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漩涡

　　等王玲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一旁端坐着的小Q终于坐不住了，猛地一掌拍到了曲棠肩膀上。

　　这一掌堪比武侠中的铁砂掌。曲棠的身子被拍得往前一晃，她扭头问道：“你打我干嘛？”

　　小Q满脸的笑嘻嘻，眼神崇拜，“姐妹，你好帅！那个冷脸的样子，简直太太太性感了。”

　　“离我远点。”曲棠微微皱眉。

　　小Q无视她的表情，继续凑上去，扯着曲棠的袖子，自吹自擂道：“我今天是不是也很有范？”

　　她推了推银边眼镜，“尤其是这眼镜，是不是衬托出了我那深沉的气质？”

　　原本心情有点糟糕的曲棠被小Q这一搅弄，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见她一脸求表扬的样子，曲棠配合地点头，“很帅，很有职业女性的风范。”

　　得了夸奖，小Q满意了。

　　她美滋滋地坐回去，用手机扫着桌上点餐的二维码，“那你要请我吃好吃的，犒劳犒劳我。”

　　“点吧。”曲棠很大气地说，“想吃哪个点哪个。”

　　小Q隔空做了个亲亲的口型，低头选起了甜品。

　　曲棠端起桌上的咖啡，轻啜了一口。

　　已经冷掉的咖啡，像是一桌宴席的剩菜，失去了它本身的价值，变得寡味而糟糕。

　　小Q点了两份甜品，她和曲棠一人一份。

　　两人正吃着时，小Q又开口问道：“话说，你和你那个仿生男友发展得怎么样了？”

　　曲棠正在用刀子把淡黄色的芝士蛋糕切了一小块，手起刀落，动作利落无比，“还好。”

　　这个答案显然不符合小Q的预期。八卦之心顿起，她把叉子上的小块草莓蛋糕塞进嘴里，咽下后又去拉曲棠，像密谋一样小声问道：“有没有那个？”

　　见她滴溜着眼睛，手还遮在嘴唇上，一副提防戒备的样子，曲棠不明所以，“哪个？”

　　“哎呀。”小Q对曲棠的不开窍简直要急死，“就是男人和女人的那个，你懂吧。”

　　在小Q一脸不可说的表情中，曲棠懂了。

　　她咽下嘴里的蛋糕，淡定摇头，“没有。”

　　“啊？那你把它做出来有什么用啊？就纯聊天？”

　　曲棠斟酌着用词，“它挺照顾我的。对了，它做饭特别好吃！”

　　“那相当于你给自己做了个厨师出来呗，”小Q没什么兴趣，“仅仅是个长得帅的厨师呗。”

　　曲棠沉吟片刻，“也不只是厨师。它会陪我聊天，还会......”曲棠说不下去了，“反正抱起来还挺舒服的。”

　　“你不是很喜欢你那偶像吗？”小Q问道，“现在有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男人，你对他就没有一点色心？”

　　曲棠顺着小Q的思路在脑中模拟了一下不可言说的场景，然后飞速摇头，“没有的。”

　　她说完以后就觉得不对，补充道：“一开始把它做出来的时候是有的，但是做出来之后，就对它没有这个想法了。”

　　小Q会意点头，“可见想象跟现实是有差距的。你想象着做出一个替代品后你会把它当真人一样对待，但是其实替代品就是替代品，你对着它是生不出对原主的感觉的。”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曲棠的电话叮铃铃又响了起来。

　　她一看来电显示，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涌现。

　　她接听，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等对面把话说完，才说道：“我现在就过去。”

　　眼看曲棠要走，小Q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曲棠神情焦急，飞快地把包里的东西收拾好，“我上个星期做出来的那三个仿生人，又一个出故障了。”

　　她爆了句粗口，用来发泄心中的怒气，“我走了，有事手机联系。”

　　两人告别，曲棠在路上拦了辆车，就急匆匆赶往客户家。

　　这个客户是曲棠的高中同学。两人高中时候交情就不错，毕业后也没断了联系。知道曲棠开始做仿生人以后，她二话不说就订了一个，算是支持曲棠的工作。那个仿生人用了三年，她用腻了，于是又跟曲棠订了一个。没想到，这收到货才几天时间，就出问题了。

　　赵淇给曲棠开门，把她迎进来后，赵淇走到冰箱前，问曲棠要喝冰的还是常温的水。

　　曲棠摆摆手，说自己什么都不喝。

　　“那怎么行，这大热天的，你从外面跑这么远过来。”赵淇拿了瓶常温的水，塞到曲棠手里，“跟我客气什么，快喝点，你看你脸都热红了。”

　　曲棠听说下意识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果然热得有些发烫，她朝赵淇笑笑，拧开了瓶盖，喝了几口。

　　喝完以后，她开口，“真不好意思淇淇，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说这话。”赵淇不在意地摆手，“上一个我用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出过问题，所以我相信你的技术。这个我相信也是个小问题，能修好自然好，修不好也没什么。”

　　“那怎么行。”曲棠站起来，“修不好赔偿另算，你带我去看看，看是什么问题。”

　　结果在曲棠的意料之中，这个仿生人跟上一个一样，一动不动。拔出来芯片再插进去，眨两次眼睛就又闭上了。

　　试了两次以后，浓浓的挫败感涌上曲棠的心头。

　　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手里拿着芯片，转身对赵淇勉强笑说道:“我把这单的钱退给你，再给你百分之十的赔偿。”

　　赵淇吃了一惊，忙说道：“修不好了吗？”

　　曲棠摇摇头。

　　“那我也不要你的赔偿。”赵淇说道，“钱你退我一半就行，我都用了。”

　　“那不行。”曲棠很坚决，“你才用了一个星期，我不能收你那么多钱。”

　　她拿出手机，当即找出了赵淇的账号，输进去数额。

　　赵淇一看数额，忙说道：“赔偿我真的不要。这样，我不和你客气，你退我百分之九十的货款就ok了。”

　　在她的坚持下，曲棠没有给她赔偿，不过还是赔了她全款。

　　“你这也太快了。”赵淇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曲棠这么快就决定不修了。

　　她明白曲棠这一单的损失，心有不忍，“这样吧，你也别和我争了。我转给你百分之十，就当我这些天的费用。”

　　曲棠没同意。

　　曲棠这边正准备打电话让人把仿生人拉到垃圾场处理，赵淇忙止住她，“这个不用你管了，电话我有，我自己打就行。再这么麻烦你，我真过意不去了。”

　　见赵淇如此坚持，曲棠还是退了一步。

　　两人坐回沙发上，聊了聊彼此这段时间的生活。

　　这一聊便是三个小时。

　　射进客厅的光线一点点暗了下去，曲棠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告辞。

　　赵淇强留她吃晚饭，“你一定要吃完饭再走，听我的。”

　　“我回去还有事呢，”曲棠笑着推辞，“下次，下次一定。”

　　赵淇拉着她的手，不想让她走。

　　曲棠只得找借口，“我今天来月经了，身体不太舒服，我想回去休息休息。”

　　赵淇往她脸上一瞧，见她脸色确实有点不好看，便不好强留，只说：“那等你有时间，我们再约。”

　　赵淇把曲棠一直送到小区门口，见曲棠没开车，刚准备叫一辆车，就被曲棠拦下，“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你真可以？不用我陪你在这等？”

　　曲棠摇头，很坚持地说自己可以。

　　赵淇不再多说什么，跟曲棠浅浅拥抱了一下，就回去了。

　　这时，被高楼环绕的远处天空已经晕出了大片晚霞。

　　曲棠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那通红似火的晚霞，渐渐地有些出了神。

　　近处的高楼，路旁的车辆霎时全部消失，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开始想到她童年的生活，那个充满了贫穷，痛苦，闭塞的，她从不愿想起的生活。

　　她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处于那般糟糕的境地，却浑然不觉，只会对着满天云霞静静地出神，感叹着好美。

　　怎么会是这样呢？

　　那时的她为什么感知不到痛苦呢？

　　曲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突然被一串鸣笛惊醒。

　　她吓了一跳，还不等反应，一辆电动车就擦着她身边过去。

　　距离很近，差一点就能撞到她。

　　骑车的中年男子回头，油腻腻的脸上满是不满，“找死啊你。”

　　曲棠低头看自己站的位置，正是安全线以内。

　　她飞快地抬头，对着那个男子大声喊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去你妈的！”

　　理智回笼。她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看自己的存款。

　　短短几天时间，她的存款就少了三分之二。

　　看着仅剩的那点数额，一股无力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努力了那么久，迫切想改变的贫苦境地，难道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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