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孔不入的藤蔓，缠绕着夏见青的呼吸，将她从混沌的黑暗中拽回现实。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单调到刺眼的白——天花板是白的，墙壁是白的，连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是那种泛着冷光的浅白。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医院。

　　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每一寸都叫嚣着酸痛，隐隐传来熟悉的钝痛，提醒着她那场突如其来的昏厥并非噩梦。夏见青转动脖颈，僵硬的肌肉带来一阵牵扯的疼，视线缓缓移向病床一侧。

　　那里放着一把灰色的折叠椅，江叙白正歪靠在上面睡着。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瘦，指节却因为用力攥着什么而微微泛白。

　　平日里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前，被汗水濡湿，显得狼狈又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像是被墨晕染开的痕迹，衬得那张素来白皙的脸愈发憔悴，连眼睫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轻轻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

　　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某种煎熬，嘴唇干裂，嘴角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紧绷，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里，像是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意味。

　　夏见青的心轻轻一颤。原来，昏倒前那道模糊的身影，耳边那句焦急的呼喊，都不是她意识涣散时产生的幻觉。江叙白真的来了，真的守在她身边。

　　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痛感，夏见青张了张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至极的字：“水……”

　　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空气吞噬，却精准地钻进了江叙白的耳朵。她像是被按了开关的弹簧，瞬间惊醒，原本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茫然，随即迅速聚焦，落在病床上睁开眼的夏见青身上。

　　那茫然瞬间被狂喜取代，江叙白几乎是踉跄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冲到床边，动作急切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刚醒的夏见青。“阿青！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眼底瞬间泛起水光，“要水是吗？好，我马上给你倒！”

　　说话间，她不忘伸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快步走到病房角落的饮水机旁，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温水，又快步折回来。

　　夏见青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看着她因为急切而微微晃动的背影，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温水浸泡过，泛起细密的暖意，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没过几分钟，病房门被推开，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医生拿着病历夹，先是仔细观察了夏见青的精神状态，又用听诊器听了她的心肺，随后拿起她的手腕，测量了血压和脉搏。

　　“夏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医生的声音温和而专业。

　　夏见青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好多了……就是有点没力气。”

　　“那就好，没有力气是正常现象。”医生点点头，翻开病历夹，“你这次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晕厥和出血。经过紧急处理，现在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不过你目前肝功能损伤比较严重，凝血功能也有些异常，后续要严格遵医嘱用药，定期复查。

　　饮食上要注意低脂、避免辛辣刺激和油腻的食物，减轻肝脏和胆道的负担，绝对不能饮酒，也不能熬夜，要保证充足的休息，更重要的是避免情绪大起大落，这些都可能诱发病情反复。”

　　医生详细地叮嘱着注意事项，江叙白站在一旁，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点头，把关键的信息默默记在心里，眼神里满是担忧。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后，江叙白才重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托起夏见青的后颈，让她稍微抬起头，然后将纸杯凑到她的嘴边，声音放得格外轻柔：“来，慢慢喝，别呛到。”

　　温水缓缓流入喉咙，滋润着干涸的黏膜，夏见青贪婪地喝了几口，才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喝够了。

　　江叙白放下纸杯，没有立刻松开托着她后颈的手，反而顺势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夏见青的手很凉，指尖泛着淡淡的青白，江叙白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触到她微凉的皮肤，江叙白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眶瞬间红得厉害，像是充血般，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后怕：“你吓到我了，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握着夏见青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却又怕弄疼她，很快又放松了力道，“当时我接到你的电话，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隐约的电流声，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等我赶到你家推开门时看到你就那样躺在沙发上，脸色白得像纸，旁边还有一滩血……”

　　说到这里，江叙白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话语断断续续，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滚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我好怕，真的好怕……怕你就那样离开了我，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夏见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脸上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心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密密麻麻地疼。

　　她想抬手擦擦江叙白的眼泪，可手臂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吃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让你担心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连笑起来都显得有气无力，眼底还带着未散的倦意，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江叙白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抹掉脸上的眼泪，视线紧紧锁住夏见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陆知乔呢？她在哪？你出事的时候，她为什么没在你身边？”

　　提到陆知乔，夏见青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底的光也暗了几分，刚刚还带着一丝暖意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答案，江叙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太了解夏见青了，也太了解陆知乔了。夏见青的沉默，无疑是印证了她的猜测——陆知乔又出去了，又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把生病的夏见青一个人丢在了家里。

　　一股难以抑制的心疼和愤怒涌上心头，江叙白看着夏见青落寞的侧脸，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

　　她轻轻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夏见青的头，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声音里满是疼惜，还有一丝无法让人忽略的深情：“阿青，回来吧，和我一起住。”

　　夏见青的身体微微一僵，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抬头。

　　“她根本照顾不好你，”江叙白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你现在身体这么不好，需要人好好照顾，可她呢？永远只想着自己快活，从来没有真正把你放在心上。跟我走，我会好好照顾你，会按时提醒你吃药，会给你做你能吃的饭菜，会陪着你去复查，不会让你再一个人面对这些，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带着恳求，眼神专注而炽热，那里面翻涌的爱意，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包裹着夏见青，让她无处可逃。

　　夏见青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江叙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还有压抑了许久的深情：“阿青，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同情，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很久了。”

　　夏见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我也知道，你的生命可能只剩下很短的一段时间，”江叙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坚定，“可哪怕只是这短暂的时光，我也希望能陪在你的身边。我不想再看着你一个人受苦，一个人面对病痛，一个人强撑着。”

　　她顿了顿，像是在压抑着心里的不安，语气愈发卑微：“我知道，我没有陆知乔好，她那么耀眼，那么能说会道，而我，只会默默守着你，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阿青，请你尝试接受一下我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着你，照顾你，哪怕只是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路也好。”

　　夏见青抬起头，看向江叙白。她的眼睛还泛着红，眼底带着未干的泪痕，脸上满是疲惫和憔悴，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格外真挚，格外炽热，里面盛满了对她的喜欢、心疼和期盼，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安，像是生怕被她拒绝。

　　这不是江叙白第一次对她表达心意。上次在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江叙白也曾用带着试探的语气问过她，如果有一天她累了，是否愿意回头看看她。那时候，夏见青只是含糊地避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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