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

　　许驿猛地从陪护椅上惊醒，心脏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

　　又是这个梦。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是消毒水的味道。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还没完全亮透。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医院里不能抽烟，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要抽烟了。

　　刚才那个梦，太真实了。

　　在梦里，周枳活下来了。

　　他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她，然后狠心分手，独自承受病痛，最后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死去。谢时宇发现了他的日记，真相大白，周枳痛不欲生，但最终坚强地活了下去，成为了优秀的科学家……

　　多好啊。

　　许驿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咙却干涩。

　　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在梦里最后无力垂下。

　　而现在，这双手依旧年轻，充满力量。

　　可这力量，救不回他想救的人。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是他倾尽所有，苦苦挽留了整整三年的人。

　　三年。

　　这三年，他放弃了国外顶尖实验室的机会，辞去了国内前景大好的工作，几乎住在了医院。

　　他查遍了所有相关的医学文献，联系了国内外知名的专家，试过各种治疗方案。

　　甚至像梦里那样，在无数个绝望的深夜，向上天祈求，祈求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他甚至……也真的写过日记。

　　体温、血压、用药剂量、偶尔好转又迅速恶化的指标，以及越来越长的昏迷时间。

　　还有，就是一遍又一遍，写满整页的“周枳，活下去。”写得泪痕斑驳。

　　可现实，从不像梦境那样仁慈，会回应他悲壮的牺牲。

　　现实是，三年前那场车祸发生后，周枳被送进医院，就再也没能真正清醒地走出来。

　　她的身体依靠各种仪器和药物维持着最基本的功能，像一株日渐枯萎的植物。

　　医生从一开始的“情况危重”，到后来的“做好长期准备”，再到最近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所谓的“尽力”，不过是让告别来得更折磨人。
　　梦里的“系统”和“交易”？

　　那不过是他极度痛苦下的自我安慰，是大脑为他编织的幻想。

　　在幻想里，他至少还能“做”点什么。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许驿抬起头。

　　或许，今天会有奇迹？

　　护士走到他面前，脚步停下，却没有看他：

　　“许先生，节哀。周小姐……就在刚才凌晨，心跳停止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许驿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来，梦真的是反的。

　　他没有机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生。

　　他没有机会演那场决绝分手的戏。

　　他甚至没有机会，让她知道这三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就这样，安静地，在沉睡中，离开了他。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祈求，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都被现实，击的粉碎。

　　真实的结局，只有这一页。

　　这一页上，没有诗。

　　只有失去。

　　许驿慢慢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没有抖动，没有声音。

　　窗外，天光渐亮，黎明如期而至。

　　只是，他的灯，灭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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