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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团中是被稀释的血色,再次入水的他神色疲惫而痛苦,却没什么情绪,甚至比上次还温顺。
她看了一会,托着下巴叹了口气,换了个思路。
暂时被放出来,他大口喘着气,依旧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罚你?”
“……我有错。”
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所幸她耳聪目明。
“什么错?”
他又沉默了。
“是因为觉得我飞升了你就解放了?你还要一辈子给御沧门打工。”
“被迫”立下誓约的他神色平静,甚至透出一股恬淡。
“是。”
归澜皱眉。
一直打工,这对她来说就是最恐怖的诅咒,这个重云山的异类竟然恐怖如斯。
“其实,我把你扔到这里,是因为——”
那张苍白的面容上,几缕被稀释的血水缓缓自额角流下,漆黑的眼珠动了动,但依然没敢直视她。
“我喜欢你。”
她很少说这样的字眼,此刻忍着反胃说出来,期待着他的反应。
他身体的起伏停止了,像是忘了怎么呼吸。
半晌,他压抑地呛咳了几声,隔着漆黑的玄铁栏杆,通红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她。
她一向懒得说谎,他想,但如果肯为了他说谎,那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并没有那么无关紧要。
眼眶红得像是晕染了血色,衬得那对眼珠愈发黑得透亮,她以为他会哭,他却笑了。
凄然?喜悦?绽放在这张隐约透着鬼气的面容上,归澜看不太懂,只后仰了下,生怕这恐怖的思想会传染。
不会没人挑拨他吧?爱能止痛的想法就够离谱了,爱就是痛的想法简直是离奇。
他相信了?他觉得很合理??他没感到一股仿佛莫名被家里的狗咬了一口,还咬到了大动脉的茫然和愤怒???
啊,她好像又骂到自己了。
那之后很久,她都没再把他扔进去,本以为必然可以救回的人又一次次出现意外,焦头烂额之际她把这个刺头扔到了脑后。
直到有一天,一个不自量力,又或者说是想死得痛快点的邪修想要刺杀她。
她久违地想到了那个逆徒,想到了还留在他身上的折丹。
若没有折丹,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都没法刺破她的护体灵力。
不等她顺手送人去死,一个刚被她从记忆角落提溜出来的身影挡住了那一击。
哦,那人是大乘期,傅重山还是化神。
蠢死了。
她相信她的眼神骂得很清楚。
拎着他找袭青的路上,他一边吐血一边解释道:“因为,您许久不曾带我去地牢了。”
归澜不语,只是把他扔到了另一柄剑上。
这话说的,像是一个怨夫抱怨妻子许久没和他同游了一样。
归澜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她看出来了,他虽然没信她说的喜欢,但他看出了她对他的不喜,也对这种示爱的方式接受十分良好。
她嗤笑一声,转头把他扔到了地牢。
地牢内灵力禁绝,但化神期修士的身体强度在那里,也不至于轻易死掉。
又是许久后的某天,她躺倒在楼长月尸体旁,像从前一起在屋顶上看星星一样。
他一边念叨这样不合礼数,若弟子们看到,她这个门主威严何在,一边在她旁边正襟危坐。
她就会把他强制按下去,让万华峰主楼师叔和她们同流合污。
那时她总希望他能安静一点,可当他真的安静下来,她便突然觉得,看星星其实是件很无聊的事。
苍莽域很安静,冷冽的夜风在她周身静止,飞沙走石也乖觉地老实待在地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先前还勉强活着的人,她杀掉罪魁祸首后反而死了。
她伸手摸向灵戒,摸了个空——戒中的糕点吃完了。
她举起手,想挡住刺眼的星辉,却看到满手的血。
星光太亮,也太凉了。
她带着楼长月的尸体回到了御沧门。
修士虽已辟谷,但地牢内没有灵力,时间久了约莫也是会饿死的。
将近一年没有进入地牢,她欣慰地发现傅重山还活着,虽然活得很痛苦,但这不是正合她意吗?
修士闭关,几月几年起步是常事,因此没有人怀疑傅重山这位万众瞩目的少门主会出什么事。
她身上还带着苍莽域的风沙和楼长月的血,难得没有嫌弃这里的环境。
新鲜的血腥味覆盖了她身上的味道,她蹲下,凑近了看着他。
瘦削面容,凸起的颧骨之上,是一双掩在乱发间的黑眼睛,他像是不敢置信,眨了好几下。
眼睛落到她的衣摆上后,他嘴唇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接着疲惫地又闭上了眼睛。
“别装死。”
他的眼睛瞬间又睁开,如同一簇燃烧的暗火,而后挣扎着坐起身,将没什么肉的脸颊贴在栏杆上,碰撞出沉闷清晰的声响。
“师,师尊,”他的嗓子沙哑的不成调,她险些没听清。
一汪晶莹的水洼在那凹陷的眼眶中迅速积蓄起来,他手指紧紧攥着冰凉的栏杆,喉咙滚了好几下,发出了清晰些的声音:“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啪嗒”
一滴泪落在地上,清晰可闻。
他很少哭,这可能是来地牢之后,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哭。
她看不得自己人受委屈,她从前逗他时,只要他眼睛湿润些她就绷不住表情,笑嘻嘻地揉他的脑袋,长大后少了些,她有了新的乐趣,他也稳重忙碌了起来。
所以她没想到他会哭。
他的眼泪总是来得让她措不及防。
她抽出自己的衣角,俯视着他重新低下的头颅,看不见他的眼睛,只有长而浓密的睫毛。
这个角度看去,他原本俊气的面容多了几分秀美,更显得温顺可欺。
“是因为觉得我不会杀了你,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吗?”她轻声问。
他睫羽轻颤,点缀的泪珠落下,握着她衣角的手茫然地松了一瞬又紧紧握住。
他听不懂,很正常,毕竟她不是对这个傅重山说的,而她其实也有了答案,在第二次回溯中。
“您,想要我的命吗?”他声音很低,“您正年轻,还有千年的岁月,足够等到一个新的继承人,若您需要,可以留我些时间把经验写下来,给您少些麻烦。”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闭了闭眼,抬步要走,衣角却传来一阵拉扯力。
不同于先前的轻柔克制,这股力道真切地传来拉扯力。
“只是,”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黝黑的眼睛被泪水洗的透亮,悲戚又贪婪地凝视着她,“您能不能亲自动手。”
她停下了脚步,看着他。
傅重山知道,只要师尊的脚步停下,他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虽然不知道师尊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做出超出她忍耐限度的事,就像师尊所说的,他自信她不会杀了他。
哪怕她知道了他喜欢她,她也只会纠结一会便把他扔到脑后。
他很清楚,他的师尊,他的心上人,从来不在乎所谓的伦理与世俗,她只是妥协于旧日的羁绊,也讨厌麻烦。
靠泪水获得师尊的怜悯一点都不丢人,他苦恼的只是什么时候才是使用它的最佳时机,初时的泪水不如能让她欣赏舒心的办事能力,可当他想在她膝下讨好时,泪水却似乎不再合时宜。
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望向她的目光却被层层身影遮挡。
但没关系,这是他自己选定的道路,哪怕短暂,那目光也总有一瞬是停留在他身上的。
这就够了。
可若是连这短暂目光也要收回呢?若连惩戒都不屑施与他呢?
泪水还会管用吗?
她停下脚步,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怜悯,还是因为他依然有价值?
可与她对视的瞬间,他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只怔怔地望着她,望着那片他初见便沉沦而不自知的墨湖。
拜她为师之后,他很少有直视她的时候,更别说看她的眼睛,这一刻,他有些恍惚地发现,这双眼睛,和两百年前相比,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原来他没有忘记,这双眼睛和那段被他咀嚼无数遍的记忆,早已刻入了骨髓深处,流淌在他全身的血肉中。
——可她已经忘了。
原来他依然没有释怀。
他怎么能释怀,云端之上的明月,短暂地允许他的靠近,那段时光内,独照他一人,而后便翩然离去。
师徒的身份,百年的情分,尚有价值的残躯,不值钱的眼泪,能够挽留一抹月光吗?
下颌传来钝痛,他视线被迫抬得更高,瞳孔紧缩,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一股战栗自尾椎升起,茫然混杂着悸动,他的心脏像是被催促般急促地跳动,呼吸却极力放缓,生怕惊醒眼前的幻梦。
她眼尾微挑,平视时或悠然或含笑,俯视时便透出冷冽,此刻哪种都不是,她露出了无语的神色。
“谁要杀你了,别整天想这么多,闲得慌就去找袭青。”
似乎,哪种都不是,不是怜悯,不是因为他的价值勉强搭理他。
是一种看待家里拆家的狗,那种糟心又带着几分亲昵的嫌弃,当然,糟心居多,亲昵可能是他的妄想。
……可狗不应该是百川吗?
师尊到底知道了什么?他不应该是靠谱又稳重的继承人吗?
他顶多在某些人受难的时候冷眼旁观,偶尔丢掉眼色和情商给某些人不痛快,还是说,师尊突然间知道他喜欢她了……?
“我,师尊,”他难得卡了壳,焦急之余,又突然想到——
做一条狗,是不是能够离她更近?
人她会嫌麻烦,那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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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看到现在,让我还能坚持下去。
喜欢你们!(趁机表白(真心的!
此人沉迷写小剧场中,不喜欢的可以屏蔽掉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