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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智若愚
月萤没想到老实交代了也要被杀,当下更慌了:“我救了你,你要恩、恩将仇报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你不懂吗?”
沈撄看向月萤,一脸真诚:“我既不是出家人,也不是读书人,实在没有什么慈悲心肠。”
月萤受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怎么还是要死啊!早知道我就装疯卖傻一辈子了,呜……姑娘,我马上就来见你了……”
小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积累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最后她闭上眼,抽抽搭搭地对无疾说:“那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我很怕疼的,呜……”
无疾偏头询问沈撄的意思,沈撄却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丫鬟是真没什么坏心。
月萤等了一会,想象中的锋利还是没有落下来,她慢慢睁开一只眼,见沈撄正勾着唇看向她,周身已无杀气。
脖子旁的剑也被移开,无疾将它利落地归入了鞘中。
月萤整个人呆愣住,她是出现了幻觉吗?
沈撄弯腰抹去月萤脸上的泪渍,又轻掐了一把她的脸颊,柔声道:“别哭了,如你所愿,我看上你了。”
“什、什么?”
“你不是说了么,我不能恩将仇报。”
月萤仍未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看着沈撄,沈撄加重了点手上的劲,月萤吃痛,“啊”的叫了一声。
沈撄说:“现在信了么?”
月萤的眼睛这才亮了起来,她胡乱抹去鼻涕眼泪,急急问:“真、真的吗?那我是不是不用死啦?”
沈撄点点头:“不仅不用死,我还会带着你离开林府。”
月萤愣了一秒,接着跌坐在地上的身子往前一扑,果断抱住沈撄的大腿,哇的又哭了,边哭边说:“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沈大夫!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不会透露一个、不半个字的!我听话还好养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还会梳头做饭,腿脚也很麻利,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做的。还有……”
沈撄被月萤抱得猝不及防,有些哭笑不得,她掰开月萤的手,道:“不急,这些等明日出府了你再和我说,今晚赶紧先回去收拾收拾。”
“对对对,我得收拾下东西,明早还把脸洗干净。”月萤连连点头,咧开嘴笑了。
沈撄朝一旁站着的无疾道:“送她回去吧。”
无疾颔首,月萤也十分配合,自觉地站起来,身子前倾,把腰弯下去,摆出一副很适合被抗走的模样,认真地说:“我准备好了,来吧。”
沈撄一愣,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也太好玩了点。
无疾也罕见地顿了顿,但更多的是被月萤的举动蠢到了,不过也就那一下,很快他就将人扛到肩上,静悄悄地送回了厨房后房。
片刻后无疾又返了回来,见沈撄坐在床边还未睡下,便问:真的不用杀了她?
沈撄摇了摇头:于情,她救过我一次,我不能害她;于理,她善良赤诚,不是该死之人。不过她知道了我的女子身份,我也不能任她离开,只有先带在身边了。
无疾抱着手,脸上有些嫌弃:门外那个小厮勉强还能给你驾车跑腿,刚刚这个,看着可一点都不聪明。
沈撄笑了下:那是你不懂。
她倒是觉得“大智若愚”这四个字,很适合月萤。
沈撄:你不觉得她很可爱么?
无疾撇过头,似是不认可沈撄的话:可爱?我才不会觉得傻子可爱。
-
第二日沈撄睡到了自然醒,带上行李和一百五十两酬金便辞别了。
林之璋已然上值,但没忘答应沈撄的事,老夫人代问:“谢礼的事,沈大夫考虑得如何了?”
沈撄假装犯难:“晚辈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正好又只能由老夫人您做主,可是……”
老夫人道:“沈画师但说无妨,既然应允了你,只要我能做主的都不会推辞。”
于是沈撄将昨日“英雄救美”的事迹一说,言语中又透露出想要纳月萤为妾的意思,老夫人操持内宅多年,一下便听出了门道。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月萤又只是个厨房的烧火丫头,老夫人二话不说就让人把月萤的身契拿了过来,直接交给了沈撄。
沈撄谢过老夫人,月萤很快也被带了上来,脸确实洗干净了,头发也梳得很光洁,只是衣服大约没有更好的,穿的还是昨天那套。
月萤一见沈撄就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沈撄给月萤使了个眼色,月萤立马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偷笑起来,误打误撞地落在老夫人眼中,林夫人更信以为真了,以为促成了桩美事。
老夫人将二人送到门口,庆余已经驾好了车,沈撄没有避讳地拉着月萤上了马车,与老夫人作别。
马蹄声哒哒作响,林府越来越远,直至一个拐弯消失不见。
马车内,沈撄将还没拿热乎的身契递给了月萤,月萤睁大着杏眼,睫毛一眨一眨的:“你、你不留着吗?”
沈撄手指修长,夹着薄薄的身契抖了抖,反问:“我留它有什么用?”
月萤弱弱地说:“身契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么,你不怕我拿了就跑吗?或者万一放我这掉了,再赎就不划算了……”
“既然这么重要,就更得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沈撄笑了,直接手指下压,将身契摁到月萤的掌心,“我不管你之前在林府如何,以后跟在我身边,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可以任意交换的物件。所以你也要自重、自爱,不再装疯卖傻,我今日既然能带你出府,以后也能护你无虞。至于林毖,他很快就会消失在你眼前,不用怕。”
月萤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她捏紧手里的身契,望向沈撄的目光里有了几分崇拜。
她没读过书,绞尽脑汁只能憋出一句:“沈大夫,你真的好聪明好厉害啊。”
沈撄被月萤逗笑,似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月萤的发髻,慢慢回道:“聪明并不是什么很珍贵的品格,勇气才是。行动的勇气,坦诚的勇气,重新开始的勇气,而这些,月萤你都有。”
月萤眼圈微红,忽然坐近了点搂住沈撄的腰身,呢喃道:“沈姐姐,你真好。”
沈撄身子微微一僵,她长这么大还没被女子这样抱过,多年来也没有闺中好友,难得有些不适应。
“以后不能喊我姐姐,知道么?”
月萤登时收回手捂住嘴巴,道:“对不起!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叫沈大夫……未免也太生分了。”
沈撄想了想,问:“你认识多少字?”
月萤摇摇头,回:“以前只跟在大姑娘身边认过几个简单的。我给你的那个字谜,是大姑娘教我猜的,她特别喜欢这个字谜,所以我才记住了,其实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意思。”
沈撄从月萤那孩童般的字迹和说话的用词中也猜到了一点,她道:“那以后我教你认字读书,你唤我一声‘先生’可好?”
月萤用力地点点头,眼睛又亮了起来:“好!”
车外,庆余再次将马车停在了咸元客栈,这里将会是他们接下来好几天的落脚点。
沈撄带着月萤刚下车,就听见后头有马蹄声传来,还夹杂着一道陌生的声音:“沈公子,请留步!”
沈撄回头,见一作小厮打扮的人翻身下马,她正疑惑,就见小厮向她递上了请帖:“沈公子,六少让我来给您送请帖,邀您五日后于相宜楼小聚。方才去林府得知您已离开,这才一路跟了过来。”
原来是柳昀的人。
还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昨晚还在想着怎么利用柳昀,他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撄接下,道:“有劳。”
小厮福礼:“小的还要去长宁侯府送请帖,就不打扰沈公子休息,先告辞了。”
沈撄抓住消息问:“世子也会一同前往么?”
“是。六少邀了您和世子二人共同相聚,只是世子向来喜欢清静,不知会否赴约。”
沈撄闻言勾了勾唇,一脸意味深长,道:“放心,他会去的。”
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会放过,他一定也是。
沈撄清亮的眼里跃出一抹欣然,看来请君入瓮的计划,又可以提前几日了。
-
接下来五天,沈撄先带着月萤去成衣坊置办了几件时兴的裙子,后教了月萤读三字经,认百家姓,偶尔念几首稼轩先生、五柳先生和东坡先生的诗词,每日都过得有条不紊。
等到了赴约那天,沈撄也换上了新买的月白色竹纹长袍,只身去了相宜楼。
可相宜楼今日却长队如龙,似乎出了什么意外。
沈撄一问才知道今日是相宜楼一月一次的“相问相约”时刻,只有答对了相宜楼出的题才能进去。
人影绰绰中,沈撄眼尖先看到了今日聚会的东家柳昀,一脸苦恼地从最前头掉转来了队尾。
他依旧华服着身,不过身边多了两个随行小厮,不远处国公府的马车也在静静候着,看来是彻底解禁了。
只这垂头丧气的样子,怕是还没答对题。
沈撄叫住他:“柳兄。”
柳昀却没有回头,沈撄又改口喊了“六少”,柳昀这才顿住脚步,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他回头,见到沈撄有几分意外:“沈兄!好久不见,你来得这么早。”
沈撄笑道:“六少请客,不敢怠慢。不知今日相宜楼出了什么题,这门好不好进?”
柳昀正发愁着:“今日相宜楼竟是从《礼记》中出题,我向来是不爱看那些四书五经之乎者也的,完全一头雾水。沈兄你来得正好,我可得靠你了,不然我先前预定的一桌佳肴可就全打水漂了。”
柳昀说完又担心吓到沈撄,毕竟沈撄也不过是个医师的,他又加上一句:“若你也答不上来,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就安心等亭砚来,他定能带我们进去的。”
沈撄一听以为今日题目颇难,不敢托大,只说会尽力一试,可没想到等轮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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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礼记·礼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