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唐明］奉火涉川

　　马嵬驿的血气尚未散尽，一行人已隐入陇右的崇山峻岭。唐行川跟在崔宁身后，与其余明教弟子隔着一段心照不宣的距离。
　　他背上的刀伤包扎得粗糙，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剧痛，但他连眉毛都没皱过一下。山神庙里那场失控的宣泄，仿佛已经掏空了他半生的情绪，他能察觉到那些明教弟子投来或好奇或戒备的目光，心头却毫无起伏。
　　阿宁真的带我走了。
　　唐行川望着崔宁的背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敲着他的大脑，连脚步都有些发飘。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四周环境上。
　　我一定要护好她，把她平平安安地送回家。
　　这是我唯一能献给她的东西。

　　崔宁正在替白日受伤的明教弟子换药，山洞里的篝火突然爆了个火星。唐行川沉默地守在最外侧的阴影里，脊背挺得笔直。
　　他的耳廓忽然动了一下，从篝火噼啪声中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机括上弦声——顷刻之间数道寒光便从左手指间泼洒而出，一把乌黑的匕首随着右手手腕一翻印出赤红的眼。
　　“叮叮叮！”
　　迷神钉撞上弩箭的声音还在山洞里回响，唐行川已经跃入洞外的黑暗，没有计算角度，没有预留后路，他狂暴地冲向来人，将匕首径直送向那唐门弟子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洒了他一头一脸。一发追命箭擦过唐行川后背，顿时皮开肉绽，他的动作却未有丝毫停顿，狠厉的目光直直锁住第二人的身影。
　　“孤影！你竟真敢……”那弟子的质问因气管破裂戛然而止，只剩下嗬嗬气声。
　　利刃隔开皮肉的声音伴着惊怒的叫喊响起，唐行川没有任何言语，只有粗重得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在风中清晰可闻。
　　来啊！
　　谁敢伤阿宁，我就让谁先下地狱！
　　唐行川几乎在瞬息间便放倒了那三名唐门弟子，此刻站在横陈的尸体中间，浑身浴血，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匕首。
　　他缓缓回头，对上洞口处崔宁那双充满担忧的琥珀色眸子，匕首“咣当”一声落地。他的胸膛因暴戾犹在剧烈起伏，有些失焦的目光固执地锁住她焦急走来的身影，确认着她安然无恙，从而勉强压制住灵魂深处仍在咆哮的毁灭欲。

　　夜深露重，众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歇息。崔宁安排好守夜顺序，带着伤药和绷带走到唐行川身边，并递过了一个水囊。
　　“行川，你的伤需要换药了。”
　　他小心地接过水囊，避开她的手。
　　“……无妨。我自己可以。”
　　但这一次崔宁没有再由着他，而是直接在他身旁坐下。
　　“转身。”
　　他僵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在明教弟子们若有若无的注视下慢慢地转过身，将方才被追命箭划得再次血肉模糊的后背展露在她面前。
　　冰凉的药膏落在他绽开的皮肉上，唐行川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从前……”崔宁的声音很轻，随着手上的动作一起落下，“罢了。你既然跟我走了，你的命，就不只是你自己的了。”
　　“你要保护好自己，万事当心。”
　　火光下，她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药膏冰冷，唐行川却仿佛被烫到，有些慌乱地垂下眼。
　　“……我明白。”
　　他的生命已经打上了她的烙印，不能再随意赴死。
　　至少得把她送回家。
　　接下来的路程里，唐行川总能发现每一处潜藏的危机，在其他明教弟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迅速解决掉追兵。他的手段狠辣果决，带着浓郁的唐门风格，却毫无保留地对上曾经的同门，死死守护着他的神明。
　　他沉默地坐在离火堆最远的地方，察觉到了崔宁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是初遇时纯粹的感激信任，也不像长安时那般沉静。唐行川知道，她在重新认识这个撕开所有伪装后，只剩下赤裸的忠诚与爱意的自己。
　　他咽了口唾沫，低头将手中冰冷的千机匣擦得更亮，只有在崔宁回过头后才会偷偷望向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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