
她下意识想要解释点什么,只是话还没到嘴边,就听见对方不容拒绝地抛下一句“晚上打烊的时候,我送你回家。”
说完还不忘自觉地离开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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