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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灯外的影子
《时代之声》播出的那个周末,陈默推掉了所有邀约,独自回到了母亲家。
胡同里的槐树已经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蓝色的天空下勾勒出简练的线条。陈默提着简单的行李,漫步在熟悉的巷弄里,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默默回来啦!”邻居刘爷爷正坐在门口晒太阳,看见他便热情地打招呼,“昨晚在电视上看见你了!讲得真好!”
陈默微笑回应,心里却有些诧异。刘爷爷几乎从不关注娱乐圈的消息,竟然也看了节目。
越往家走,类似的问候越多。胡同里的老街坊们似乎都看了那期《时代之声》,他们称赞的不是他的歌艺或名气,而是他在节目中表达的对音乐和传承的理解。
母亲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来了,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快进来,汤还热着。”
小院里,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家常菜。最显眼的是那碗冒着热气的炸酱面,旁边还配着一碟嫩黄的黄瓜丝和一碟碧绿的豆芽。
“先吃点东西,”母亲为他盛面,“你看你,又瘦了。”
陈默接过碗,深吸一口气:“还是家里的味道最香。”
母子俩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午饭。偶尔有麻雀落在葡萄架上,叽叽喳喳地叫几声,又扑棱着翅膀飞走。
“妈看了那期节目,”母亲突然开口,“你讲得真好,特别是说到你爸的那段。”
陈默筷子顿了顿。在节目中,当被问及回国的初衷时,他破天荒地谈起了已故的父亲——那个一辈子默默无闻的中学音乐老师,那个教会他识谱,却没能看到他站在更大舞台上的人。
“我记得爸常说,音乐是时间的容器。”陈默轻声说,“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饭后,陈默帮母亲收拾碗筷。厨房的窗户正对着邻居王阿姨家,能听见里面传来周屿演唱的《梧桐叶落时》。
“王阿姨现在可喜欢小周了,”母亲笑着说,“天天放他的歌,还说要把孙女介绍给他认识。”
陈默不禁莞尔。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杨珍打来的。
“抱歉打扰你休息,”杨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有几个紧急的事情必须和你商量。”
陈默走到院子里:“请说。”
“首先,柏林电影节那边来消息了,”杨珍的语气难掩兴奋,“《北归》入围了主竞赛单元。”
陈默怔住了。《北归》是他回国前在韩国拍摄的最后一部电影,他在其中饰演一位流落异国的华裔音乐家。为了这个角色,他学习了三个月的小提琴,甚至推掉了一整年的商业活动。
“这...太意外了。”陈默终于说。
“更意外的是,电影节希望你能出席闭幕式,并参与最佳男演员的角逐。”杨珍顿了顿,“陈默,这是亚洲演员今年唯一的提名。”
陈默沉默着,目光落在院子角落那架旧钢琴上——那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产。
“第二个消息呢?”他问。
杨珍叹了口气:“有几家品牌终止了与周屿的合作。他们认为他现在‘过于传统’,不符合他们的年轻化定位。”
陈默皱眉:“因为和我们合作?”
“间接原因。主要是在《时代之声》上,小周说的那番关于‘偶像责任’的话,让一些品牌觉得他不再‘偶像’了。”
接完电话,陈默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初冬的阳光淡淡地洒在身上,却没有带来多少暖意。
母亲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工作上遇到麻烦了?”
陈默接过茶杯,将两个消息告诉了母亲。
母亲静静地听完,轻声说:“你还记得你爸当年为什么拒绝那个音乐学院的调动机会吗?”
陈默摇头。那时他还小,只记得父亲接到调令时兴奋的样子,和后来莫名的放弃。
“那个职位更高,薪水也更丰厚,”母亲望着那架旧钢琴,“但你爸说,如果他走了,学校里的孩子们就可能再也没有音乐课了。”
她转向陈默:“你爸一辈子没成名,但他教会了很多孩子欣赏音乐。有时候我想,他或许比那些大名鼎鼎的音乐家更幸福。”
陈默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他拨通了周屿的电话。年轻人接得很快,声音却有些低沉。
“前辈。”
“听说了一些消息,”陈默开门见山,“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实话,有点困惑。我说了真心话,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为什么反而失去了机会?”
“因为这个世界不总是奖励真诚,”陈默平静地说,“但真诚会筛选出真正属于你的机会和人群。”
周屿叹了口气:“我的经纪人说,我应该在商业和艺术之间找到平衡。”
“平衡不是妥协,”陈默说,“而是在清楚自己核心价值的前提下的智慧选择。”
挂断电话后,陈默又联系了李建民。与周屿不同,老人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陈老师!我今天去邮局,居然有年轻人认出我,要签名!”李建民兴奋地说,“我老伴说,我这把老骨头倒成了明星了。”
陈默微笑:“您值得这样的关注。”
“不过啊,”李建民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有件事我想请教你。有家唱片公司想给我出全集,但我那些老歌,很多都是翻唱别人的,这样出版合适吗?”
陈默被老人的诚实打动了。在突如其来的名利面前,李建民首先考虑的是作品的原创性和版权问题,这种品格在当今乐坛实属难得。
“我们可以帮忙筛选,”陈默说,“只收录您的原创作品,或者重新编曲,赋予那些老歌新的生命。”
“那太好了!”李建民顿了顿,“陈老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些歌可能永远只能在小酒吧里唱了。”
夜幕降临时,陈默坐在父亲留下的钢琴前,轻轻抚摸着有些泛黄的琴键。这架钢琴音准早已不准,有几个键甚至按下去就弹不起来,但他一直舍不得修,更舍不得换。
他打开琴盖,尝试弹奏《三声部》的旋律。走音的钢琴创造出一种奇特的效果,仿佛时光在这琴声中凝固。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张楠。
“听说柏林的消息了?”张楠问。
“嗯。”
“你怎么想?”
陈默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我想起你曾经说,我的声音里有故事。”
“是的。”
“那些故事,大多是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陈默缓缓说道,“如果我为了一个国际奖项,就改变自己的根基,那些故事还会真诚吗?”
张楠在电话那头笑了:“所以我一直说,你是真正的音乐人,而不是明星。”
挂断电话后,陈默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夜空中有薄云飘过,月光时隐时现。
他想起父亲教他弹琴的那个下午,想起第一次在韩国登台时的紧张,想起与李建民和周屿在录音室里的日日夜夜。这些记忆串联起来,构成了他的音乐之路。
回到房间,他打开笔记本:
“第十四天。聚光灯外的影子,往往比光芒本身更真实。”
第二天清晨,陈默告别母亲,返回公司。杨珍早已在办公室等候,桌上摆着厚厚的文件。
“关于柏林电影节...”她开门见山。
“我会参加闭幕式,”陈默平静地说,“但不会刻意公关任何奖项。如果《北归》能够获奖,那是团队的荣誉;如果不能,也不影响我对这部电影的自豪。”
杨珍有些意外:“你确定?这是很多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确定。”陈默点头,“另外,关于小周的事情,我有一个提议...”
一小时后,周屿和他的经纪人来到公司。年轻人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我考虑过了,”周屿一坐下就说,“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方向。失去的合作就失去吧,我相信会有人欣赏真实的我。”
陈默欣慰地笑了:“正好,我有一个提议。我和建民老师接下来要筹备一系列校园音乐讲座,想邀请你作为青年代表参与。”
周屿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你的经历和思考,对年轻人会很有启发。”陈默说,“而且,这或许能帮你找到真正志同道合的合作方。”
会议结束后,陈默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城市的轮廓在冬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父亲生前最爱说的一句话:“音乐如人生,不在乎走得多远,而在乎走得有多真实。”
如今,他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深意。
手机震动,是李建民发来的消息,是一段音频文件。陈默点开,是老人用二胡拉奏的《三声部》旋律,简单却直击人心。
他回复道:“很美。下周开始,我们一起把它带到更多地方。”
放下手机,陈默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在这条归途上,荣誉与挫折都是过客,唯有对音乐的真诚与热爱,才是永恒的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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