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相叩问录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追吗？”烛莳闲说的是那个未知生物。

　　祂出现在维塔星的野外，没有人烟的地方。

　　“当然啊，我还没见过呢。”寻渊言这么说着“不过祂穿衣服还生活在野外，看来应该明白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而且对其他人很感兴趣。”

　　“哦，对了。别叫人家＇那种生物＇了。按照古时候的说法，我们应该叫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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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棵巨大的、树皮呈现暗银蓝色的针叶树桠间，站着一个皮肤雪白，长相清丽的人形生物，祂的头发像是一片片大小不一的弯曲的银杏叶，时而密集时而稀疏地一簇簇堆叠在一起，发色似古风画中的藏蓝山河。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金色的双眼猛然睁大。

　　一切数据汇流成河，为祂规划出下一步最优的路径与移动方式。

　　下方林地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微弱生物荧光的深紫色苔藓地的“支撑性”在灵的感知地图里陡然消失，变成了一个感知上的空洞。

　　惊悚感瞬间攫住神经。紧接着就是兴奋。

　　[怎么做到的？！]

　　虽然好奇，但祂分得清主次，强行扭转身形，足下枝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间坐标在脑中急速重构并锁定，祂的身影在树上消失，几个呼吸间，出现在五十米外另一棵古树的粗壮横枝上。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没有陌生的气息，没有能量波动，没有质量。那两个突然出现人，如同彻底融入了环境背景噪音，不存在于任何可探测的维度。

　　祂刚选定下一个瞬移落点，意图借助前方一片茂密的、垂挂着苍白藤蔓的灌木丛隐藏身形——却又突然想到这样的隐藏手段实在过于低级。

　　果不其然，那片区域的空气陡然变得粘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祂就是觉得那片空间的“通过性”被大幅降低了。如果强行瞬移过去，将严重滞涩，现身时必然会有致命的延迟；如果凭借□□速度冲过去，则如同闯入无形的水泥，速度会骤降。

　　祂再次被迫变向，纯粹的□□力量爆发，脚蹬树干，身体如离弦之箭射向侧方，选择了一条暴露但通畅的路线。身体掠过空气，带起低沉的风声。

　　灵不敢有丝毫停顿，落地翻滚卸力，毫不停歇地再次启动短距空间跳跃，身影在林木间闪烁明灭，轨迹变得毫无规律。

　　无效。

　　无论祂选择哪条路径，何种移动方式，干扰总先一步抵达。

　　岩石表面突然覆盖上一层滑腻的、不应存在的露水；茂密的树冠突然无风自动，让开一片空档，使祂的身形暴露无遗；坚实的林地突然显露出下方盘根错节的复杂结构，若踩上去极易失衡。

　　祂不停辗转着，也尝试过抢夺控制权，但完全扭不过来——像在拔河似的，像冷漠的编辑，随意修改着文章的段落，让句子变得不通顺。像无形的导演，移动着场景中的道具，让演员的走位变得尴尬而徒劳。每一次环境的细微改变都恰到好处，精准地预判了祂的每一个意图，逼迫祂不断改变计划，不断消耗精力。

　　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是怒火，为什么要来打扰别人的生活……

　　[真是……]

　　灵的速度越来越快，瞬移闪烁得令人眼花缭乱，林间仿佛留下了无数个祂的残影。但那种被彻底看穿、被随意拿捏的无力感却越来越深。祂的每一次竭尽全力的应变，都像是撞上一张柔软却绝对无法突破的网，然后被一种更深不可测的、平静的“意志”轻轻推开。

　　[烦死了！]

　　又一次狼狈的急停，避开前方突然变得湿滑的青苔石，灵半伏在地，呼吸略微急促，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祂抬起头，瞳孔中灵光闪烁，试图从这片森林里，找到那无形操纵者的蛛丝马迹。

　　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银蓝色针叶的沙沙声，远处湖泊的微弱水声，以及地下深处根须生长的几乎不可闻的蠕动声。还有那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将祂紧紧包裹的、令人窒息的游刃有余。

　　祂停下了，反正也跑不出去的吧——摆烂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祂向后一仰直直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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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干的好事，人家都自闭了。”烛莳闲推了寻渊言一把。

　　这突然的声响使祂抬起了头。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也玩的挺乐的吗？”寻渊言斜了他一眼。

　　灵愣愣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两个奇怪的家伙，突然觉得不害怕了，就只剩下了兴奋感。

　　“那也是你的主意。”烛莳闲推了下寻渊言的脑袋。

　　看着睁着两只眼睛的灵，寻渊言少有的感觉到了尴尬“呃……那个。”他轻轻往前走了一步。

　　见灵没有防备的意思，就大胆走了过去。寻渊言在祂旁边蹲下。

　　顶着灵睁的大大的眼睛。

　　他有些局促“对不起哈，我发誓我不是来抓你的。就是想问你些问题。”

　　灵眨了眨眼睛，祂试探着说道“那你问。”祂的声音分不清男女，说是男的过得去，说是女的也过得去。

　　“会说话啊。”寻渊言一脸认真的看着祂，然后掏出黑皮书“你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吗？”

　　“嗯。”祂回答的很直接。

　　“你对他们的生活很好奇，对吗？”——写写画画中。

　　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没错。”

　　“那你想知道自己是谁吗？”寻渊言问了这么一句。

　　灵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祂想过的，想过很多次。为什么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祂没有爸爸妈妈。那些问题就像天上的星火，亮亮的，烫烫的……萦绕在心头。
　　却终将接受无言的天空。

　　现在，有一个人就要把答案告诉你了。
　　但……
　　祂突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了。

　　寻渊言等了大概两分钟。

　　“我明白了。”寻渊言尽量让声音温和一些“那你想告诉自己吗？”

　　灵不明白那个人在说什么，只是想着自己也许该继续逃跑。然后又想起自己跑不掉，逐渐的，被追逐这么久，产生的愤怒情绪涌上心头。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就像发狂了一样。但也许祂真的太累了，最后也没再动，只是坐起身来，将头轻轻埋进膝窝。
　　祂不知道，祂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吧……”寻渊言将声音散开了些，随意了起来，干脆地往地上一躺“你想离开，对吗？”

　　灵却把头埋的更深了些。

　　烛莳闲在旁边看了很久了，等的有些不耐烦“你那不废话吗？拐卖就拐卖，上演什么情感大剧呢？”——装模作样的在那摆温柔……简直没眼看。

　　“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就一句话——你丫的走不走？”寻渊言已经完全恢复了从前的语调，别说温柔了，听着就很损。

　　[别的地方……]

　　真是可笑，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自己能随意跟着一个陌生人？
　　所以祂不会走的。

　　不会离开……

　　灵在内心重复这几句话，仿佛要将声音碾碎。但念着念着，灵却听见了来自远方又无比清脆的声音，那并不实在，又真的环绕琼宇。
　　周围明明那么安静，不会有声音的。

　　祂也不管自己的逻辑到底乱不乱了，只是本能的害怕这种未知的改变。

　　但……

　　祂缓缓吸气。

　　也许是寻渊言显得太过自信了，又也许是风声太过清凉，导致幻觉更加明显。

　　祂居然荒唐地觉得不应该让别人难堪。

　　所以……

　　所以……

　　“一起走吧？”寻渊言再度看向从手臂中抬起头的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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