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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一行人向天山而去。
赫连玉心中惴惴,骑在马上,神思不属。
直到马儿带着他跑出去了很远的一段距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应下了一件什么事。
靠。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又害怕又生气。
可赫连玉已经答应了要救人,又受了欲谷涉那样大的礼。
欲谷部的王子,还把自己当成了神使,是长生天派来人间拯救欲谷明的人。
赫连玉拉不下脸说自己做不到。
纵然他在看到沙上的蛇行痕迹时,心中已经被吓破了胆。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的确已经见过了狐狸和青鸟,见过了西王母,见过了漫天神佛。
如果说他不是上天选中的人,赫连玉自己也未必相信。
只是他现在并未显现出超凡的能力,故而总是有些将信将疑。
他略略侧过头,看向了跑在他身后的欲谷部两位王子。
尘土飞扬,他看不见那两人脸上的表情。
只能在漫天的黄沙中,看见两个骑着马的身影。
硬着头皮上吧。赫连玉咬了咬牙。
若是他真的葬身蛇腹,那也是他活该倒霉。
到时候,他必然要变成一个孤魂野鬼,去瑶池,找各路仙家讨个说法。
越过了一座山丘之后,天上开始下起了雨。
风卷着砂砾狂舞,天地被撕裂云层的闪电照亮。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落在了滚烫的沙面上。
沙面瞬间腾起了细碎的白烟,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起初是细碎的急雨,转瞬便形成了倾盆之势。
雨幕鞭打天地,扬起混沌的灰,冲刷着沙丘的轮廓。
在沙谷间形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沙粒奔涌。
西北何曾有过这样大的雨?
赫连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头顶上崖边坠落的雨线。
他们现在正处在一处山坳中避雨,四周都是漆黑的岩壁。
往深处走,空间大的吓人。
欲谷部侍卫们的窃窃私语,说这是天生异象。
——可能会有不祥之兆,公主已经凶多吉少。
山洞中空间很大,不管再怎么轻,还是能听到回声。
欲谷涉闻言,心中不快,呵斥了几位仆从。
仆从们立刻闭口不言,战战兢兢地走开了。
可别说仆人,欲谷涉心中也有些害怕,便想去找赫连玉说说话,安安心。
赫连玉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堵着一团气,不上不上,十分不舒服。
本来他已经想好了,找到巨蟒之后,便冲上去同它拼个你死我活。
仿若赛马一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谁能想到天降大雨,打乱了他的设想。
他本来的心志就没那么坚定,大雨和随从们的话,又让他的恐惧压过了勇气。
天呐,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他到底还要不要去天山?
要不要去斩杀巨蟒?
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他只有一条命,巨蟒那么大,去了岂不是送死?
赫连玉心中乱的很。
他胆怯又犹豫不决,脑海中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
“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天山山脉了。”欲谷涉对赫连玉说。
他压根没有听清欲谷涉的话,只简短地回了一个:“嗯。”
明明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语。
可这个回答听在欲谷涉耳朵里,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欲谷涉见赫连玉表情镇静,神色坚毅,目光沉沉地望向远处的天边。
对周遭随从仆役的丧气话就像没听到一样。
毫不动摇,仿佛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那条天山深处的巨蟒必然不在话下。
欲谷涉的心也安定了几分。
他平静下来,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舒畅了。
“见玉郎如此,我便放心了。”欲谷涉释然一笑。
赫连玉只随意地摆了摆手,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如此,欲谷涉心中更是笃定。
他转过身,走进了山洞深处。
“大哥。”
欲谷津见欲谷涉走了进来,忙将他拉到一边,兄弟俩说起话来。
“怎么了?”
欲谷涉看欲谷津表情凝重,以为是弟弟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可是在担心阿明?”
见欲谷津不答,他安慰道:“别担心,有神使在,阿明不会有事的。”
欲谷津闻言,登时大怒:“大哥,你真的相信这个人是什么神使吗?”
“怎么?你不相信吗?”
“我当然不信!”欲谷津怒从心头起,狠狠地盯着山洞前的那个背影。
昨天晚上,明明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这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还被他按在酒肆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明明只要那个时候他的刀一挥,这个人立刻便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可是他一语道破了欲谷津心中最深的秘密。
他被赫连玉吓住了。
甚至让赫连玉从他的手底下逃跑了。
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欲谷津是什么身份,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玉小子又是什么身份。
一个平民,他怎么能在知道了欲谷津的秘密之后,还活着呢?
不管他会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他都该死!
可现在呢?
他不仅活着,还变成了神使,受了他大哥的跪拜,变成了纵马跑在最前面的人。
前后短短两天,巨大的落差,这让欲谷津怎么能够接受?
“大哥,就凭他空口白牙,你怎能知道他不是信口胡诌,骗取你的信任?”
欲谷津的这句话并没有压低音量,山洞里回响着他的声音。
仆役侍卫们都侧过头来看他。
山洞前的那个身影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
“二弟,不可出言不敬。”
欲谷涉低声呵斥,将欲谷津拉到了山洞的一个角落里。
“大哥,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欲谷津神情急切,一定要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
欲谷涉面露凝重,沉吟半晌。
他这才反应过来,从欲谷明失踪开始,他对赫连玉产生了本不该有的依赖。
而且这份依赖感超乎寻常。
他性格热情,为人大方。
只是在大事上颇有些拿不定主意,时常犹豫不决。
昨夜欲谷明失踪的时候,赫连玉是最为镇定的人。
欲谷涉便不由自主地开始信任他。
现在经由欲谷津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对那人过于不设防,竟然将自己亲妹妹的姓名,全权交付在了那人手上。
可是……
“大哥!”
欲谷津耐不住性子,连连催促。
“二弟,我知道你担心阿明的安危,但是你冷静一下。”欲谷涉说。
他看着自家弟弟焦急的神色,缓缓开口。
“诚如你所言,我们并未详查此人的来历,他说出口的话,未必可信。”
“是啊大哥!”
“可是,你想过没有,他有什么必要撒谎呢?”
“当然是为了获取我们的信任!”
“可如果他没有找到阿明,那这份信任不久不攻自破了吗?”
“这……”
“你想想,刚刚我们在凹地上见到的蛇迹,如此长、如此巨大的蛇,难道会是他提前伪造,用来蒙蔽我们的吗?这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
欲谷津无法反驳。
“退一万步讲,便是他真的在撒谎,可若是我们没有在天山深处找到这条巨蟒,那他的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到那时,凭借你我之力,难道还不能将此人就地处死?”
“可是大哥……阿明如今危在旦夕,我们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此人的一番鬼话中?”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欲谷涉问。
欲谷津哑口无言。
“你知道阿明现在在哪吗?”欲谷涉再问。
“……小弟不知。”
欲谷津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这才是他心头最痛。
他最爱的人如今下落不明,而他只能跟在一个他根本看不起的人身后。
他的心头充满了屈辱与彷徨,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他只想着一了百了地解决赫连玉的问题,再去找阿明。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阿明在哪。
“这便是了。”欲谷涉说。
他向外迈出两步,看着赫连玉的背影。
那人从刚刚开始便没有挪动过脚步,只是定定地站在洞口,看着西北沙漠里难得一见的大雨。
闪电的光从天上劈下来。
一瞬间,照得那人的身影分外清晰。
“而且,我相信他。”欲谷涉喃喃自语。
欲谷津听闻之后,不解其意。
“大哥,你何以如此信任一个陌生人?”
欲谷涉先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在遇见此人之前,我最信任的人,先是父王,再是你和阿明,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如此信任过别人。”
正因如此,之前父王要阿明去和大宋联姻时,欲谷涉并未反驳。
因为他的父王,是欲谷部的王。
他是王的儿子,儿子遵从父亲的意思,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二弟,你可知此人昨日同我说过什么?”欲谷涉问。
欲谷津摇头,昨日他安心伴驾在欲谷明的身旁,没有参与欲谷涉与赫连玉的对话。
“他说,大宋如此强势,夏族已亡,西域各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盼西域能出一奇人,令众人心悦诚服,方能解今日之困。”
欲谷涉不禁回想起昨日赫连玉的神情。
那人是那样笃定,仿佛早就知道了奇人是谁。
“我观他言谈之间,绝非普通人士,再加上,他今日凌晨时分,从阿明的手镯中发现了蛇的鳞片,又在一片黑暗之中,想到了巨蟒。”
欲谷津虽然莽撞,却并非是一个无法思考的匹夫。
他知道,如果这真是赫连玉编出来的谎言,那么很容易便会被戳穿。
“或许,此人当真有经天纬地之能,可以做出一番奇事。”欲谷涉感叹道。
欲谷津心中隐隐动摇,却仍没办法认同这个说辞。
可他突然想到——赫连玉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阿明的?
是自己表现得太过于明显,还是他当真能洞察人心?
“无论如何,大哥,等到他真能救出阿明再说。”
欲谷津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把上,指尖摩挲着狼牙纹饰,心中暗想: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说的这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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