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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瑞睡梦中醒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头往窗外看,天地间已经覆上一层纯净的银白,细雪零星飘落。
“哥哥,哥哥~”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缝,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绒球的身影挤了进来。
利奥小脸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扑到床边兴奋地摇晃着他,“雪,有、有雪~”
凌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道:“看到了,小懒虫今天起得很早啊。”
“哥哥是大懒虫……”
“童言无忌啊,不过你说对了,哥哥是大懒虫,哥哥不想起来了,哥哥要再睡会儿……”
凌瑞把利奥抱上床,又吩咐外面看着利奥的女仆去忙。
“再睡一会儿吧小可爱……”
“不想睡觉!睡不着……”
“那你一边儿玩儿去,哥哥要再睡一会儿……”凌瑞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哥哥大懒虫!”利奥轻轻摇晃着凌瑞,不安分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可凌瑞早已习惯了他的吵闹,翻了个身,舒舒服服睡回笼觉,利奥折腾了一会儿,见哥哥实在不醒,只好钻进被窝,乖乖躺着。没一会儿也打了个小哈欠,在温暖的被窝中睡着了。
等凌瑞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利奥还在睡着,呼吸轻轻浅浅,凌瑞洗漱后回来把他捏醒,带着他去了餐厅。
“总算来了呀,两个小懒虫。”伊莎贝尔夫人温柔地笑着,眼里满是纵容。
利奥松开哥哥的手,扑进母亲怀里。“哥哥是大懒虫!”
伊莎贝尔夫人将他抱起来,“都是小懒虫。”
“艾瑞恩,快来吃饭吧,厨娘今天又做了新菜。”
“父亲呢?”
“他一早就去忙了,不用管他,我们先吃吧。”
午后,利奥又缠着凌瑞给他做新玩具,伊莎贝尔夫人则去照料她精心培育的魔植。
日子就这样在宁静中悄然流淌。
凌瑞每天的行程渐渐固定。
早饭后去温室大棚查看蔬菜的长势,有些作物是特意栽种在棚内的,有些由老巴顿搭了简易棚架保护起来,还有些被凌瑞判定为耐寒的品种,露天里接受风雪的考验。
第一批蔬菜已经被采摘了几次,厨娘还是有天赋的,在凌瑞几次不经意的点拨下,手艺越来越好了。
餐桌上的菜色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炖、煮、烤,凌瑞那饱受折磨的味蕾,终于得到了些许抚慰。
然而冬日漫长,城堡内的时光难免显得有些乏味,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凌瑞开始动手复刻记忆中的种种游戏。
扑克牌、各种棋类,甚至翻花绳等等……
有时,一家人会围坐在壁炉旁,打上一局牌,或对弈几盘新棋,凌瑞不曾想到,这些为解闷而复刻的现代游戏,有朝一日会流传开来,成为这个世界家喻户晓的娱乐方式。
这天,天气好些,凌瑞打算出城堡看看。
小利奥格外黏人,抱着他的腿闹着要一起去,但外面寒风凛冽,凌瑞只好蹲下身,好说歹说,并许下做更多玩具的承诺,才让这小家伙点了点头。
于是凌瑞卡尔两人踏上马车,出城堡。
凛冬的维利亚城显得格外萧瑟,街道上行人稀少,大部分领民都躲在家中抵御严寒。
然而,越是往城堡外围的角落和边缘地带走去,景象就越不同。
一些衣着极其单薄的人,蜷缩在简陋窝棚的背风处,或是麻木地从事着清扫积雪、搬运重物的活。
他们手脚冻得通红发紫,眼神空洞,在监工模样的人经过时,会流露出畏惧的神色,将头埋得更低。
是奴隶。
他们大多来自战俘、债务或世袭,不被视为完整的领民,甚至有些不会当做人来对待,而是会说话的工具。
作为一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让凌瑞面对这一幕时,感到深深的不忍。
但解放奴隶吗?别傻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经济的结构、乃至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都构筑在这一切之上。
至少,现在不行。
凌瑞静静看着这一切,忽然瞥见一处简陋木屋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奴将黑硬面包嚼碎,塞到怀中双眼禁闭,脸色通红的孩子嘴里。
“吃一点……吃一点吧”女奴的声音干哑,带着绝望的颤抖。
凌瑞的心揪住,示意马车停下,就要下去查看。
“少爷……”卡尔拦住他,“仁慈是美德,但这样的在冬天太多了,她们只是奴隶,没必要……”
“闭嘴!少爷我想救就救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卡尔沉默了一瞬,在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碧眸注视下,“……是,少爷。”
凌瑞跃下马车,拉低兜帽,用厚实的羊毛围巾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与卡尔一前一后,走向那低矮破败的木屋。
寒风凛冽,吹得凌瑞一哆嗦,随即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微光闪过,卡尔顿时感到一股温和的暖意从周身包裹上来,前方的马匹似乎也舒缓了鼻息。
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让卡尔心头一暖。
其他奴隶蜷缩在各自的角落里,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两人停在靠外的一间木屋前。门内的女奴闻声抬头,看见衣着考究的、看起来很贵气的孩子和沉默魁梧的男人,脸色吓得煞白。
她本能地瑟缩,目光落回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身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上冰冷的地面:“求求两位大人……救救我孩子……救救他……”
“他怎么了?”凌瑞蹲下身,正要去试探孩子额头的温度。
卡尔先一步,挡在凌瑞身前,伸手覆上孩子的额头,“烧得很厉害。”
“那么冷的天,他却一直发热,现在怎么也不醒,求大人救救他吧……”
“确实很烫……”卡尔说道。
“去把马车上的药剂箱拿来。”凌瑞吩咐道。
“这……”卡尔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犹豫,在他看来,这些奴隶完全不配使用这些珍贵的药剂。
凌瑞知道卡尔想说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是……”
卡尔转身离去,凌瑞再次伸手探向那孩子的额头,女奴下意识抱紧孩子向后缩了缩,奴隶长久以来的烙印让他们觉得,他们不配触碰这些大人。
但下一刻,她颤抖着将孩子微微托起,眼中尽是恳求。
凌瑞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额头和脸颊,热度惊人,他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而微弱。
卡尔很快提着一个木箱返回,打开箱盖,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排颜色各异的药剂瓶。
凌瑞取出一瓶深蓝色的药剂,递给女奴:“先把这个喂他喝下吧。”
女奴接过,她小心翼翼地掰开孩子干裂的嘴唇,将药剂缓缓倒入,药水带着清苦的气味,孩子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喉咙滚动,吞咽下去。
女奴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孩子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没一会儿,孩子周身的高热开始消退,他睫毛颤动,一声细微的嘤咛过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因高热而黯淡失焦的眸子,蒙着一层水光,懵懂地映出了凌瑞的身影。
“醒了……他醒了!”女奴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她对着凌瑞连连磕头,“谢谢大人……”
“凌瑞又递给她几瓶深蓝色药剂,嘱咐道“每天三次,兑一点水喝,连续喝三天,应该就会好了。”
“谢谢大人……”
不远处,其他奴隶目睹这一幕,眼中燃起卑微的希望,向前挪动。
卡尔横跨一步,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凌瑞侧后方,面色沉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僵在原地,不敢向前。
凌瑞的目光扫过四面漏风的木屋、角落里单薄的破毯,以及一张张麻木而憔悴的面孔,轻声问女奴:“你们……还有食物吗?”
凌瑞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询问那女奴道:“你们……还有食物吗……”
女奴连忙点点头,实话实说道:“还有的……领主大人仁慈,冬天我们也不用天天出去干活,是轮值的,之前城堡发的黑面包还剩下一些……只是不知道这个冬天什么时候结束……”
“我明白了。”凌瑞将打开的药剂箱留在女奴身边,仔细交代了每一种药剂的用途。
“……记住,若再有谁生病,你可按情况分发这些药剂,必须兑水,只有危急时,才用一整支。”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箱子和周围,指尖在箱盖上划过一道弧线。
“要是有人想直接抢,或者装病骗取,你告诉他们,我在上面施了魔咒,那人会付出代价。”
女奴一颤,更加恭敬地伏身:“是…我记住了,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凌瑞又抬头看了看在寒风中瑟缩的奴隶,他闭了闭眼,似乎在感知或凝聚着什么,开始吟唱,随后一个清脆响指。
魔力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区域内所有的奴隶只觉得周身被一股温和而无形的力量笼罩,那浸透骨髓的寒意被隔绝、驱散,仿佛从冰冷的室外一步踏入了生着壁炉的室内。
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回过神来,那些简陋木屋旁、空地中央,几个原本冰冷死寂的石头垒砌处,“呼”一声腾起了稳定的、橘红色的火焰。
火焰不大,却散发着持续的热量,将周围的积雪映照得微微发亮,融出一圈湿痕。
惊呼声此起彼伏,他们伸出手,细细感受着周身直接而慷慨的温暖。
奴隶眼中的麻木被震惊与敬畏取代,他们纷纷转向凌瑞马车所在的方向,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感谢。
凌瑞高声道:“这个火焰会持续燃烧一天,要是不想让火焰熄的话就需要你们自己去找柴火,愿你们都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谢谢大人……谢谢您的仁慈……”奴隶高声呼喊。
卡尔立在凌瑞身后,胸膛不由自主地挺得更高,他努力绷紧脸皮,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威严可靠,只是怎么都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走吧,卡尔。”凌瑞转身。
“是,少爷。”
卡尔连忙跟上,又忍不住低声关切道,“少爷,接下来您想去哪里?还有……施展了那么大范围的魔法,会不会对您有损耗?”他记得少爷身体并不好。
凌瑞坐进车厢,声音透过垂下的车帘传来,“去看看领民的状况,然后再去教会、法师塔那边瞧瞧,这是小魔法,损耗不大。”
“是,少爷。”
马车缓缓行驶在覆雪的道路中,道路变得狭窄,凌瑞于是提出自己下来走路看看。
普通自由民居住的区域呈现出一种坚韧的、为生存而挣扎的忙碌。
烟囱里多数冒着烟,偶尔能看到裹得严实的孩子在屋前扫出一小块空地玩耍,或是妇人提着木桶去打水,一些房屋的窗户用厚实的麻布或木板钉死防风,也有一些较为齐整的院落,应该是自由民中较为富裕的那一类。
“站住!小崽子!”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凌瑞闻声抬眼,只见一个瘦弱的少年正跌跌撞撞地朝这边狂奔而来。赤脚在雪地里踩出凌乱的印记。
他惊慌地回头张望,没留神脚下,在离凌瑞几步远的地方被凸起的冻土绊倒,重重摔在雪泥中。
追赶的人群旋即涌近,为首的是个面色赤红、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指着少年,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卡尔一步上前,像拎小鸡崽似的将还试图挣扎爬起的少年提了起来,面向来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群人猛地刹住脚步,目光在卡尔和凌瑞身上扫过,意识到这恐怕是哪位贵族家的人物,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
壮汉喘着粗气,指着少年急切道:“尊、尊贵的先生,这小贼,他偷了我的钱,足足三枚银币!那可是我攒了半年的!”
卡尔看向被自己提着后领、仍在徒劳踢蹬的少年,命令道:“拿出来。”
少年倔强地扭过头,紧紧抿着嘴。
卡尔稍加力道,另一只手利落地从他破烂的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掂了掂,确实有金属撞击的轻响,将布包抛还给那壮汉。
男人慌忙接住,打开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随又恶狠狠地瞪向那少年。
“行了,人我们会处理,散了吧。”卡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男人犹豫了一下,但终究不敢多言,捏紧了钱袋,带着人转身离去。
卡尔这才将少年放下,但一只手仍稳稳按在他瘦削的肩膀上,防止他再次逃跑。
他低头审视着这个脏兮兮的人,皱起眉:“谁家的?为什么偷东西?你的家人呢?”
少年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用袖子狠狠抹了下鼻子,露出胳膊上几道新鲜的青紫痕迹。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暴起,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对准卡尔按在他肩头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卡尔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不由得一松,少年趁机挣脱,转身就要往巷子深处窜去。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面前的地面“呼”地一声,毫无征兆地腾起一道半人高的、炽热的火墙。
“啊!”
少年猛地向后跌坐在地,惊恐万分地看着那堵火墙。
卡尔甩了甩被咬出血印的手背,再次上前,将瘫软的少年从地上提了起来。“老实点!”
凌瑞挥了挥手,那道火墙悄然消散,只余地面一圈融化的雪水和淡淡的焦灼气息。
“放开我!放开!”少年徒劳地挣扎着。
“只有你一个人吗?还是团伙作案?”凌瑞询问道。
见少年不开口,卡尔手上加了点力道,“快说!”
“没有其他人,是我……是我自己太饿了,想偷点钱去买吃的,放开我!”少年眼神游离,神色慌乱。
“撒谎!快说实话,不然我就把你送到法庭去!”卡尔说道。
“你们放开我!”少年不断挣扎着。
眼见少年死活不开口,凌瑞只好说道,“行了,卡尔,先回马车那里,再去去别的地方看看。”
卡尔推着少年往前走,凌瑞则安静跟在后面。
走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马车那里,凌瑞先一步上马车车厢。
卡尔将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脱下,给男孩捆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将少年塞进车厢,自己则利落地跃上前方的驾车位,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条寂静的街巷。
凌瑞将捆着他的围巾解开,少年蠢蠢欲动。
“别想着逃跑,你刚刚也见过了,我会魔法的,先吃点吧。”凌瑞将车上松软的面包递给他。
眼见是跑不了了,少年一把接过,狼吞虎咽吃起来——他从来没吃过那么松软的面包。
凌瑞看着他褴褛单薄的衣衫和冻得青紫的手脚,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股温和而持续的暖意包裹住少年,驱散了那刺骨的寒冷,少年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偷偷抬起眼,犹豫了一下。
“……谢、谢谢。”
不用谢,你叫什么名字?”
“莱姆。”少年回答道。
凌瑞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才开口道:“现在,告诉我实话,不是你一个人,对吗?你们是一个团伙,有人在控制你们,是吗?”
莱姆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用力摇头,避开视线:“没、没有,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是太饿了……”
“那就再吃一块。”
凌瑞又递过一块面包,语气甚至更温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
莱姆接过面包,却吃得慢了许多,眼神闪烁着,嘴唇动了动,最终仍是低下了头:“……没、没有苦衷,我……”
“嗯……让我猜猜,”凌瑞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是你的亲人、朋友在他们手里?还是……他们用了别的手段控制你,比如……下咒?”
莱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孩子,那双碧色眼眸仿佛能看穿一切,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你说吧,你也知道了我的厉害,或许我真的能帮你解决困境。”
来姆依旧摇头,但这次,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
“不能说?”凌瑞捕捉到他的恐惧,“他们下了禁言咒?或者,说了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凌瑞耐心地等了几秒,换了一种方式:“如果你真的有重要的人被他们挟持,告诉我们,我们设法会想办法去救,你也知道,好人不会让你们去偷东西,他们是坏人,你的亲人和朋友如果还在他们那里,那只会更危险如果现在你无法开口……”
他停顿了一下,确保莱姆在听,“接下来,我问,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同意的话点点点头。”
莱姆紧紧抿着唇,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你们多少个人?30个以上?”
莱姆迟疑片刻,点头。
“都是和你差不多年领的少年,或者更小的孩子?”
再次点头。
“你们被下了诅咒?一旦违背命令或泄露秘密,就会遭受惩罚?”
莱姆的脸白了白,犹豫了很久,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僵硬地转过身,微微扯开自己后颈处破烂的衣领。
凌瑞凝神看去,少年苍白瘦削的脖颈皮肤上,印着一个紫色的、线条扭曲的奇异符号。
确实蕴含着魔力气息,凌瑞快速思考着自己学的魔法知识,但思考了很久,并没有想起这是哪种咒印。
“窝点是在这附近吗?”莱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所以是随时会换?”,点头。
“我知道了,卡尔,去法师塔。”
“好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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