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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
向阳的声音不高,却像北京冬季的森冷寒气,直直扎进戴天羽的心底:「你的欺骗让他失去再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和信念,你晓得一个人在北京过冬天有多冷吗?」
戴天羽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前的向阳,身形高大如山,在在提醒着他那个终生无法面对的罪恶感,属于悖弃爱情的,道德上的污秽。
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卑微黯淡,覆满了冰霜。
往事如潮,涌上戴天羽的胸臆心头,三年前那个夜晚,同样冰冷的空气,几乎令他窒息。
那是靳宇离开台北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小区公园里,夜深人静,只有他们三人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
江采玲满脸怒气,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戴天羽慌忙拉住她,语气急促:「采玲,妳听我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把他当作好同事好兄弟,真的是他骚扰我…」
没等他说完,一个黑影猛地冲了过来。
靳宇的拳头,带着积压了许久的愤怒与绝望,狠狠地砸在戴天羽的下巴上。
「去你妈的,王八蛋!」靳宇的怒吼撕裂了宇宙间一切秩序的平衡和假象。
戴天羽被打得一个踉跄,嘴角渗出血丝。
江采玲尖叫一声,慌忙张开双臂护在他身前,对着靳宇喊:「你干嘛打人?」
「妳让开!」靳宇的眼睛布满红丝,像一头遍体鳞伤的兽,伸手就要推开挡在前面的江采玲。
「别碰她!」戴天羽情急之下大喊出来,「她怀孕了!」
靳宇高举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中。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戴天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彻底心寒的灰败。
时间封锢,万籁寂灭,许久,靳宇才忽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容里是无远弗届的绝望。
他缓缓放下拳头,一个字也没说,转身,消失在夜色深处。
那个弃绝天地而去的背影,自此深深烙印在戴天羽的脑海中,成为他日后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魇。
而此时,戴天羽看着眼前的向阳,从天而降,索求因果,他几乎要站立不住。
忽然,向阳的身体前倾,毫无预警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戴天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炽炭般的触感便覆上了他的嘴唇。
向阳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毁天灭地,霸道而用力。
戴天羽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抵在向阳结实的胸膛上,奋力挣扎。
但向阳比他高大许多,力量远胜于他,那双手臂像铁钳一样紧紧箍着他。
这个吻,持续了整整十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向阳终于一把推开他。
戴天羽脸色仓皇惨白,嘴唇还残留着被侵犯的腥红,胃里一阵翻搅。他狼狈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回停在不远处的车子。
「去吧,我不会后悔我的爱,但我祝你幸福!」向阳在他身后故意扬高了声音,戏演足了,但其实每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背上。
以谎言报应谎言,这是向阳临时起意的报复,聊慰天上的靳宇。
戴天羽颠簸着跑到车前,江采玲站在车门边,脸色和他一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见了,她全都看见了。
「你们在干什么?」江采玲的声音尖锐,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戴天羽,你到底有几个前男友?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走,上车,回家!」戴天羽低下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声音嘶哑。
「回什么家?」江采玲的情绪彻底爆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原来不是我疑神疑鬼!外头那些下流肮脏的传言原来全是真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走!」戴天羽粗暴地低吼一声,猛力将江采玲推进车里,自己也迅速钻进驾驶座。
引擎发出凄惨的轰鸣,车子像逃命一般,惊弓之鸟般驶离了现场。
向阳目送着那辆车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巷口,唇边勾起一个复杂至极的笑容,惩罚报仇的快感,很快被深沉的心疼怅惘淹没过去。
他想象着方才那个吻,即将在戴天羽看似美满的家庭和婚姻中投下的巨大阴影,那如蛆附骨的猜忌与裂痕,将会如何慢慢侵蚀他们的根基…。
这不是恶作剧,这是天意假借他手,所执行的一场淋漓尽致的处刑。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在不远处一棵盛放的山茶花树下,看见了一个高得耀眼的青年。
靳苍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看了多少。
台北第一殡仪馆附近的荣星花园,以九重葛花廊闻名。
向阳和靳苍并肩踏入进去,他们走在奼紫嫣红的花廊下,一时无语,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花叶,洒下无以名状的,戏剧似的氛围后劲。
「你为什么那么做?」靳苍的声音很低,未层掩饰他的不解。他侧头看着向阳,这个从北京来的男人,他的这趟旅程,究竟还背负着多少使命?
而这些任务,又有多少是与他有着牵系的呢?
向阳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飘向天际正逐渐快被夕阳染红的云朵,:「唉,你哥太辛苦了。忍不住想为他出一口气。」他随即露出一抹苦笑,「我是不是有些太幼稚?」
靳苍摇了摇头,眼神格外真挚地看着向阳,「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哥……」他顿了一下,改口道,「为我们家做的,所有这一切。」
「人不在了,做再多,也都来不及了。」向阳的声音里带着怅然。
「你跟我哥……很要好?」靳苍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好奇。
这个男人千里迢迢护送哥哥的骨灰回来,又在告别式上为了哥哥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
向阳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靳苍,眼神深邃,带着笑意:「你信不信?我跟他,认真说起来,只见过一次面。」
靳苍猛地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我不相信。」
向阳只是微笑着,没有解释,反而转移了话题:「所以,你认得戴天羽?」
靳苍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经过方才那一幕,他对向阳原先存有的那份隐约的芥蒂与防备,此刻已烟消云散。
他点点头,声音有些沉闷:「嗯。」
往事,再一次浮上心头。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傍晚,他第一次窥见了哥哥靳宇深藏心底的秘密。
四年前,台北市区,办公大楼林立。
傍晚时分,下班的人潮涌出,为平日里肃静的商业区增添了几分躁动。
靳宇和戴天羽上班的音乐制作公司附近,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
靳苍依约来到咖啡店对街,远远地,就看见靳宇和戴天羽各拿着一杯外带咖啡,并肩从店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都穿着休闲的衬衫,身形颀长。
戴天羽比哥哥略矮一些,样貌俊逸,此刻正仰头对着靳宇说些什么,脸上挂着很是灿烂的笑容。
靳宇也笑着,侧耳听着,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一切都那么美好。
靳苍看着他们,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一时也说不上来异样在哪里?
不远处,一辆公交车缓缓靠站。
戴天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公交车,对靳宇说了句什么,便朝公交车奔去。跑到一半,他又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忽然折了回来,在靳宇含笑的目光中,迅速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个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在靳苍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戴天羽亲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跑开,跳上了即将关门的公交车。
靳宇站在原地,目送公交车远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他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街对面,正咧着嘴朝他招手的靳苍。
他飞快地穿过马路,将手上那杯还温热的咖啡递给了弟弟。
「给你买的。」靳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
「谢谢哥。」靳苍接过咖啡,心不在焉地道谢,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刚那一幕。
兄弟俩并肩走着,朝吴兴街家的方向慢慢踱去。
夕阳勾得人思潮起伏,阿苍还在反复思索着,该怎样问出胸口的那个疑问?
沉默半晌,靳苍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哥,喜欢男生跟喜欢女生……有什么不同?」
靳宇的脚步微微一滞,迅即又恢复了正常。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左边的胸口,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都是从这里出发的。爱上,就爱上了,是因为是那个人,不是因为他的性别。」
靳苍似懂非懂地蹙起了眉头,他努力消化着哥哥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又迟疑地问:「那……能改过来吗?需要……看医生吗?」
靳宇笑了,那笑容有些无奈,也有些释然:「这是血液里带出来的,天生的,不需要医。」
「如果爸知道……」靳苍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靳宇的眼神黯了黯:「他没办法理解的。不能让他知道。」
靳苍立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宣誓一般:「放心,我不会说的!」
靳宇看着弟弟孩子气的认真模样,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想象小时候那样,揉揉弟弟柔软的头发。
手掌覆上去,才猛然发现,记忆中那个总爱在深夜钻进他怀里,因为想念妈妈而无助嚎哭的小男孩,曾几何时,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
现在,他甚至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像从前那样,亲昵地揉乱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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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吻他,
他是在替一个灵魂完成最后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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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血液里带出来的,天生的,不需要医。」
「我不会后悔我的爱,但我祝你幸福。」
——向阳,在报复与告别之间,留下最后的余音。
他不是在回忆,
他是在替哥哥守住那份不被理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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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中最深刻的一次「我不会说的」,
是为了谁?
「都是从这里出发的。爱上,就爱上了,
是因为是那个人,不是因为他的性别。」
——靳宇,在夕阳下说出他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