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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鬼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萧娄雪的事情便不能不处置了。
曲夫人皱着眉活像吃了苍蝇般,慢吞吞地叫来两名手持苔杖的小厮,那苔杖足有五寸长、一寸宽。等曲夫人问沈明雪是否要留下观刑时,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里是萧家,闹的太过了也不好。行完礼后她便识趣地告辞了。
恰到好处的退场,还原事情本来的真相,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台阶,而不是随便推出几个侍女来顶罪,然后打几个板子了事。
走出大厅后,侍女仍沿着原路引她离开。走过一道长廊时,她眼皮突然跳个不停,她伸手按了按眼角,再抬眸时便见檐下立着一道人影。
这人可不就是宋霁。
两人四目相对间,她澄澈的双眼却立刻升了温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虽然他刚刚地点睛之语很好地把曲夫人带进了坑里,可是最后还不是靠她自己逼出萧娄雪说出真相。而且一想起他在一旁看戏的模样,她就气的牙痒痒。
所以,她认为他们之间的交易并不成立,自然两人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想着,沈明雪脚下加快,目不斜视,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
可经过他身侧时,一条手臂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姑娘这就走了?不怕你一走,萧家便背着你从轻发落?”
沈明雪偏过头,冷哼了一声。
难道她在萧家就能狠狠责罚萧娄雪一顿了?这里是萧府萧家的地盘,萧家的事,自然是萧家说了算,打轻打重还不是曲夫人一个眼神的事。
她想走,可宋霁却偏,手臂依旧横着。
“你回去,”他对侍女道,“我送沈姑娘出府。”
那侍女低应一声“诺”,退下了。
廊檐下秋风乍起起,那寒气吹的浸入骨髓。沈明雪缩了缩肩,呵出一团白气,不耐烦道:“说吧。”
宋霁挑眉,眼底带着质询,道:“沈姑娘莫非忘了湖边我们说好的事?”
沈明雪眨了眨眼,清凌凌的眸子望向他,面不改色,淡淡道:“哦,不记得了。”
她就是不记得了,他能拿她怎么办?扭送官府还是杀之而后快?
“你……”宋霁气极反笑,拦她的手臂收回,握成了拳。
这一松,倒让沈明雪寻了空隙。她像只兔子般倏地弯腰窜出,碧绿裙裾随风扬起,宛若春柳在风中舞动。
等跑出十来步,那抹“新柳”却蓦地停住。回眸,瞥了眼仍伫立廊中的身影,随即抬高嗓音,道“宋公子,再见!”
说罢,沈明雪心头畅快不少,连气息都顺了几分。只是跑得太急,竟迷了路。
萧家园林豪阔得令人晕眩,单是眼前岔口便有五六条路。她看着眼前山石叠错,蜿蜒如迷阵的小径,无助的愣在原地,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绕回原地。
早秋的风,冷而刺骨,她走的汗湿的衣裳贴在后背,被风这么一吹,激得她浑身颤栗。她抱紧双臂四下张望,忽见不远处由山石错落堆积而形成的一个山洞。
沈明雪快步走去。那山洞背风,洞口草木遮掩,颇为隐蔽,正是遮风挡雨的好地方。她站在里面搓了搓呵了口气,又将洞口杂草拢紧些,才觉得身子回暖了几分。
她歇够了正要离开时,洞口外却蓦地传来一道男声。
“大人,这批考生的名录已送至吏部侍郎陈大人府上。”
吏部侍郎?
沈明雪呼吸一滞,直觉此事非同小可。她屏住呼吸,身子紧贴着山石,偷听了起来。
“嗯,其余的可打点妥了?”
“都已安排。所有考卷皆会做上暗记,届时书吏自会按记号将我们提前备好的文章誊抄上去。”
沈明雪觉得那汇报的男人很有做史官的天赋,三言两语间,沈明雪就听明白了,萧家所图谋的何事。
秋闱舞弊,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被发现了,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被察觉她在此处……
想到这,她浑身汗毛倒竖,背脊沁出冷汗,伏在石壁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洞外风声萧萧,谈话声断续可闻。沈明雪唇色冻得发紫,僵红的手指死死抠着石面。不曾想却因抠得太紧,一块风化松动的石片倏然脱落。
“嗒。”
碎石坠地的声响,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真空中格外刺耳。
沈明雪低头看着脚边的小石块,瞳孔骤缩。
今天真是流年不利,不是被人推下水就是被人要挟,现在可能连小命都不保了。
“谁?!”
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拨开洞口的杂草,朝着声音的反方向拼命奔去。
她不知道说话的这两人具体是谁,可两人中必有一人是萧府之人,此刻呼救无异自投罗网。唯有等到天黑,杨梅她们察觉不对前来寻人,她瞅准时机和杨梅汇合方才有一线生机。
冷风灌入喉间,刺地她喉咙像被火灼烧。可她不敢停,因为身后的脚步声还在。
她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色由蔚蓝转为苍灰,跑到胸口闷痛阵阵。她才听不见身后的脚步身。
她弯下腰,正想喘息,垂眸却瞥见一角青缌緺色的衣袍。
此时此地,无论来者是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眼见那衣角朝自己掠来,沈明雪急急抬头,强作镇定,气喘吁吁道:“我、我迷路……”
她此刻只希望这人能像她看的画本子里的反派一样,多说些话,好拖延一点时间,拖延到杨梅派人来救自己家。
那人背光而立,一双三白眼杀意凛冽。手握着刀柄,一副随时待命的状态。
看来装迷路是无用的。
她猛然转身欲逃,却在这一瞬,利刃穿破身体的剧痛如闪电穿遍身体的每一处。
她低头,一截冒着寒光的冷白长剑自身前透出,而鲜血正沿刃口缓缓而下。
果然,话本子是骗人的。
再然后天旋地转,世间万物在她模糊起来。她最后听见的,是刀收入刀鞘的轻响,以及那句冰冷的话:
“把她扔进河里喂鱼。然后去禀告大人,偷听的是个小丫头,已处置干净。”
这是沈明雪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她觉得,她真是个倒霉鬼。年纪轻轻地就这么草率地丢了自己的命。
——长安郊外
一辆柏木圆盖马车停在道路旁,车内一对中年夫妇推开悬窗,眼神焦急地向外张望。
妇人扶着车壁,语带哽咽,道:“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找到。这可不是青州,蓁蓁要是遇上人贩子可怎么好?”
说罢,妇人便低头哭泣起来。
男子烦躁地拍了拍车壁,道:“哭!还哭!平日就是你惯的她,稍不顺心就闹得家宅不宁。这下闯祸了!等明年萧家来要人,我们拿什么交代!”他望向远处茫茫野径,语气却软了下来,“也不知这丫头带的银钱够不够,天气寒冷,这御寒的物品可够?”
听到这,妇人突然止了哭,稍露慰色,道:“老爷放心,蓁蓁把屋里的银票和金器都带走了,妾身粗略算过,约莫有一万两。”
男子神色稍缓。
静默片刻,二人对视一眼,却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她是他们膝下唯一的女儿,平日里是要月亮不给星星,不曾想却宠坏了这独女,换做寻常闺秀哪敢一言不合就携万金出走?
良久,男子再度开口,“眼下最要紧是寻回人。找回来后,可再别提什么萧家的婚事,免得她又跑。”
“是、是,妾身绝不多嘴。”妇人捏紧帕子连连点头。
此次进京拜访萧家,他们靠着青州首富和漕运生意得了青眼,还因此结下一门亲事。虽然是萧家外侄的婚事,可说到底也是萧家人。妇人一听到这天大喜事,便立刻开心地和女儿说了,可谁知她却在客栈哭天喊地地说什么不嫁。还说什么要是让她嫁,她便逃的远远的。
妇人原以为这些不过是女儿放的狠话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带了钱财跑了。
思及此,妇人又是一阵悔恨,泪珠滚落。
“老爷!夫人!找到了!”
话音落地,夫妇二人精神一振,齐齐望去。只见一行人乌泱泱走近,其中四人抬着一副担架,架上还躺着的浑身湿透全身血迹的女孩。
妇人一见那被河水泅湿的血渍,惊呼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所幸而被男子扶住才没晕倒。
待人群到了跟前,妇人连扑带爬跌的下了马车,踉踉跄跄地跑到担架边,嚎啕大哭,道:“我的儿啊!怎么才一月不见,你就成了这般模样!”
男子虽没妇人如此失态可眼眶却微微发红,只不过他目光扫过少女腕间那只断裂的玉镯时,却骤然蹙眉。
他家女儿活泼好动,玉饰向来戴不久,不出三个时辰就会被各种原因给碰个稀碎。所以她平日只佩些轻巧的金饰。且这一身碧青衣裙,也绝非女儿常穿的衣裙颜色。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示意妇人起身。
妇人却哭得忘情,无奈男子只得提高嗓音:
“别哭了!你看看清楚,那不是我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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