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梅子一个人往前走着，竟再也没有回头。内心说不上有什么悲伤，更多的是回家后怎么跟爸爸交代，不用想，肯定是一阵阵地冷嘲热讽。想到这，梅子摇了摇头，抬眼就忘见一个小姑娘，急切地在找寻着什么。正好梅子抬头与她眼神交汇，这个小姑娘竟自顾自地朝着梅子跑过来。
　　“哎你好，你是要回国的吗？”小姑娘喘着粗气，急切地问。
　　“是，有什么事吗？”梅子并没有特别警觉，反而想知道这个小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急成这样。
　　“我这行李超重了，你能帮我运一下吗？不重，但放在我行李一起就超了，不会影响你的。”
　　“当然可以，别着急。”梅子慷慨地回答。
　　就这样，梅子让小姑娘把东西放在自己行李一起，看起来就是没有太重的样子，但是她自己的行李，也不大呀。这是梅子特别疑惑的地方。多少年以后梅子看关于留学生的很多材料才知道，他们这些人，专门从国外带东西回国，怕自己带的太多，就会分到两个行李，以免被查被罚，幸好，当时梅子帮的这个忙，没有被查到，牵连自己。
　　托运完行李，梅子逛了逛书店，买了本法语书留做纪念，便再也没有心情了，找了个座位，无聊地翻看着这本法语书。
　　“嘿，你喜欢这本书？”一个小老头很欢乐地跟梅子打招呼。
　　“哦，我不知道作者是谁，就是感觉还行，买了留做纪念。我要回国了。”
　　“哦，这样，为什么不在法国待下去？这里不好吗？”小老头还挺好奇。
　　梅子用蹩脚的法语慢慢地解释着，小老头居然热心地说：“如果找不到工作，你可以给这个邮箱发个简历看看。”
　　梅子想，这怕不是个骗子吧，法国人什么时候以热心肠著称了，不管怎么样，梅子记下了。也是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梅子觉得自己是误会他了。因为梅子回国后真的发了邮件，也有人回复，当然没能成行，梅子并没有大学毕业证书。但梅子心里却一直在感谢着那位法国小老头，这是她即将回国时在法国最后的奇遇。一切都过去了，法国就像是一个梦，天亮了，梦醒了，到家了。
　　到家后，妈妈自然是安心了，但并没有过多的想过梅子以后怎么办。妈妈对孩子的爱，最多的是吃饱穿暖，健康开心；但爸爸对他们却不是，梅子心中知道爸爸希望孩子们成龙成凤，但却从不鼓励，只有嘲讽和恐吓，这对于年少的孩子，自然是理解不了的。所以，越是挣扎越是深陷，这只对梅子有很大的影响，因为弟弟妹妹都小，嘲讽和恐吓的对象大多都是梅子，而且他信奉杀鸡儆猴，打罗子马也惊的策略，把梅子管教好，弟弟妹妹自然就不用再教一遍了。这也许就是很多老年人说起二胎很容易的论点所在吧，感觉养孩子跟放羊似的。
　　所以只有梅子一个人想努力却又害怕失败，做错一件事就怕得要命，要自我反省很久，拧巴极了。
　　“回来后，你想怎么着我不管，你自己找出路吧。”梅子爸下了最后通牒，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梅子不敢再多说什么。梅子去了学校，申请复课，老师百般为难：“你这最后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你都不来，我给你安排在哪一级，你说，你自己说！这出去一趟没混出人样，又回学校找饭吃，早干嘛去了？”梅子知道，当初开停学证明离开学校时，白纸黑字写得相当清楚，停学期限一年。梅子当初并没有太在意这个事情，总觉得，既然都出去了，就没有想着回来的事，年少轻狂，钻进脑袋不顾屁股，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当初不是林洋让自己找个音乐学院去续签，当时就回国来，那时候还不到一年时间，回来复课不是问题，根本不会让这个老女人在这数落半天。这个时候，梅子真不知该不该感谢林洋了。
　　“郝老师，好老师了，我也没想到会有政策变化，我这不上学，干嘛去呢，上班也得要个毕业证不是，肄业，实在难听，也难找到工作。”
　　“想上学，也行啊，会做事，就有学上。”
　　这是明抢啊！梅子明白她什么意思，回家找爸爸商量后，又是一阵嘲讽：“看你干的好事，这都是什么事！你自己想办法去，早就说过了！”梅子的牛脾气也上来了，顿时上头：“我不上了，行了吧！”两个人拧到了一起，谁也不低头。梅子知道，放在以前，自己只能放下自尊心一直求一直求，才能得到家人的一些帮助。现在她烦了，累了，见识了，不想再去求了。原来不知道别人的家庭是什么样，梅子天真地以为每个家庭大差不差，都差不多。因为身边的同学家里，也是妈妈软弱服从，爸爸强势指挥，处事不顺就要大吵大闹，对孩子更是颐指气使。但因为出国后，遇到杨光，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的家人，包括爸爸妈妈小姨和舅舅，给予她的那些帮助和安抚，梅子才顿悟，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好好说话，和谐家庭的存在。杨光需要补充的材料，根本不用她着急，她只要说出自己想要的，家里人便帮她解决一切，不用自己回国往返折腾。再想想可怜的自己，争取出国机会时，求了又求；政策有变，没有期末成绩时，除了责备没有替梅子想出任何可行性的办法，梅子之所以回国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自己单枪匹马，背后没有人可以依靠，实在是搞不定这些事了。唯一疼爱自己的妈妈，却也只想自己赶紧回去。
　　上学的事，自己放弃了，因为堵气，但也是无奈。没有期末成绩，家里也不给予帮助，当年年轻的梅子，堵气也好，无奈也罢，真的是不知道学历的重要，就这样轻飘飘地放弃了。如果早有人点醒她，指引她，梅子会不会在本该好好上学的年纪加倍努力，不至于因为此一时的放弃，让自己以后的日子都尴尬地苟且。
　　不知梅子属于晚熟品种开蒙太晚，天生愚钝，还是处于长期打压式的教育下，让梅子对世事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很多事都是后知后觉或者不知不觉，必须都是事过很久，自己才一拍脑门，纳过闷来。待在家里的这段日子，梅子也是想了很多，但碍于太过年轻，也没有人能给她任何建议和指引，全凭着自己的感觉摸着石头过河式的往前走。她能想到的，仅限于自己二十多岁了，总要找个工作挣钱，全然没考虑继续学习的事。人得信命，这个命都是凭着自己的性子选择的结果。就这样，梅子联系了几家介绍工作的小站点，自己在网上又发布了自己的简历，以为总能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吧？没成想，都是餐馆服务员这类的工作。梅子爸一听，瞬间炸了：
　　“你敢去这些地方端盘子洗碗就别回这个家！”当时的梅子爸，事业上已经小有起色，他当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做这类工作，显得并不是很匹配他的身份了。
　　当年，梅子爸妈是被梅子爷爷赶出家门，并不是梅子爸妈犯了什么错，也是一味的打压和索取，忍无可忍后才让他们开始反抗，反抗的后果就是赶出家门，自谋生路。于是梅子爸妈开始自己建房子，一建就是三年，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悲剧的是，梅子爸并不会反省，自己曾经被那样对待后，还会把这种不幸施加在了自己的下一代身上。自从梅子爸妈被赶出来，梅子爸便外出打工。他最得意的就是自己会开拖拉机，在那个年代，会开拖拉机已经是比别人优越很多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梅子爸有机会跟同伴一起去市里干体力活，开拖拉机运石料建房子。因为干活卖力气，会开拖拉机，人也精神，这让一个老人家眼前一亮，经常拉着梅子爸喝酒聊天，不知不觉他们便成了忘年交。人们总是喜欢在生活中找缺失，因为梅子爸从小缺失父爱，老人家又是如此厚爱自己，所以，在老人家面前异常放松自在，越聊越火热。这天，老人家亮出底牌，原来他就是在要这所高校任教的教授。由于他的专业是机械专业，所以他建议梅子爸：
　　“为何你非要开拖拉机，自己为什么不能想办法谋求个跟拖拉机相关的事干呢？你看，你会开拖拉机，还会修它，这些零件在你手里，就跟玩似的，什么部件什么作用，安在哪，你都轻车熟路，我相信你，没问题。就开个小作坊，不用太着急，且比你卖苦力好得多，我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人，你考虑考虑，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就这样，梅子爸一回家就找村书记商量建小作坊的事。当时的农村，能出去打工的人少之又少，都是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传统的农耕生活，大家生活都差不多，揭不开锅的也不在少数。书记听后一拍大腿，他们一拍即合：“这是大好事啊，有想法还有人支持，多半能成！这得解决咱们村里多少人就业呀！”就这样，梅子爸经过几年的努力，小作坊终于小有起色，不要说温饱，彩电都是想砸就砸，你说是不是挣钱了？万元户在城里早就不新鲜了，可是在乡下农村，梅子爸可是方圆几个村的第一个。
　　当时的农民多半是没有读过几年书的，所以他们中大多都自带着很多天然属性，淳朴善良，但还是个矛盾集合体，比如自卑又自大，冒进又保守。梅子爸就是集中体现了这些特点，正在小作坊有点起色时，村书记又建议他扩大经营，改进设备：“我给你去镇里找点钱，你去借点。”
　　“你扒拉身边这些人，我能找谁借去？攒的那些钱还得给小力结婚用，这钱要是不给到位，梅子爷爷不得满大街骂我去。”可笑和可悲就在于此，梅子叔叔结婚，出钱娶媳妇的不是叔叔本人，也不是叔叔的亲爹，而是梅子爸。
　　不管怎么样，这钱是凑上了，小作坊变成了小厂子，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负债。梅子爸把小作坊经营得很好，但就是这场冒进，让他又回到了解放前，每每发工资都要愁眉苦脸，这些零件销路也没那么多，全都积压在了仓库里。但凡有点市场意识，都会想到，小汽车越来越多，拖拉机除了耕地，谁会开着它到处跑，不开动拖拉机谁会天天买配件。小有成就风光过后，由于冒进，梅子爸又陷入了危机。
　　不得已，梅子爸再次找到了老教授。梅子称老教授为黄爷爷，这位黄爷爷真不是一般人，所以说，人的努力是重要的，但是生命中遇到贵人，真是可遇不可求。这次黄爷爷又一次给予了梅子爸帮助，升级改造，重组设备，带来了自己的学生技术骨干，一起带着梅子爸建起了小汽车配件厂。建厂初期，资金是最短缺的，镇里帮衬，黄爷爷借钱，这些仅可以让小厂运营起来。正在一切都向好发展时，梅子又提出了要去什么法国留学，这对于梅子爸来说又要支出一笔，态度不好再自然不过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