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坏

　　程佳嗤笑一声，想起晚饭时那个温柔和善的陈淑敏，她这才明白，那不过是演给爷爷奶奶看的戏，目的就是为了塑造一个悔改后妈的形象。可一旦离开了爷爷奶奶的视线，在程利阳面前，她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程利阳叹了口气，皱着眉说：

　　“行了！别一见到小佳就这样！不就一千块钱吗？我替她给你，别再提了。”

　　程佳突然笑了，在装什么她不懂。

　　什么叫替她还给陈淑敏？钱不是她拿的，她凭什么要还？他现在又装什么好父亲？

　　当初陈淑敏一口咬定是她偷了钱，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白眼狼的时候，他在哪里？为什么不站出来说一句话？

　　程佳咬咬牙，想到了奶奶今天说的要她懂事些。

　　懂事个屁，她懂事了二十年了，谁心疼她考虑她了？

　　她转头看向程珩，眼神里带着一丝质问：

　　“你也觉得，那一千块钱是我拿的，对吗？”

　　程珩沉默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程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明白了，程珩费尽心机想缓解她和家里的关系，前提还是要她低头认错，默认自己偷了钱。

　　“不是的，姐，我知道不是你拿的。”

　　程珩急忙摇头，语气带着急切。

　　“那你说话啊，这件事过去了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回怼你妈说不是我拿的？”程佳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们，都在装什么好人？装什么受害者？”

　　程越站在一旁，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只感受到程佳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程佳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她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绝对超过一千。她走到陈淑敏面前，把钱狠狠塞进她的口袋里，语气冰冷：

　　“不就一千块钱吗？我给你，以后，别再联系我了，我们不是一家人。”

　　她又转头看向程越，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我还你钱，不是代表我认错了，而是想告诉你，程越，以后出了社会没人替你背锅。”

　　她怎么会不知道，当年陈淑敏丢钱的时候，程越正好买了一双新球鞋，价格刚好差不多。偏偏程越这样莽撞的性格，一提到这件事他却是唯唯诺诺不说话。

　　只是她那时候念及姐弟情分，又怕奶奶伤心，才一直没说。

　　程利阳听到这话，脸色一变，转头看向程越，厉声问道：

　　“阿越！你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钱是你拿的？！你怎么不承认？！”

　　程佳不想再看这一家人的丑态，转身就走。程珩想拉住她，却听到程利阳的质问，他回头看了一眼程利阳，眼神里带着失望和愤怒：

　　“爸！你当初不也怀疑我姐吗？你那时候怎么不问问清楚？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打她！”

　　说完，他又踹了程越一脚，咬牙切齿地说：

　　“以后别他妈再说你是我弟！”

　　陈淑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狠狠瞪了程越一眼，心里却没有丝毫愧疚，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程佳的错，是程佳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毁了他们家的和睦。

　　程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的争吵声越来越远，烟花依旧在夜空中绽放，绚烂而短暂，就像她曾经对这个家的那点微弱的期待，最终还是破灭。

　　程佳习惯性的走到了孟怀迟的台球厅，可惜没有那盏一直亮着的灯。

　　她掏出一根烟，指尖刚夹住烟身，看着自己纤细的手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轻微的颤抖。火光在打火机里亮了又灭，她盯着烟蒂上的滤嘴，终究还是没点燃，只是将那根未燃的烟攥在掌心，感受着烟纸粗糙的纹路。

　　临近十二点，江边早已围满了人。绚烂的烟火接二连三地窜上夜空，炸开成漫天星火，红的、金的、粉的光屑簌簌落下，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程佳避开拥挤的人群，找了块临江的石阶坐下，双手抱膝，静静地看着那些转瞬即逝的璀璨，烟火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开，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才恍然掏出。屏幕亮起的瞬间，满屏都是程珩发来的道歉信息，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满是愧疚，说自己不该自作主张，不该忽略她的感受。程佳指尖划过屏幕，轻轻叹了口气

　　程珩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想缓和这个重组家庭的关系，可他终究不懂。他有亲爸亲妈疼着，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主人，而她程佳，不过是亲爸后妈组合里的局外人，那种小心翼翼、始终融不进去的疏离感，他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聊天置顶的那个金毛头像也发来了很多信息。

　　【替我向奶奶说声生日快乐，以你未来男朋友的名义。】

　　【什么时候回来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不回信息是不是因为跟奶奶待一起很开心？】

　　【姐姐，我又想你了。】

　　程佳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了勾，手指往上翻，翻了许久才翻到顶。发现江旭尧这小子几乎每天都会说想她。

　　那她呢，有没有想江旭尧。

　　江风带着烟火的余温吹过脸颊，她看着不远处相拥的情侣，看着牵着手奔跑的朋友，突然觉得，此刻她的身边，本该有江旭尧的。

　　于是她回江旭尧的信息：

　　【我也想你了。】

　　信息发出去后，那边回了一个位置，就在临城一中附近的馄饨店。

　　程佳抬头，恰好看到一对小情侣从面前走过。女孩儿挽着男生的胳膊，踮着脚尖望着天空，眼里闪着和烟火一样亮的光：

　　“你看！好漂亮！”

　　而男孩儿的眼里却只有她，和江旭尧看她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心脏猛地一跳，程佳猛地站起身，朝着临城一中的方向跑去。深夜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吹得她头发乱飞，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冷风灌入喉咙，带着淡淡的刺痛感，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可心里的那份雀跃，却像疯长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缠绕着，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江旭尧。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喜欢江旭尧，从第一次见到他，她的内心就是想要留住他认识他的。

　　是什么让她止了步，或许是，怕再一见面她连他都认不出，也或许是不信缘分会让他们再次见面。

　　程佳想起江旭尧说的话，忽然明白自己不仅仅是喜欢他的付出和努力。

　　她喜欢他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也喜欢他着急担心她的样子。喜欢他偶尔有点欠揍的小得意。

　　自己也总时不时想起他，她不会主动关心江旭尧，因为她想见他的时候会直接去L市见他，以各种理由，但从没说过是因为她想他了。

　　说情话对于她来说是一种非常羞耻难以开口的事情，可她现在却很想让他知道，她想他了。

　　或许是她从小到大缺失的父爱，被江旭尧以最热烈的追求者的方式，一点点弥补了，所以才让她这么轻易地，就喜欢上了他。

　　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赶到馄饨店时，程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长椅上的少年。江旭尧嘴里叼着烟，没有吸。

　　双手插在口袋里，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乖巧的在那里等着。

　　看到她来，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站起身，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眼底的光比路灯还要亮。他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

　　他知道，程佳看似勇敢主动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又被动的心。

　　他知道，她说出我也想你了这五个字，需要做多久的心理准备。他怎么会不知道程佳那些去L市的蹩脚的理由，不过是想见她。

　　他不去拆穿她的保护层，他要成为她的保护层。

　　他知道这五个字里，藏着多少真心。

　　程佳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侧头看着他，轻声问：

　　“你怎么没走？”

　　“怕某个小猫会想我。”

　　程佳“嗤”笑一声，是真的被他逗笑了：

　　“你还挺自信。”

　　江旭尧不恼，语气还是有些欠揍：

　　“你看，小猫这不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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