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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出洞穴拜寺下山(二)
一阵沉默、一阵窒息。
法座上的人突然冷冰冰笑了起来,岳灵儿觉得他笑,反倒不如不笑,听得人心惶惶,心乱如麻。
宋元乐趁机拖着小腿偷偷摸摸坐到岳灵儿旁边,小声嚷道:“他疯了吗。”
岳灵儿也不敢懈怠,马上道:“吾、吾乐法师,你什么意思?”
莫永杉居高临下俯视下来,笑声戛然而止,她二人一阵窒息。岳灵儿手心渗出冷汗,头皮发麻,思考着下一步动作。
谁知莫永杉随手抛出一个铜镜,铜镜“哐当”一声落在大堂正中的木地板上。
岳灵儿觉得有些眼熟,这似乎是吾净法师的宝物——“溯源镜”!
溯源镜嗖得金光乍现,投射出一片虚无的场景。一颗皎洁的月亮高高悬挂,夜空人静。
一个紫衣女子竟然在踹寺庙大门?岳灵儿定睛一看,陶山花!踹的正是寺庙的大门!
不过片刻,骂声从影像中传出。
陶山花对着寺庙朱门拳打脚踢,面色说不上多么愤怒,却是急切极了:“臭和尚,莫永杉!给我开门!!”
莫永杉正在大门的内侧站着,一言不发。
似乎不愿与这个逼走师傅的女人有太多言语,就这么静静地听陶山花发狂。
没敲多久,陶山花似乎在门前身体一软,靠着大门滑跪在地,她的掌心拍得发红也无知觉,月光洒在她凌乱的发丝上,泪水也泛着冷光。
莫永杉在门内佛珠转得飞快,却悄无声息。
“你再不开门,和尚要死了,莫永禅要死了......”女子说话气若游丝,似乎并没有抱有让谁听见的打算,更像是自言自语。
莫永杉手上动作猛顿,瞳孔骤缩,一下拉开了门闩。
紫衣女子正精神涣散地瘫软在地,眼中血丝满布,发丝凌乱,狼狈不堪。
她小腹微微隆起,眼泪一颗一颗无知觉地下坠。
岳灵儿一下便认出了!是莫永禅被逼死那天!
陶山花看门打开,眼中仍是黯淡无光,她颤巍抬手,痛苦道:“莫永杉,莫永杉......”
看她动作,似乎想得到拥抱,似乎想莫永杉给她一些温暖,给她一些希望,给她一些让莫永禅活过来的生机。
谁知莫永杉向前奔了两步,拽住她的肩,眼中全是愤怒:“你说什么!方丈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陶山花被晃得浑身发软,没有一点知觉,只有鬓角被泪水打湿的发粘着不动。
她嚎啕大哭:“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你救救我,救救他......”
“你说清楚!”莫永杉一把晃醒她。
但岳灵儿心如明镜,什么快死了?已经被她害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岳灵儿眉间微锁,似乎不愿再看。
“给我八个和尚,莫永杉,我有办法救他......给我八个和尚!”陶山花嗓间带着哭腔,说话颠三倒四,简直神志不清。
“休想!”莫永杉浑然感到一阵恶寒,言语锐利至极,“你给我说清楚!”
陶山花这副模样哪里还能说清楚,她泪眼中划过一丝绝望:“你要是不给,我拆了你这和尚寺,你懂吗?我就算得罪全天下,我也要拆了你的寺!我要你的和尚一个不留!!”
莫永杉攥紧拳头,怒极生恨,一拳将她拍出百米远,撞断了一颗大树。
树“轰隆”一声倒塌,寺里不少房间齐刷刷点起了火烛。
旁人受这全力一击,绝对气绝身亡,陶山花却踉跄地爬了起来,眼中带着绝望的愤怒,抽噎着一瘸一拐下山了。
等寺里其它和尚赶来时,只看到一颗断成两截的大树,和月光下喘着粗气的吾乐法师。
画面到此为止,溯源镜嗖的灭了。
宋元乐率先滴落眼泪:“好惨......”
岳灵儿心情无比沉痛,看着宋元乐问:“你指谁?”
“那个女人啊!她好像真的很惨!”宋元乐不知道在哭什么,偷偷抹了两把眼泪。
此时法座上的莫永杉道:“不救野兔,这是我的原则。”
他的目光停留在溯源镜上,久久不能平息:“不过,保护寺庙,也是我的职责。”
岳灵儿懂了,那八位和尚大概率是为了寺庙自愿牺牲的,难怪他们法力弱,许是觉得自己没出息,不如去作一番事业。
只不过,这陶山花用尽办法,最终也没能救回莫永禅。
莫永杉逐渐从法座上向下走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抑扬顿挫。
俯身捡起地上的溯源镜,指尖摩挲着镜沿,镜面反射出他落寞的眼神:“向瑶台亓氏的名门秘术,以八人之灵,换一人回魂。看来命里没有,却是强求不来。”
岳灵儿也隐约记得这亓氏仙门的秘术,只要找八位资历、心性、性格相近的人,便可强行让逝去之人回魂。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即便得到了八个和尚,吾净法师还是身死。
“不过,她最终改了口,寺里送去了九个和尚。”莫永杉突然转口。
“九个?”
为什么要多送一个?
不等岳灵儿细想,冷冽的目光从堂中心刺了过来,直直刺到岳灵儿身旁,却不是面向她的。
“是不是该你解释了?”强硬的声音顿挫传来。
岳灵儿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宋元乐正脸色惨白,眼神闪躲,像一只无处遁形的老鼠,即将被抬上火架上烤。
岳灵儿心底隐约怀疑,却率先开口:“吾乐法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也是受害者。”
“不是的,岳灵儿,我骗了你......”宋元乐喃喃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
莫永杉眼底浮现一丝满意,一手转珠,一手持镜,反身向法座回走,语调平平:“那就解释一下,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兰因’的祟气。”
岳灵儿听到兰因大惊,满眼求知盯着宋元乐,她分明无半点修为,就是一介凡人啊?
宋元乐低着头,眼神在地板上飘忽不定,声如蚊蚋:“你们说的是那个玉如意吧,我就告诉你们吧,那是我扔出去的。”
岳灵儿思前想后,奇道:“怎么扔出去?”
宋元乐声音陡然高些,仍带着发抖:“一个和尚兜里有符,我研究好几天才明白,那符文不是‘传送’二字?我一塞进去,符篆‘嗖’地就不见了。”
她一言未尽,甚至言语委屈,继续道:“不然呢,难道要我在里面关一辈子吗!”
岳灵儿恍然大悟,不过也觉情有可原,甚至并未做错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被困在一方天地,想办法求救,又有什么错呢?
岳灵儿看向莫永杉:“吾乐法师,我觉得她并未做错?”
莫永杉的眼神似乎能把人看穿,宋元乐浑身一激灵,终于忍受不了,她不管不顾大声喊道:“好了!我说!我就是杀人了,那又如何?我不杀,难道要我死吗!”
“啥!宋元乐??”岳灵儿大受震撼。
莫永杉沉声发问,尽是严厉:“说!兰因的祟气从何而来!”
宋元乐将身上的袈裟捏得发皱,满脸委屈:“什么祟气不祟气,兰因不兰因,我不知道!”
这一点岳灵儿就有发言权了,她轻声打断:“那个、我可能知道。”
二人目光皆看向她,她回忆起宿灵时的场景,回忆起陶山花欲持剑自戕的画面,也不太确认:“兰因大概率,自化成邪了,这种有灵宝剑拿来自戕,确实很......”
莫永杉脸又黑了,抵住额头重重闭上眼。
宋元乐抓住机会,红着眼开脱道:“那就对了,就是它害的我,那个兰因,它害得我!我把那东西送走后,就再也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宋元乐,你讲清楚一些?”岳灵儿心中越来越不解。
宋元乐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什么也不想藏着掖着:“洞里面,有个东西,我猜就是这个兰因,它老是跟我说话,让我日日跳舞、吃饭,伪装成和尚还活着的假象。”
岳灵儿不自觉攥紧拳,知道为何她的小腿肌肉发达,因为日日舞动,从未停止:“所以呢?”
“那个东西说,只要里面的人还活着,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活人和饭菜被送进来,这样我就有饭吃,我就饿不死。”宋元乐道。
“这算什么?人送进来会怎样,你若是不做呢?”岳灵儿追问道。
“还能怎样,人送进来,它才有的吃啊!它吃完她们还想吃我,可一想我要也死了,外面的人察觉,就再也不送人进来了,我这才捡一条命,我也不想死啊!这个逼我,那个也逼我,我怎么这么惨啊!”宋元乐几乎把自己说哭了。
岳灵儿心中复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元乐,顿时觉得她身上的袈裟格外刺眼:“所以,因为你,源源不断的女孩被送进来,你是眼睁睁看着玉如意吃掉她们的?”
宋元乐怯怯的点头,袈裟的边角被她扯开了线,指甲都泛了白,泪水一滴滴砸在地板上:“不然呢,我不想死啊......我死了,我阿婆怎么办,弟弟怎么办?”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莫永杉忽然念起梵语。
岳灵儿叹出一口气,祟气需活人精气滋养,先吃完太岁巢里的,又去吃赌坊里的,可谓是罪孽深重。
可事已至此,宋元乐又做错什么呢?无非是身在其中,身不由己。
那些女孩可怜,宋元乐又何尝不是呢?
忽然,莫永杉将溯源镜轻轻放在桌板之上,佛珠转得慢了些,他睁开眼,眼底的戾气一点点散作悲悯,仍是眉目高傲:“你,留下来赎罪吧,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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