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的半生：从校服到讲台的初恋

　　文艺晚会的掌声还没在校园里散尽，风就裹着初冬的凉意贴了上来。我和王睿并肩走过宣传栏时，身后总跟着细碎的议论声——“你看他俩站一起，比晚会海报还登对”“王睿上次跳舞时，好几次护着艾莉不让她摔，也太甜了”。他听见了会低头笑，耳尖泛红，手指不自觉地挠挠校服下摆，像个被夸了的孩子；我却只能攥紧书包带，把目光往远处的梧桐树挪——那树干上还留着腾逸上次等我时，靠出来的浅浅印子，是我不敢让别人看见的秘密。

　　王睿的靠近越来越明显。早自习前，他会把抄好的数学错题本放在我桌角，字迹比课本印刷体还工整，最后一页总画着小小的太阳，说是“给你补数学的动力”；午休时，他借口“请教语文古诗”，拉着我在操场边的石阶上坐很久，讲他小时候在乡下爬树掏鸟窝、被奶奶追着打的事，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闪着细碎的光。我不是没察觉他的心思，只是每次想开口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话到嘴边又被咽回去——怕看见他眼里的光灭下去，更怕自己的秘密像纸包不住火，烧到腾逸身上。

　　这份躲闪没能撑太久。周五黄昏，王睿在食堂门口拦住我，手指攥着校服下摆，指节都泛了白：“艾莉，操场那边……有件事想跟你说，就几分钟，不耽误你吃饭。”饭点的操场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旗杆的“哗啦”声，他站在我面前，突然红了脸，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从第一次排练，你踩错节拍慌得攥紧我袖子开始，我就喜欢你了。这些天我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笑的样子，连做梦都梦到跟你一起跳舞时的……我知道很突然，可我实在忍不住了。”

　　他最后那句“I love you”说得很轻，却像颗小石子砸在我心上。我盯着他紧张到微微发抖的手，想起腾逸每次骑车时，稳稳托着我腰的掌心——那掌心总带着点温热的汗，让人觉得踏实。我咬了咬下唇，声音比自己预想中更平静：“No， I can't promise you。”他眼里的光瞬间暗了，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我不敢再看他，转身往宿舍跑，风刮得眼睛发疼，心里却清楚——我的心早就被腾逸占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故意绕开王睿常走的楼梯，避开他可能出现的食堂窗口，可还是在周日下午撞见了他。才几天没见，他像是瘦了一圈，校服穿在身上晃荡，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原本总是挺直的肩膀也垮了些。看见我时，他脚步顿了顿，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轻轻点了点头，就低着头走了，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我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明明是我拒绝了他，可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愧疚还是止不住地冒出来。

　　“艾莉！发什么呆呢？”静怡突然从身后拍我肩膀，手里拎着刚买的烤红薯，热气透过塑料袋渗出来，暖得人手心发慌，“快走吧，再晚宿舍就要锁门了，你上周还说要复习英语来着。”我刚应了声，抬眼就看见学校门口的大榕树下，腾逸靠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上，浅灰色衬衫被风掀着衣角，正朝我挥手。我的心一下子慌了，赶紧把静怡往宿舍推：“我突然想起英语书忘在教室了，你先回去，我拿了书马上就来！”

　　等静怡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拐角，我才蹑手蹑脚地跑过去，伸手掐了下腾逸的胳膊：“谁让你骑摩托车来的？还停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要是被老师看见，或者被同学认出来，怎么办？”他咧着嘴装痛，伸手把我往身边拉，眼里满是得意：“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刚买的雅马哈，你上次说羡慕别人骑摩托车兜风，我记着呢。带你去城外转一圈，怎么样？”我盯着摩托车亮闪闪的车身，心里又甜又慌——甜的是他总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慌的是这惹眼的车，像个随时会炸的炮仗，万一被熟人看见，就全完了。

　　最终还是没抵挡住诱惑。我坐在后座，紧紧抱住他的腰，摩托车飞驰过城郊的小路时，风把头发吹得飘起来，混着田里稻草的香气和村民家烟囱里飘出的柴火味。他把车停在江边，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剥了糖纸喂我，指尖蹭过我嘴唇，带着点凉意：“你最近总躲着我，是不是有心事？”我含着糖，甜意压不住心里的涩，刚想开口，就想起周六晚上爸妈的对话——爸爸坐在沙发上翻报纸，突然指着社会新闻说“你看这个，隔壁老李家的女儿，跟学校老师处对象被发现，老师直接被开除了，家里人在大院里都抬不起头”！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靠在腾逸肩上，看着江面上的灯光被风吹得晃荡，突然不敢想未来——要是爸妈知道了，会不会像梦里那样，爸爸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打，妈妈坐在地上哭着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会不会去学校闹，让腾逸丢掉工作，连教师资格证都被吊销？这些念头一冒出来，我就浑身发冷，连抱着他腰的手都松了些。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里，爸爸把我锁在房间里，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妈妈拿着我的日记本，边哭边骂“你对得起我们吗”；腾逸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地说“艾莉，我们分手吧，别耽误你，也别毁了我”。我从梦里惊醒时，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冷得像冰。也是在那一刻，我摸出枕头下的信纸，一笔一画地写分手信——“腾逸，我们不合适，你是老师，我是学生，再走下去只会耽误彼此，别再联系了”，写了又涂，涂了又画，纸都被眼泪洇皱了，最后还是咬着牙，把字写得工整些，怕他看不清楚。

　　周一清晨，起了一个大早，我就揣着信站在腾逸学校门口等他。寒风刮得脸生疼，我把围巾拉得更高，遮住半张脸。远处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腾逸的身影越来越近，车座上还套着我织的粉色毛线套——那是我熬了三个晚上织的，针脚有点歪，却是我当时最得意的礼物，此刻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刺眼。我把信往他手里一塞，没敢看他的眼睛，转身就跑，听见他在身后喊“艾莉，等等！我送你去学校”。“不用了。”我不敢回头——我怕看见他难过的样子，更怕自己会后悔，会冲回去把信抢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丢了魂。上课盯着黑板发呆，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我半天反应不过来；下课趴在桌上哭，眼泪把课本都洇湿了，连最喜欢的语文课都提不起精神。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测试，我的语文成绩第一次跌出前三，数学更是不及格，试卷上的红叉像密密麻麻的伤口。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语气先是严肃，后来又软了下来：“艾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聪明又努力，这次成绩下滑太厉害，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要是家里有困难，或者和同学闹矛盾，都可以跟老师说。”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什么也不敢说——有些苦，只能自己咽，说出来只会让更多人受伤。

　　回到宿舍，我蒙着被子大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李玉玲进来拿东西时吓了一跳，赶紧坐在我床边，伸手拍我的背：“不就是一次考试嘛，下次好好考就行了，哭什么呀？你平时那么厉害，这点挫折算什么。”我哭到声音沙哑，才慢慢平静下来，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敢看她。晚饭时，我跟着李玉玲去食堂，排队时瞥见王睿站在左边队伍里，他的目光落在我红肿的眼睛上，满是担忧，像含着温水。我赶紧把头扭开，往李玉玲身后躲了躲，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跟着我，暖得人心里发慌，却又不敢回应。

　　晚自习结束后，我饿得厉害，肚子“咕咕”叫，刚走到餐厅门口，就撞见了王睿。他手里拎着份炒粉和一杯豆浆，热气腾腾的，递到我面前时，手指还带着点烫：“我看你晚饭没吃几口，这个趁热吃，是你上次说好吃的那家，加了点辣。”我往后退了退，想说“不用了，谢谢”，他却把东西往我手里一塞，语气不容拒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吃饭，别跟自己的身体较劲。”说完就转身走了，背影在路灯下，长长的，没回头。

　　我攥着温热的炒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回到宿舍，我把炒粉递给李玉玲和欧阳娜娜：“你们吃吧，我没胃口。”然后拿着衣服去洗手间，水流哗哗地响，我对着镜子，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像只受了伤的兔子。镜子里的人明明是我，却又觉得陌生——以前那个爱笑、敢跟腾逸撒娇、敢跟静怡抢烤红薯的艾莉，好像被那场没回头的告别，留在了江边的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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