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

　　老将军浑浑噩噩睡了几天，其间也醒过几次，只是因为药效的原因就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眼前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老将军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老将军被女子扶着坐起，那女子举止之间进退有度。

　　老将军令虽然心中早有定论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是？”

　　赵凝思考了一下如是说到：“我叫赵凝……是从京城来的。”

　　老将军心定了下来，接过赵凝递来的水抿了两口：“你父亲是……”

　　“家父是陛下身前的随行御医，赵拓。”

　　“哦，长途跋涉应该多休息，这个牧云也是的，你把他叫来。”

　　没等赵凝说话呢，不经念叨的李牧云就进来了。

　　李牧云快步走到父亲身边喜形于色：“父亲，您醒了！”

　　老将军撇了他一眼：“怎能让人家客人辛劳？”

　　不等李牧云开口，赵凝便退开两步俯首行礼：“将军。”

　　赵凝低垂着眼站的直直的：“是我主动要求来照顾您的，父亲教导为医者要竭心尽力，我既然能出一份力，便不会放着不管，而且您放心，我休息好了的。”

　　确是如此，刚接到赵凝的时候，老将军依旧在昏迷当中，本来李牧云是不信赵凝的话的，但是看她医箱不离身，随手便拿出了针灸用的银针，心里便信了两三分，她给老将军施了几针老将军竟然迷迷糊糊的转醒，虽然没有全醒，但是于李牧云而言已经足够了，只要能救他父亲，怎么样都行。

　　赵凝温柔坚定的回答着老将军的话，都让她说完了，李牧云站在一旁显得有点多余。

　　老将军欣赏的看着赵凝，本想着京城那位应该会送一个难伺候的主儿，没曾想这姑娘还真挺不错的，为人谦逊有礼还懂医，又看了看一样的李牧云，跟云儿到很是相配。

　　老将军很开心，这一开心病就好的快，婚期定在三日后，王府里一片祥和的氛围，赵凝是医女，老将军的身体便由她来照顾，王府里专门分出一个院子给她料理草药，府里的下人们也跟她关系很好，因为她会免费给大家看诊。

　　这次就连很挑人的李述也无话可说了。

　　“我说你小子可真是命好啊，哎呀，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也要成亲了，诶骰头你什么时候成亲？。”

　　骰头木头一样站在一旁：“我不成亲，我要一直追随将军。”

　　“噗哈哈哈哈……”李述抓着李牧云笑的东倒西歪：“看见没，你救了个小媳妇回来，人家黏上你了！”

　　“你说什么！”骰头难得着急，追着李述满院子跑。

　　欢声笑语扬了满院子，唯有李牧云依旧站在一边安静的擦着兵器。

　　他对成亲其实还是很向往的，因为他的父亲和母亲曾经很相爱，他的父母都是征战沙场的英雄豪杰，二人从小相识，一路互相扶持，但是战场的残忍夺去老将军的爱妻，也夺去了李牧云的母亲，可是父母曾经的相濡以沫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人，愿意和自己一起心心相惜恩爱不移，可是……

　　大太阳晒的李牧云停下手里的动作擦了把汗，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李牧云啊李牧云。

　　李牧云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贪心，什么都想要。

　　“成亲……”

　　止歇的声音打断了李牧云内心的焦灼，李牧云不知道她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止歇又换回了那身炽烈的红衣，她靠在兵器架上，那神情像是在回忆什么。

　　“对了，小胖子也成亲了，我记得当时红红火火的可好看了，就是小胖子本来就壮，穿红色更显他的小肚子。”

　　说到这止歇突然凑过来：“你也要成亲了，那你也要穿红色喽，但是你穿红色应该会比他好看一点”

　　止歇绕着他转：“我听那两个家伙说要给你准备新婚礼物，我虽然知道礼物，但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我就是准备了你也看不见。”止歇说着说着竟有些为难。

　　李牧云闻言擦兵器的手也慢了。

　　下一刻止歇跳到他面前，笑的明艳：“但是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不过是界门而已，岂能拦得住我！”

　　李牧云眨了眨眼，依旧垂着头干自己的事。

　　止歇却保持着这个动作看了他好久，随后往前一步，几乎要蹭到李牧云的鼻尖，李牧云下意识攥紧了抹布。

　　“其实……你看的见我对不对？”

　　止歇其实也不知道答案，但是她想赌一把，可是她的倔犟遇上了李牧云，李牧云并没有回应她，看了他一会儿，止歇认输，她轻笑一声，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语气中有一点失落。

　　“那天还以为你看见我了呢，原来还是我一个人……”止歇看着远处打闹的李述和骰头不由的有点孤独。

　　半晌她说：“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大概是因为，不跟着你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虽然你听不见我说话也看不见我，但是跟着你我就不是一个人……”

　　这话说的李牧云眉头皱起，他真的很想说点什么，但他最终也只是微微侧头，把她模糊的身影囊括在自己的余光里，他想看看她。

　　“要不然，我还是杀了你吧。”

　　她正好也偏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李牧云模糊掉她的脸，看到了远处的李述和骰头，他又低下头继续擦着自己的剑，即便那把剑干净的已经可以映射人的脸，止歇抬起手，血刃凭空而起，在他脆弱的咽喉处停下，李牧云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翻涌起来的心跳和脖颈处的那片寒凉。

　　止歇出神的透过他轻声喃喃：“你是谢玄微的时候我便想杀了你，可是我喜欢他讲故事，所以我没杀他，做樵夫那世我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捏断你的脖子，可你过得太苦，我也没有下手，还有……”止歇顿住，眼神落寞：“还有了无依，他因我而死，我……我有愧于他，我为他屠尽满城也弥补不了他，那你呢，李牧云。”

　　屠尽满城这四个字被止歇轻轻带过，李牧云却不可自抑的想起那个梦，和尚说她是来杀他的，他不信，和尚说这个预言一定会实现，他不信，可此刻止歇的话却不由得他不信。

　　和止歇相处的这段时间，止歇一直和一个普通的女孩没什么不同，虽然她一直给自己一种特殊的感觉，但李牧云把这个归于她不是凡人，可现在他知道了，这种感觉叫做漠视，她漠视着一切，高高在上的神明垂眼漠视着人间疾苦，李牧云握着抹布的手在隐隐的颤抖。

　　止歇看着李牧云的喉咙：“有人说杀了你，我就自由了，可是……”

　　血刃迎风而散。

　　止歇放下手转过身不再看他：“不杀你，不是我心软，而是因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命运会被某一个人来决定，妄惑说得对，天既生我，那路怎么走，自然是我自己说了算。”

　　“但是。”话锋一转，止歇歪着头看他那双红眸此刻妖冶异常：“如果有一天，你我注定要刀剑相向，我也绝不手软，到时候……”

　　李牧云的耳边，止歇轻语：“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止歇的话一遍一遍响在耳边，李牧云手中的抹布停在剑柄处没再离开，脑中急转的思考，耳边嘭嘭的心跳，早已错乱的呼吸，他破开这一切终于还是转身望去，哪里还有止歇的身影，他喘着气无措的眨着眼睛，李牧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想跟她讲活着的意义，辩论生与死的沉重，甚至想斥责她轻易地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可他又想跟她说点别的，说她其实不是一个人？说自己愿意把朋友跟她分享，说叫她不要再拿起那把寒刀，不要将那个预言实现……

　　他坐在一旁，双手攥成拳抵着头，众生和本心相互拉扯摇摆不定，莫名其妙的情绪也掺了一脚牵动着自己的心，他却找不到线头一团乱麻。

　　他再回首发现赵凝站在不远处，他看见赵凝向自己点点头便进了老将军的院子，她是来给老将军送药的，现在竟然觉得看见赵凝会觉得心里清明一点，毕竟这不用他选，这是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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