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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宴(下)
太子将写好的小纸条叠好藏在铃铛中,这铃铛里有机关专用来放,赠与她人有祝福之意,也能辟邪。
“不与你说。”她把铃铛递到唐昭手心,小巧精致,拿在手里晃还能听见清脆响声,唐昭高兴地戴在身上,也不再追问。
她立马坐下,提起笔写下一堆,一个个塞在铃铛内。
亲手为太子戴上第一个铃铛,她哼道:“我可不会告诉你写的什么。”
太子促狭开口:“我又没问。”
唐昭不理,将要给母皇和侄子的铃铛交给侍从,拿着剩下的一堆铃铛去派发,她与唐晏、萧徽及文道清三人互换,小铃铛叮当作响,她叮嘱佩兰收好。
“姨母没来,你代我交予她。”唐昭多拿出一个给唐晏道。
唐晏撇嘴:“你怎么个个都哄得好,我娘整天念叨要你做她的女儿。”
“那你也哄哄姨母啊,就是不用哄,你多在她眼前晃,她也爱死你这个女儿了。”唐昭高深莫测地看着她,讲这做母亲的怎么看自己女儿都是喜爱的,你多在她身边就是什么都不做,她也觉得你孝顺,要是你上进几分那便更不得了了,家里哪个不哄着,觉着你是未鸣的凤凰。
唐晏似懂非懂,嘴里喃喃:“你竟懂这么多,难怪我娘喜欢你了。”
“哎,哪有这么简单。”唐昭装起来,旁人看来是有几分做甚大事的凝重,她拍拍唐晏的肩膀,给她留下了高深而沉重的背影。
唐晏惊呆在原地,目送她远去。
唐昭憋不住笑,半路就笑了出来,肩膀抖着,立马听见唐晏气急败坏控诉她骗人感情。
“你又哄她了?”太子瞧着唐昭焉坏的表情,挑眉道。
“也就她比我傻些,连文道清心眼都忒黑了。”唐昭磨磨蹭蹭坐下道。
说到文道清,她跟太子聊起自己发现文道清是真纯善,但也是真的善良地坑人。
她说着这几个友人嘴角一直未放下,太子笑着听她讲,一人眉飞色舞地讲,一人认真地听,如此亲密友爱竟在天家。
多少人心中将自己家中的“逆子”们与太子和四皇子暗暗比较,打算回家好好教育一番孩子。
三皇子潇洒拒了周围的人,又潇洒地走到唐昭跟前,她侧身对着太子道:“大姐。”
太子点头让她坐在身侧,她毫不客气地插在两人中间,挤在唐昭身旁。
“挤死了,你过来作甚?”唐昭歪着身子抱怨。
三皇子拿出铃铛给了太子与唐昭,长叹道:“没良心的,也不给你三姐姐一个。”
唐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给她,眨眼道:“谁没良心?”
“我胡诌的……”三皇子欢欢喜喜接过,与二人交谈。
宴上许多人尚在低头写字,天有些暗了,微凉的风吹过,正是秋日的滋味。
观远处日光斜挂屋檐,意料之外的人闯进唐昭的眼中,崔尚书神色冷淡,走到梁相跟前才露出笑颜。
唐昭手边还留有一个给崔瑛的铃铛,盯着那边的动向,指尖轻轻拨弄铃铛,她心下不安,手边声音越响。
“你怎么了?”三皇子怪道。
“急着出恭。”她一下握住铃铛,与两个姐姐告辞,独自离场去寻崔瑛,她转了许久都未曾找见,越发焦急,专跑到一些偏僻角落里找,终于,她微微喘着气,走到墙角的树后,还好看到了崔瑛和她那眼眶红红的双眼。
她很轻松地将崔瑛拥入怀中,肩上多出一点重量,崔瑛不说话,她也就不说,只是陪在这,直到站着脚都麻了,崔瑛才动了动,似是缓过神来,对着唐昭赔罪:“抱歉,让殿下见了我这般姿态。”
“哪般姿态,你如此难受也不过靠在我怀中一阵,倒是要小心郁结于心。”唐昭摇头,她不知道崔瑛如何度过这十五载,也不知道崔瑛初到京都去了尚书府又为何离开,如今她也不知道是否是崔尚书为难了崔瑛。
她什么都不知道,偏偏想从崔瑛口中得知一切。
唐昭在等崔瑛吐露出一点什么,可崔瑛又“殿下、殿下”地揭过。
顿时她感觉自己和那颗树无异,崔瑛只是在树前停留暂缓,也只是在她身边得到片刻喘息。
崔瑛小心地看着她道:“殿下?”
“嗯?”唐昭从层层叠叠的思绪中回神,重新挂上笑脸,与她久久对视,沉吟道,“有任何事,我都能为你撑腰。”
眼前的人避开她的眼神垂眸应是,她不知怎么也慌忙移开视线,装作一无所知。
沉默无话。
她僵硬地动了下,身上的铃铛作响,才想起还未给出的铃铛,她拿出那个铃铛,每次秋日宴的铃铛都做得不同,今年坠的穗子鲜红,如同人的体温,要热烈燃烧。
唐昭将铃铛递给她,看着她系在身上左右转了一圈,问自己戴着如何,登时心情好上不少。
崔瑛语气亲昵:“我还未来得及做,现在就回去做。”
叮当叮当,闹得鸟儿都要飞走了,唐昭开口:“别转了,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影子刚好叠在一起。
风吹拂崔瑛额前的发丝,露出她低垂着精致的眉眼,她手里折弄着纸条,试了许多次依旧没放弃。
看了半天,唐昭不懂她折的什么,目光放在一旁崔尚书身上,她见此人往外走,再次借出恭的借口悄悄跟在崔尚书身后。
没成想崔尚书倒真是去出恭的,她在银盆里净完手,用丝帕擦干,让侍从取来熏好的衣裳,她抖抖袖子着一身香衣昂头往回走,拐个弯遇着人,她暗自恼怒是谁还不避让,低头仔细看才发觉是唐昭。
崔尚书换上笑脸,行礼道:“多有得罪,殿下请先行。”
唐昭仍不动,她误以为是要让自己先走,向左迈了一步,却又撞上唐昭,她疑惑地往右一步,发现唐昭也往右一步,反复几次,她品出一丝不对劲,对面前的人发问:“殿下可是有事?”
唐昭抬下巴点她:“崔尚书,我身边的伴读也姓崔,你认识吧。”
崔尚书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正是我侄子。”
“对,没错!”唐昭来回走了几步,面上带着疑惑,明知故问,“可她几乎与崔尚书断亲了吧?”
是了,崔瑛住在安王府,当初来京去过尚书府的事除了她也无人知晓,明面上崔瑛不曾与崔尚书来往,故而流传崔瑛与其有龌龊。
正是如此崔瑛在外的名声才极其两端,才名不假,诋毁者众多,不议生来克亲之名,也有不尊亲长之论。
崔尚书应是,唐昭一副和稀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撮合两人,想让崔尚书待崔瑛好些。
崔尚书知道她看重亲缘,也以为唐昭是来劝和。
可唐昭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崔瑛受委屈了。
所以,唐昭是来问罪的。
她眼神凌人,笑吟吟劝道:“如此,就请离她远点吧,崔瑛是我的人。”
“我一向护短,要是你们不离她远点,她受了什么伤,我就第一个找你问罪。”
崔尚书惊得低下头,那道目光几乎要将她的脊背灼穿,如此低着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好了,我想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吧?”唐昭伸手将她的肩扶正。
唐昭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突然一笑散了浑身的气势,欢欢喜喜回去找崔瑛,俨然一副少年姿态。
可她不知这一谈,便使得崔尚书几日辗转难眠,但她要是听了估计又是一番幸灾乐祸。
唐昭只管警告完,回到崔瑛身边,拿过她放好的铃铛。
她透过镂空的缝隙试图窥见里面的折纸,问道:“你折的什么?”
“往后殿下再打开看。”崔瑛避而不答。
唐昭眯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睛睁大一个劲地瞧,此刻寻着崔瑛的声音,隐隐绰绰,窥见了她薄的唇,一张一合,似乎能看见平时嘴边的笑意。
“殿下?”崔瑛好奇地靠近她,嘴里咀嚼这两字。
她靠的越近,唐昭便只能看见越来越小的一部分。
唐昭将铃铛往上拿,又看见了崔瑛的眼睛,不红的、如同往常般平静的双眸,微垂的眼尾是燕子尾巴,勾勒出小小的湖泊。
崔瑛眼睛一眨一眨,湖泊消失重现,循环往复。
猛地,唐昭将铃铛收于掌中,她觉得那只燕子在她胸膛里翱翔,撞得人生疼。
也许是气得,等哪天崔瑛告知她一切,她就不会觉得有燕子飞在她胸膛里。
反正她还有很多时间,又不是等不到。
唐昭转身念:“崔瑛。”
崔瑛不知所以,仍跟在她身后回应:“殿下?”
她再喊:“崔瑛!”
“我在你身后呢,殿下。”崔瑛扯她袖子,唐昭没回头。
崔瑛有些急,小步跑在她身侧,却见唐昭嘴角的一抹笑,这人转头对她笑得灿烂,有些得逞的狡黠,崔瑛觉得自己被捉弄了,但心脏却被网住。
她动了动嘴,说不出话来,只好无奈地笑。
这么一遭,唐昭心里似乎放下今日的一点隔阂,选择问道:“你一直都会是我的伴读吗?”
“自然。”崔瑛果断回答。
“那你不要忘了。”唐昭撇过脸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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